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雲溪聞言一怔。


    “我四歲之前,都是你撫養的?”


    “可是母親說……”


    寧奉哲自嘲一笑,打斷了她的話。


    “她說什麽,你便信什麽嗎?”


    寧雲溪一時語塞。


    “我……”


    寧奉哲眸意悲涼,隱有痛苦交織。


    “母子一場,她要貪功,我不與她搶。”


    “若非你問,我也不會提起。”


    “並非故意隱瞞,我隻是覺得,一應付出,若是宣之於口,便沒了最初的意義。”


    “如你所言,我也相信竭誠以待,總會得到回報。我的付出,可以由你來說、被你記在心裏,甚至可以出自他人之口,唯獨不能自誇。”


    “奈何,你什麽都感覺不到,我做了也是白做,說了也是白說。”


    心底一處委屈凋零而落,寧雲溪顰眉辯解。


    “不是的。”


    “原先,我很信任你的。”


    “為報恩情,我覺得我做什麽都是應該的,可是你卻……背棄了我!”


    寧奉哲正色以對,肅然凜凜。


    “是你先一步追隨帝瑾王而去,我從未背棄過你!”


    心緒一分期盼,油然而生,寧雲溪蛾眉怒然,強撐防備。


    “我深知你這些話,都是假的。”


    “不管大哥哥做什麽,我都不會背棄阿兄,所以請你不必再費心思。”


    “引我上山,目的顯然,你若要殺,我不怪你,撫養有恩,我知道我是欠你的。還是那句話,唯願完整而去,請大哥哥將我送還月溪府。”


    細微之處,寧奉哲瞧出了她的心意糾結。


    “你有何憑證,直指我言辭虛假?”


    說話間,他眸意試探,謹嚴而問。


    “先前,在銅事台,我便覺得奇怪,一直想要問你。”


    “你……經曆過未來之事吧?”


    早知瞞不過他,寧雲溪並未否認,點頭直言。


    “是。”


    “我是從十年後,重生而回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寧奉哲仍覺不可思議,既是訝於重生之事,更是訝於所謂背棄。


    “僅僅十年,我就變了心意?”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何故如此?”


    論及此事,寧雲溪便是一陣刺痛。


    “我也不知道。”


    “前世,皇上病重、宸王掌權之後,你突然就變了。而後宸王登基,你更是左右計謀,引導他,將我打入冷宮。”


    “我不願就死,你還親臨冷宮。你說,你覺得父親、母親他們做得沒有錯。”


    “你還說,是我自己蠢,休怪他人惡!”


    徹骨寒意,壓抑於心,無助之感,令她揮淚如雨。


    “大哥哥追問‘你何故背棄’,這也是我想問的問題。”


    “你我兄妹,親睦之情,譽滿天下,你何忍背離?”


    悲痛淒美,悄然襲來,寧奉哲十指輕顫,沉重而去,拿起絲絹,輕輕為她拭淚。


    “對不起,溪兒……”


    “你也說了,那是前世,這一世,我從未有過這些歹意。”


    “縱然謀計天下,我也不會害你。”


    “你信我好不好?我對你的關懷,都是真心的。”


    寧雲溪杏眸淒楚,盈盈覆上他的視線。


    “前世,我亡命殞身,於盛京內外,依依飄蕩。當時,我親眼看見你們張燈結彩、鼓樂齊鳴,於我的哀日,慶賀五妹妹封後之喜。”


    “哀傷景象,曆曆在目,你讓我怎麽信你?”


    寧奉哲眸色一黯,猶如烏雲籠罩。


    “怪不得你縱火宸王府、追隨帝瑾王而去,再也不願信我。”


    “其實,你出嫁後,我便在宸王府,安排了線人。我知道那日,是宸王初次寵幸於你;也知道鍾淑儀派人暗中保護,深怕你掙紮抵抗、傷了她的愛子。”


    “寧婉善尚有可以利用之處,那夜大火,宸王本想帶她一起離開,是我出手,幫你了結仇怨。”


    “可惜,不能輕動宸王,隻能任其走脫。不然,父皇少了合謀之人,轉而便會通融璃王回京。”


    “我原計劃,至少奪得五台,才能放歸璃王,不然,便是螳臂當車,拱手江山於他。”


    “若非如此,我隻想為你出氣,定然連同宸王,一同丟入火海。”


    晦冥一片心如刀絞,他對望而去,言辭懇切。


    “溪兒,你能明白嗎?我對你,真的沒有惡意。”


    寧雲溪離開軟椅,背身而去。


    “你說的這些事,是真是假,我無從考據。”


    “若是真的,我謝謝你。”


    望著她的背影,寧奉哲終於潸然淚下。


    “隻因前世之事,你便不願付以信任,我隻覺百口莫辯。”


    “究竟我要怎麽做,你才願相信我?”


    寧雲溪下唇輕顫,說出心中所想。


    “心誌相同,我便信你。”


    寧奉哲眸中清淚,瞬間蕩然無存。


    “我說過,我是不可能追隨帝瑾王的!”


    寧雲溪正顏轉身,滿心不甘地勸言。


    “為什麽?”


    “因為輔佐於他,你就不能做皇帝了嗎?”


    “大哥哥,恕我直言,這個江山,原就是顏族的。”


    “先皇遺詔,隻允皇上暫代朝事。即便你是皇子,也不能承繼大統,律令不許,天下亦是不認。”


    “權位於你而言,就那麽重要嗎?”


    寧奉哲行至窗邊,側顏以對,遠眺清冷。


    “是。”


    “有了權位,我便能保護你,保護你在意的人。”


    “帝瑾王對你,能有幾分真意?”


    “你說,他前世付出良多,我卻覺得,那是因為他不曾得到過你。”


    “對他來說,你隻是一名女子。男子對待女子的感情,不過爾爾,都會膩的。”


    “你我則是不同,我陪你長大,即便不是親緣,也有實實在在的兄妹之情。由我保護你,才是最可靠的。”


    “我追隨了他,或有禮遇,或能權傾朝野,但他膩煩厭棄之後、傷害了你,皇權在上,我如何護你?”


    說著,他話鋒一轉,眸灑一意失落。


    “就算他是世間罕有的好男子,決意不會厭棄,於情於理,我也不能輔佐於他。”


    “我與他的關係,是不能共事的。”


    寧雲溪快步而去,凝眸正肅,想要探知他的心意,卻隻望到一片濃霧。


    “何故不能共事?”


    “你與他,算是什麽關係?”


    她心急迫切,隔著廣袖,緊緊抓住他的手臂。似意手臂,更似意在,抓住他們曾經的美好。


    寧奉哲低眸,目光瑟瑟,落於她的蘭竹長指。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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