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瑋會意,巧用捉弄的方式,於不知不覺間,令顏瑜頭暈目眩。


    顏瑜正想說話,突然重心不穩,扶額之際,身子已經向寧雲溪的方向偏倒過去。


    寧雲溪及時扶了一把,細聲關心。


    “阿兄這是怎麽了?”


    趁他意識薄弱,她才敢親自出手,悄悄加重了藥量,以使暈厥。


    顏瑜頭暈至極,幾乎說不出話,但還是撐著最後一絲清醒,有氣無力地回應。


    “定是皇兄的人……動手……”


    “無所謂民心……讓林暮……救你……”


    勉強留完了話,他才沒了意識,昏厥過去。


    他的輕聲偶語,隻有寧雲溪能聽見。


    毫不猶豫的一句“無所謂民心”,於她心中,落下一抹感動。


    莊瑋故意給了顧孟禎一個眼神,表明是他出手,幫皇伯伯解決了麻煩。


    顧孟禎會意,滿意一笑,立即續上了話。


    “皇弟醉了?”


    說著,看向高璟,隨即吩咐。


    “快扶帝瑾王,去歇息吧。”


    高璟反應不及,還在愣神,忽聽這話,一個激靈地恍神過來,拱手一應。


    “是,微臣遵旨。”


    說罷,他起身離席,箭步而去,背起顏瑜,往轎輦的方向走去。


    同時,在心裏奇怪。


    王爺怎麽突然醉倒了?


    他喝的明明是茶呀。


    難道茶水不幹淨?


    不會不會。


    王爺是杏林中人,醫術精湛,若有汙色,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那就是裝醉。


    是了是了。


    宮外民怨沸騰,倘若王爺執意袒護,必定大失民心;但若一句說情也無,又有聲譽不保之險,還可能涼了忠臣之心,誤以為效命於王爺、得不到任何庇護。


    王爺這招,果然高明啊!


    如此想罷,高璟已經漸行漸遠。


    林暮靜坐席間,注意到了寧雲溪、莊瑋與顧孟禎之間的目光交流,心生疑惑,卻未發一言。


    解決了顏瑜的麻煩,顧孟禎暗中得意,轉眸示意方之玄。


    今日一早,方之玄入宮之後,他便命人傳信,將接下來所需之事,告知賢弟,以便依計行事。


    方之玄微微點頭回應,繼而離席,拱手躬身,大義凜然地提議。


    “天下紛然、怨聲載道,微臣有一言,不得不進諫。”


    “請皇上三思,回春堂草菅人命之事,斷不可輕率以對。”


    “隻將月溪郡主靜默於銅事台,不足以平息民怨。”


    “以微臣愚見,應當掌嘴五十,嚴懲示眾,以儆效尤!”


    顧孟禎做出似有猶豫,又似心疼的神情,怔然間,還有一分驚慌無措。


    “這……這……”


    “溪兒金嬌玉貴,當眾受辱,未免太過嚴酷了吧?”


    “掌嘴五十,亦是懲罰太重,她畢竟是帝瑾王瑜封的郡主,朕考慮皇弟的顏麵,實有為難。”


    方之玄堅持己見,不懈進言。


    “皇上豈能獨獨顧及帝瑾王的顏麵,將百姓眾怒束之高閣?”


    “若被百姓疑心,誤以為朝廷有刻意袒護世族之嫌、妄視法度於無物,皇上如何對得起曆代先皇的勵精圖治,又該怎麽向天下人交代?”


    “方才伏公公所宣人物,其中有一位名叫何渥,微臣對此人,記憶如新。”


    “早年,州牧台會試,何渥憑借出類拔萃之才,頭角崢嶸、殊恩厚渥。”


    “適逢父母病重、人命危淺,何渥聞聽噩耗,沒能到任就職,便棄了功名、星火趕回。”


    “自古忠孝兩難全,他卻能上表屯田之策,下奉躬養之親,知有忠信、不負孝悌之舉,一時間,名動盛京。”


    “月盛皇朝,以忠孝節義為本,而治天下。況有何渥上書,銘心鏤骨,感人肺腑,怎能等閑視之?”


    “慈烏反哺,願乞終養。試問回春堂之事,換作在座各位,煢望恩養之人,苦嬰疾痛,可會麻木不仁、無動於衷?”


    “醫禍之事,事關重大;平息民怨,刻不容緩。”


    “萬望皇上重視,嚴懲月溪郡主!”


    他的話慷慨激昂,動人心弦,話音未落,便有許多大臣貴客陸續起身,鄭重而跪。


    “微臣附議!”


    “請皇上聖裁明斷!”


    寧寒望與穆蓉對視一眼,同時離席,雙雙而跪。


    念有聲譽,很敷衍地一句求情。


    “溪兒無辜,望皇上明察!”


    感覺到他們的漠不關心,寧雲溪鬱悶在心,並未表露。


    跟著一跪,有禮有節。


    “啟稟皇上,百姓有怨,臣女理應配合。”


    “若是醫禍屬實,皇上秉公處置,理所應當;若是誤會一場,臣女雖有受辱,卻得清白,亦是毫無怨言。”


    “請皇上恩賞責罰,不必姑息!”


    顧孟禎無奈歎息,同時用眼神示意寧奉哲。


    “唉。”


    “那好吧。”


    “溪兒深明大義,朕心甚慰。”


    “倘若有冤,朕提前跟你說一聲,著實委屈你了。”


    寧雲溪嘴角揚起一抹感動。


    “臣女惶恐,多謝皇上隆恩。”


    見寧奉哲未有動靜,顧孟禎失了一分耐心,又用眼神催促。


    “請莊愛卿親自執行,以示鄭重。”


    方之玄拱手一應。


    “是。”


    應罷,便有宮人拿著木板,快步而來,雙手奉上。


    方之玄接過木板,行至寧雲溪身前。


    情勢急迫,顧孟禎含了一分怒意,重重假咳,以作提醒。


    “咳咳咳!”


    寧奉哲這才沒了辦法,配合離席,跪於寧雲溪身邊,以慷慨陳詞掩飾滿心不願。


    “微臣身為長兄,有管教不嚴之責,願代妹妹受罰,請皇上允準!”


    方之玄暗自一笑。


    寧雲溪陪著演戲,驚恐搖頭。


    “不行!”


    “皇上明鑒,臣女長兄從未參與回春堂之事,豈有代為受罰之理?”


    “眾怒難犯,臣女自願一力承擔!”


    寧奉哲目光淩厲而去,看向寧雲溪,一瞬轉為溫暖如春。


    “溪兒住口,掌嘴五十,你如何承受?”


    “今日,我替你受過。你若有心疼,謹記下次不可再犯,知道了嗎?”


    寧雲溪聲淚俱下,心如刀割。


    “不行……大哥哥,你別這樣,我太感動了。”


    寧奉哲跪於一旁,清楚目睹她拙劣的演技,更是疾首蹙額,卻還要努力演出兄妹親睦的樣子。


    “溪兒,聽話。”


    “從小到大,所有責罰,都有我陪你。”


    “今日,亦不會例外。”


    說著,向顧孟禎深深磕頭。


    “罰於溪兒之身,唯有鼻塌唇青之痛;親者代為受罰,卻受肝腸寸斷之苦。”


    “前者,折磨於身,輕於鴻毛;後者,刺痛於心,重於丘山。”


    “寒花忠節,耿耿寸心,縱然淺薄,微臣亦是心甘情願。”


    “請皇上責罰!”


    顧孟禎沉聲回應。


    “好。”


    “溪兒重視家人,人所共知,由寧愛卿代為受過,甚是妥當。”


    方之玄伸手揉了揉鼻子,順勢遮住了唇際揚起的笑意,淺移一步,行至寧奉哲身前。


    “寧大人,多有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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