紅牆碧瓦,雄偉莊嚴。


    入夜之後,帝盛宮依舊燈燭輝煌。


    顧孟禎傳召議事。


    龍椅之下,入座之臣,是方之玄和寧奉哲。


    屏退左右之後,顧孟禎首先問於方之玄。


    “先前,朕讓你說和親家,成效如何?”


    方之玄低了一分眼眸,謙卑順從,恭敬回應。


    “回稟皇兄,寧國公因舊年朝局,而心向璃王,不易說動。”


    “寧夫人與宸王貌合神離,或許有間可乘。”


    “臣弟謀劃,利用寧雲溪,取信三女婿寧暄楓,已經略有成效。”


    “以臣弟之見,寧夫人愛子心切,由三女婿動其心誌,最合適不過了。”


    寧奉哲知其身份,也聽得懂他的話中之意,隨即嘴角,薄出一抹不屑。


    顧孟禎心滿意足,笑眸注視方之玄。


    “謀算寧三女,談何容易?”


    “賢弟知難而進,實在辛苦,即便沒有成效,朕也能理解。”


    說罷轉眸,繼而問於寧奉哲。


    “勸說寧三女回歸之事,進展如何了?”


    寧奉哲儼然低眉,不失一分該有的禮數。


    “回稟父皇,此事已然絕無可能。”


    “以兒臣之見,未免後患無窮,必須盡快根除,方為上策。”


    方之玄提出異議,順勢離間。


    “根除了她,誰來根治皇兄的舊疾?”


    “難道轉而去請帝瑾王?”


    “奉哲說得輕巧,卻絲毫不考慮皇兄的病痛,這便是身為人子的孝順之心麽?”


    顧孟禎微微蹙眉。


    寧奉哲見狀,急忙解釋。


    “父皇明鑒,並非兒臣懶怠、不願勸說,兒臣幾乎費盡心思,寧雲溪就是不為所動。”


    “實在沒了辦法,兒臣這才進言,請父皇永除後患。”


    方之玄揚起一邊的眉梢,談言微中。


    “果真是費盡心思嗎?”


    “天下誰不知道,你和寧雲溪相處融洽,二十多年來,從未有過爭執。”


    “之前,寧雲溪歸附皇兄,亦是追隨於你之故。”


    “有你在,她怎會變節?”


    寧奉哲氣惱於心,不甘示弱。


    “她何故變節,皇叔心中最清楚,不是嗎?”


    方之玄理所當然地矢口否認。


    “何出此言?”


    “我與她非親非故,幾乎無有往來。倒是你,一個屋簷下,朝夕相處,陪著她一起長大。”


    “我是局外之人,哪及你了解她?”


    寧奉哲漠然凝視,眸色如刀,無比銳利。


    “皇叔真是局外之人麽?”


    “書信之計,是誰在暗中保護寧雲溪?”


    顧孟禎疑起眉心,龍眸深邃。


    “此話何意?”


    寧奉哲既知真相,自然揭發。


    起身離座,雙膝而跪。


    “啟稟父皇,兒臣已然知曉,皇叔與寧雲溪是舅甥關係!”


    “事關方仁舒姐弟陰謀,更涉及父皇的安危,因而,兒臣等不到查明一切,便要提前上奏。”


    “兒臣早年便已稟明,寧雲溪是抱養之女,身世不明。”


    “而今知曉,原來她就是方仁舒失蹤多年的女兒。”


    “先前,母親搜證,已是人證物證俱全,足以證實皇叔就是方之玄。”


    “父皇不覺得,他與寧雲溪,若有幾分相像嗎?”


    “反之,那位聲稱自己是方之玄的人,與方仁舒、寧雲溪並無半分形似。”


    “書信之計,究竟是我母親刻意指點迷津,還是皇叔暗中阻撓?”


    “父皇福慧聖明,其中蹊蹺,不想而知。”


    “當年方族滅門,是罪有應得。然而,於寧雲溪而言,卻是不解之仇、不共戴天。”


    “她驟然性情大改,完全聽不進兒臣之言,正是因為得知身世。”


    “所以,任憑兒臣唇焦舌幹,亦是徒勞無功。”


    顧孟禎聽到了重點,立即疑心。


    “魚目混珠之計,你果真參與其中?”


    “當時,你真的在偏殿?”


    “還是說,這些都是從穆蓉那裏聽說的?”


    “朕已有口諭,此事不許外傳,她怎敢違抗?”


    寧奉哲很快尋了借口。


    “兒臣未曾參與,母親亦沒有多言。”


    “之所以知曉,皆因兒臣關心父皇安危,所以偷聽了母親的自言自語。”


    顧孟禎暫且信之,轉回話題。


    “如你所言,事有蹊蹺。”


    “但你皇叔的疤痕,朕已經確認無疑,他怎麽可能是方之玄?”


    “難道方之玄,於相同之處,也有一道傷疤?”


    “這未免太過湊巧了吧?”


    方之玄亦是起身,鄭重叩拜,行了大禮。


    “臣弟以為,奉哲之言,自相矛盾,請皇兄細想。”


    “宸王府大火之後,皇兄便有旨意,命奉哲勸說寧雲溪。”


    “依奉哲所說,當時,寧雲溪已知身世,因而變節,並且完全聽不進他的勸告。”


    “可是,在那之後,她為寧夫人求情,因此與帝瑾王有了嫌隙,險些傷了自己的性命,該作何解釋?”


    “她不是早已變節了嗎?”


    “寧雲溪以家人為重,人所共知。由此可見,即便轉投帝瑾王,她心中重視,還是寧家人。既如此,又怎會聽不進奉哲的勸告?”


    “另外,方仁舒之女,更是無稽之談。”


    “方族滅門,寧夫人參與其中,獻計獻策、身先士眾,她若真是方仁舒之女,怎願舍命相救?”


    顧孟禎靜聽細想,沉色點頭。


    “言之有理。”


    “方仁舒的樣貌,朕實在記不清了。”


    “不過寧雲溪與你,確實有幾分相像。”


    方之玄眸色從容,沒有一絲波瀾。


    “天下相像者,不計其數,卻非相似之人,皆有親緣關係。”


    “皇兄見諒,情勢所迫,臣弟有一事,不得不諫!”


    “臣弟合理懷疑,寧雲溪變節,另有隱情。”


    “表麵看來,她是因為離心宸王、與之分道揚鑣,所以轉投帝瑾王;實際原因,大有可能是奉哲變節,並告知於她,不許繼續輔佐皇兄!”


    “其中根據,臣弟細細分析,請皇兄一聽。”


    “魚目混珠之計,寧夫人看似襄助帝瑾王,安排線人蟄伏皇兄身邊,其實是利用帝瑾王之計,順勢謀奪莊府之財。”


    “寧夫人實際心向,依舊是宸王。”


    “她收到了一些子虛烏有的消息,以為一半國庫,暗存莊府之中,便企圖吞並。”


    “圖謀國庫,無疑是在與皇兄作對。”


    “眾所周知,奉哲母子的關係一向親睦,加之懿貴妃,收了宸王為養子。”


    “另有,臣弟離京尋醫問藥,亦是奉哲建議的,豈非調虎離山?不難想到,圖謀國庫,他必定參與其中。”


    “臣弟大膽猜測,宸王與寧雲溪舉案齊眉,並未離心。假意和離,隻是取信帝瑾王的手段。”


    “他們兄妹,一人一邊。寧雲溪伺機行刺帝瑾王,奉哲則負責對付皇兄。”


    “璃王因為舊事離京,尚不能歸。一旦朝局落定,長子璃王不在,順水推舟,自然而然由次子宸王繼位。”


    “臣弟尋來的郎中,正好與杏林堂有關,皇兄不覺蹊蹺嗎?”


    “借帝瑾王之名,謀害皇兄,順勢令帝瑾王背上負義的罵名,盡失民心。最後,誰能坐收漁翁之利?”


    “奉哲平時藏巧守拙,實際智謀無雙,皇兄是知道的。”


    “以他的謀算,是否足以撼動朝局,臣弟愚鈍不知,皇兄自有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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