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多年,寧雲溪深知其人秉性,隨即低眸哂笑,故意激之。


    “何必答非所問,秋伯父自己做下的事,不敢承認?”


    幾分逞強作祟,秋示榮不假思索,直接回應。


    “草民怎就不敢承認?奴契,是我算計讓她簽下,沒有征得她的同意。”


    說完,他有些後悔,麵色一改,戰戰兢兢試探。


    “草民一句承認,圓成郡主作勢威嚴,難不成,還能當作證詞?”


    寧雲溪掩去一分目光敏銳,善意和煦以對。


    “這是秋家,非是公堂,秋伯父盡可放心直言。”


    她順理成章讚許,聽似心悅誠服。


    “以你之智,必然聽得出來,我和秋璧,唯想討個說法,無意撕破臉皮、把事情鬧大。”


    被天下聞名的謀者稱讚,秋示榮得意忘形,思緒全然墜入迷霧。


    “謝郡主寬仁。”


    “討個說法,簡單的很,草民可以仔細訴與。莊大人幫扶我們夫妻多年,實為大恩人,而今,他有意收要通房,所需效勞之處,草民夫婦自當挺身而出,此乃知恩圖報之大義。”


    “天下誰人不曉,莊伯爺有恩於當今聖上,莊大人更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請郡主思量,璧兒住進莊府,算不算是高攀;莊大人賞賜錦衣玉食,是否足夠璧兒享用無盡?”


    “草民夫婦看似有欺,實是一片好心也。”


    寧雲溪指出要點,借著反駁,以作引導。


    “我不管莊族如何深受皇上寵信,隻問秋伯父一句,貴女陪作通房,豈非屈身太過?”


    秋示榮沒有聽出引導之意,不肯服輸,反駁回去,依舊振振有詞,自以為占理。


    “郡主眼光,何以這般短淺?她先答應這事,住進莊府,才有機會抬作姨娘,以她貴女身份,隻要乖巧聽話,居正室之位,也不是沒有可能。”


    “野心,非是虛妄一想,便就得到之事,不管什麽好處,都要依靠自己努力爭取。請恕草民老邁昏聵,舉個不中聽的例子。比如郡主,從寧三姑娘,一躍成為月溪郡主,努力所做,是為何事?主仆齊心,草民相信璧兒,也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突然被他嘲諷,寧雲溪不計較地笑笑,借用他的話意,從容發問。


    “秋伯父既要家宅,又要送女,還要收下莊大人一大筆謝禮,所做努力,是為何事?”


    秋示榮自然不會承認坐享其成,簡單思索,便有說辭。


    “這便是天公饋贈,草民夫婦運氣甚好。”


    寧雲溪看準良機,引回正題,繼續對質。


    “可知私自發賣貴女,該當何罪?”


    口角占據上風,秋示榮滿意一笑,一時不察,脫口而出。


    “草民從來不讀律令,所寫所定,皆是無用無理之事。”


    一聽便知讀過律令,寧雲溪淺淺一笑,並沒有點破,轉而詢問。


    “秋伯母亦是不知?”


    裘矜愜心順意想著。


    倚仗莊大人,竟連月溪郡主都不敢不敬他們夫妻,莊族之勢,名不虛傳。


    這樣想罷,她更是忘乎所以,答言隨意。


    “不知。按著律令活計,誰都吃不飽飯。”


    聽著他們言辭無狀,寧雲溪暗暗一笑,不緊不慢詢問。


    “那就由我陳述,二位可願一聽?”


    秋示榮輕拂廣袖。


    “郡主請講。”


    寧雲溪挑選述說,隻論他們的情況。


    “民籍人氏,發賣貴女,尚未成事者,罰銀二十兩,關入廷合台五日,總計杖責一百。”


    秋示榮不屑一笑,不以為意。


    “是,責罰不算太重。”


    寧雲溪假作閑話家常。


    “所以,你們便想僥幸一試?”


    秋示榮啜一口茶,抱怨起來。


    “是。璧兒親手簽下,哪怕呈遞訴狀、明言並非自願,也是口說無憑,無從證實。可惜,郡主突然登門,可以作為人證。唉,天公不作美,這筆謝禮,草民定是拿不到了。”


    寧雲溪詢問意見,委婉表示反對。


    “秋伯母亦是這般思慮,分毫不覺內疚?”


    裘矜執迷不悟,還在倒打一耙。


    “郡主此言差矣。我們夫婦成就良緣,全她一生尊榮,就算內疚,也該是她,買個宅子就想打發,豈非藐視爹娘?”


    當作聽了一個笑話,寧雲溪依言一笑。


    “秋伯母以為律令責罰,重否?”


    裘矜原先不知按照律令,具體應當如何責罰,所以前有慌亂,而今一聽,憂慮盡散。


    “回話郡主,不重。”


    寧雲溪依舊敬辭以禮,語氣卻多一絲輕慢。


    “那就請二位,去往廷合台一坐。”


    有莊大人做為靠山,裘矜無所顧忌。


    “自家人,郡主莫要說笑。”


    目的達成,寧雲溪卸下偽裝,幾分輕蔑。


    “秋娘子才是說笑,誰跟你是自家人?”


    秋示榮見勢不好,端正姿態,傲然發難。


    “郡主迫使無辜之人,前往廷合台,似有欺壓百姓之嫌,既非自家人,草民理當告去尹司台!”


    寧雲溪眸意清冷。


    “何謂無辜?”


    秋示榮表露熟讀律令,巧言善辯。


    “郡主以為人贓並獲,足以治罪麽?契約未簽,你們也沒有證據,證實我們算計秋璧,憑什麽指使廷合台之行?郡主明知故犯,妨礙公事,其罪不小!”


    見門外遲遲沒有動靜,寧雲溪高聲呼喚,以作提醒。


    “有請諸位大人。”


    秦鴻仲帶著手下兩名廷合中相、幾名守衛,走進梧桐軒前廳。


    秋示榮夫婦,頓時嚇得麵無顏色。


    裘矜起身走去,惶惶牽住夫君雙手,小聲詢問。


    “這該如何是好?”


    秋示榮跟著站了起來,護在娘子身邊,壓低聲音安慰。


    “娘子寬心。郡主言之屬實,我們不曾得手,責罰輕得很。他們虛張聲勢罷了,我們休被陣仗嚇到。”


    寧雲溪出於禮貌,起身說話。


    “方才對質,秋氏夫婦所犯何罪,三位大人一同旁聽,必定心如明鏡。”


    秦鴻仲鄭重回應。


    “嗯,多謝郡主代勞取證。”


    寧雲溪微微一笑。


    “秦大人客氣。”


    話罷,她轉向秋氏夫婦,看在秋璧的麵子上,給他們最後一次機會。


    “你們若能認錯改正,秋璧或願諒解,三位大人亦會酌情,從輕發落。”


    像是聽到滑稽之言,秋示榮放肆大笑。


    “哈哈哈,爹娘怎能屈向女兒認錯?”


    他張揚幾分蠻橫不遜,狂傲無比。


    “堂堂郡主,套話百姓,用心何其險惡。不妨訴你實言,你套話之意,我早看得一清二楚。我們懷有僥幸之心,你奈如何?無非就是關上五日,一點小小責罰,我們夫妻受得住,毫不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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