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在承德市的清風街,新開了一家店,是個二層樓的、古雅的小樓房,裏麵賣的是古董、玉器、字畫、擺飾、印鑒……各種五花八門的小玩意。店裏的擺設雅致清爽,頗具匠心。店的名字,也很風雅脫俗,名叫“寒玉樓”。


    轉眼間,到了初一,又是羅家去普寧寺上香的日子。


    有了上次的教訓,這次雪珂緊跟在羅老太太身邊,寸步不離,目不斜視。上完香,祈完福,廣場上有些什麽小販行人,她全都不知道。出了廟門,先把老太太扶上第一輛車,她和翡翠才往第二輛車走去。剛舉步,有個小夥子騎了輛自行車,從坡道上往下滑,大概是煞車壞了還是怎麽的,車子直衝過來,撞上了翡翠。“哎喲!”翡翠輕喊著。


    “對不起,對不起!”小夥子直鞠躬,伸手去攙翡翠,閃電般的,已在翡翠手中塞了個小紙條。一麵低聲說了句:“給格格,要緊要緊。”騎上車子,小夥子飛一般的去了。


    “怎樣?翡翠?”雪珂關心的問:“有沒有撞著那兒?傷了那兒?”“沒,沒,沒事!”翡翠結舌的說,眼光追著小夥子,卻已人跡杳然。“咱們上車,快走吧!”


    回到羅府,雪珂才進臥室,翡翠已急忙關門關窗子。雪珂詫異的看著翡翠,這丫頭怎麽了?自從廟門口撞了一下,就魂不守舍,臉色蒼白。“怎麽了?”她不解的問。


    “格格呀!”翡翠低聲說:“你瞧這是什麽?”


    翡翠攤開手掌,掌心裏,躺著一個打著萬字結的紙條,被翡翠握得那麽緊,萬字結都歪曲了。


    “哪兒來的?”雪珂的心髒怦然一跳,感染了翡翠的緊張。


    “就是撞我的那個小夥子呀,他塞給我的,還對我說:‘給格格,要緊要緊。’”雪珂的心髒,又狂跳了兩下,迅速的,她取過那紙條。萬字結!好熟悉的打法,以前悄悄給亞蒙寫信,總是打個萬字結。那時,見一次麵好難,也要等到上香,或是跟周嬤上街的時候才見得著,見了麵,彼此一定交換一個萬字結……可能嗎?雪珂的手顫抖著,呼吸急促而不穩定,心怦怦的跳個不停……好不容易,總算打開了那張紙條,隻見上麵寫著幾個大字:“寒玉樓承德市清風街十五號”


    她怔忡著,翡翠小聲說:


    “後麵還有字!”雪珂把紙條一翻,隻見上麵寫著:


    “小店有潔白美玉一隻;冒昧懇請夫人前來一觀!”


    雪珂整個人驚呆了,抬起頭來,她的兩眼綻放著光芒,臉色蒼白如紙,卻在那閃亮的眸子映照下,出奇的美。翡翠好多年都沒有在雪珂臉上看到過這樣的光采。雪珂一手攥緊了紙條,一手抓緊了翡翠。“他來了!”她低低的,急促的說:“他在承德,他就在這個寒玉樓裏。雪中之玉,必然耐寒!這是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這是他的字跡,他的萬字結,他的寒玉樓!……他來了!”她越來越激動,越來越確信。“翡翠,”她眼光狂熱,聲音迫切:“你要想法子,讓我出羅家的大門……讓我去見他一麵!你要想法子,因為我不能等,我恨不得現在就插翅飛去呀!”雪珂雖然不能等,她卻非等不可。翡翠在羅家,比雪珂更沒有分量,她挖空了心機,也想不出怎樣可以安排出理由,讓雪珂出門一趟。但是,雪珂出不了門,她卻可以出門,羅家的一些雜事,買針線、買零食、打油、打醋,以及柴米油鹽……翡翠往往是馮媽的下手。以前,深恨馮媽差遣她出門辦事,現在卻巴不得馮媽差遣她去辦事。終於機會來了,家裏的肥皂用完了,翡翠自動自發的出門去買。一出了羅家大門,她就直奔清風街寒玉樓。


    來接待她的,正是撞她的小夥子。


    “翡翠姐,”阿德笑嘻嘻的喊:“我名叫阿德,我家少爺在樓上!”“你家少爺?”翡翠有點迷糊。亞蒙什麽時候變成少爺了?這之中有無差錯?是不是雪珂一廂情願認錯了人?


    帶著滿腔的狐疑,翡翠上了樓。


    於是,翡翠見著了一別九年的顧亞蒙!


    回到羅家,翡翠興衝衝從大門一路嚷進來:


    “格格,我遇見舅老爺了!他從北京來度假,住在山莊裏,他說,趕明兒要到羅府裏來拜見老太太呢!”


    “哼!”羅老太哼了一聲,舅老爺?她打心眼兒裏討厭那位舅老爺!以前是皇親國戚,現在已經不值錢了!偏有那種舅老爺,總以為自己的地位永遠不變,抓著人就隻會談當年之勇。“轉告舅老爺,他難得度假,不必客套了!”


    “哦?”翡翠一呆,那“碰了一鼻子灰”的“蠢像”使老太太暗中得意。“那……”翡翠為難的。“格格,”她求救似的看著一臉茫然和焦灼的雪珂。“趕明兒,我陪你去見舅老爺吧!”“對啊!”老太太吸著水煙管,呼嚕呼嚕的。“見著舅老爺,就說至剛忙,也沒時間去拜見了!”


    “哦!”雪珂好半晌,才應出一個字來。


    翡翠偷窺了雪珂一眼,主仆二人,好不容易,才抽身回到臥房裏。一關上房門,翡翠就一把抓住雪珂,急切的說:


    “我見到亞蒙少爺了!他現在換了一個名字,叫作高寒,寒玉樓就是他開的,為格格而開的!原來,他七年前就逃出了喀拉村,在陝西境內,遇到了一位貴人,是福建來的高老爺,兩人談得一投機,高老爺就收了亞蒙少爺當義子,改名叫高寒。把他帶到福建,做起古玩玉器的生意來……這樣一待就是七年,亞蒙少爺一直不肯成親,還對格格念念不忘,所以,高老爺就派了他的徒兒阿德,保護亞蒙少爺來北京尋親,那徒兒,就是昨天在普寧寺門口撞了我的小夥子!”


    翡翠太興奮了,說得七顛八倒毫無章法。雪珂卻聽得眼睛都直了,聲音都啞了:“果然……果然是亞蒙?”她隻問重點。


    “是,是,是!”翡翠一疊連聲答。


    “那,那……我怎樣才能出去?”雪珂滿屋子打轉。


    “所以,所以……”翡翠咽著口水,從沒做過這麽大膽的事,喉嚨都幹了。“你要去見舅老爺呀!明兒一早,我就陪你去見舅老爺呀!”雪珂瞪著翡翠,好丫頭!她沒辦法再細想了,滿腦子都是亞蒙,他來了!他真的來了!他真的來了!亞蒙亞蒙,她心中千回百轉的喊著,隻要再見你一麵,我這一生,死而無憾了!終於,雪珂和高寒,麵對麵的站在寒玉樓的樓上了。


    寒玉樓關起了店門,阿德泡了一壺好茶,和翡翠在樓下品茶。讓雪珂和高寒,一敘九年來別後種種。


    高寒目不轉睛的望著雪珂,雪珂也目不轉睛的望著高寒。兩人的目光,就這樣癡癡的,癡癡的糾纏在一起,兩人心中,都有千言萬語,但是,此時此刻,卻誰都開不了口。“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缸照,惟恐相逢是夢中!”真的,惟恐相逢是夢中!誰都害怕,一開口就把這個夢驚醒了。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雪珂的臉上,掛下了兩行淚珠。


    這淚,使高寒喉中哽著,眼眶發熱,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在新疆,麵對獄卒的鞭打,在流亡的歲月裏,麵對饑寒凍餒,多少悲痛與無助的時刻,高寒從未下過淚,可是,此時此刻,淚卻奪眶而出了。


    雪珂看著高寒的淚,再也忍不住,她往前一衝。


    情不自禁的,兩人就這樣擁抱在一起了。


    許久許久,兩人才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孔,透過淚霧,打量著對方。雪珂抬起左手,去揩拭淚水,麵前的亞蒙,是這樣一表堂堂,英俊儒雅啊!比起九年前,卻更有動人心處!


    她這一抬手,高寒觸目所及,是那金指套!他渾身一震,握住了這隻手,他緊盯著這指套,顫聲說:


    “雪珂,你對我如此情深義重,新婚之夜竟然和盤托出,不惜自毀婚姻,還被迫自殘……”


    “這都是許多年前的舊事了,你何必……”


    “不!對我不是!”高寒激動萬分的說:“許許多多事情,我昨天才從翡翠嘴裏得知,斷指不過是不幸的開始!之後,你的丈夫和婆婆便百般折磨你,虐待你!雪珂,八年來你所受的痛苦和委屈,我雖無法盡數皆知,但是,光聽翡翠陳述幾件事,我已經受不了!你這一切全是為了我,可是你在受苦的時候,我卻不能保護你!這……使我心裏……加倍加倍的痛啊!”雪珂聽著這樣的話,九年後,還能聽到亞蒙這樣體恤的話!血沒有白流,淚沒有白流。


    “雪中之玉,必然耐寒!”她低低的,熱切的說。“你對我有這樣的期許,我自當熬過冰雪和酷寒!今天能夠再見一麵,所有的等待和艱苦,都已經值得了!”


    “所有的等待和艱苦,都已經‘結束’了!”高寒有力的說:“我終於又找到了你,我們要重新開始,讓我來補償你,回報你……”“你在說些什麽,”雪珂心慌起來。“我不要你補償和回報,能再見一麵,我已心滿意足……”


    “哦,你不能!”高寒激烈的喊:“再見一麵,才讓我們了解彼此愛得有多深,有多強烈,有多持久……帶著這樣強烈的感情,你怎能回到另一個男人的身邊?”他雙手握住她的雙臂,穩定著她的身子,看進她眼睛深處去。“聽我說,上個月十五,我在普寧寺偷偷見了你,當時,我誤以為那個小男孩是你的兒子,即使如此,我都沒有放棄重新爭取你的決心!昨天我聽翡翠說,才知道那是二房所生的孩子,你八年來並無所出,那麽,你對羅家,應該是無牽無掛了!”


    “可是……”雪珂慚愧的說:“八年來,我也未能為你守身如玉啊!”高寒震動的抱緊了雪珂。


    “我若是心裏還計較著這個,我就簡直不是人!”他再看雪珂,心神俱碎。“雪珂,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呀!我——


    要——你——回——到——我——身——邊——來!”


    “不!不!不!”雪珂驚慌的喊著。“我們今天能再見一麵,已是上天的恩寵,我們不要太貪心!你現在已有義父視你如己出,又將傳你家業,你就應該知福惜福,好好報答人家,你應該忘掉我,娶妻生子,為自己開創一個嶄新的人生,一個屬於高寒的新生命……”“我已經有妻子有孩子了!”高寒固執的。“我不需要什麽新生命,我要的,是找回我生命中所失去的一切。”


    “那一切再也找不回來了呀!現在的我,是羅家的媳婦兒,我們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雪珂!”高寒握緊了她的手,深刻的說:“世界上沒有‘無法改變’的事,滿清都可以變民國呢!問題是我們彼此的決心!難道你不想和我,和我娘,還有我們的女兒,一家團聚嗎?”“女兒?”雪珂太震動了。“你怎麽知道是個女兒?”


    “你娘親口告訴我的!我去過王府,見過你父母,我除了找尋你,也要追回我的親骨肉啊!”


    “我娘親口說的?”雪珂抬頭,雙眼灼熱的閃著光,語音急促而顫抖。“是個女兒?是個女兒?”


    “是的!你娘說,她粉妝玉琢,一出生就會笑!”


    “她現在在哪裏?在哪裏?”


    “你娘把她交給了我娘,又給了盤纏,讓她們去喀拉村找我……”“所以,”雪珂迫不及待的打斷。“你們母子、父女都已經團聚在一起了?”“沒有!”高寒淒然說:“我想,我們是在路上錯過了!或者,我娘始終沒找到什麽喀拉村,那本就是個荒涼無比的山區。找不到我,娘也不敢回北京,你知道她,對改朝換代這回事弄不清楚,她怕王爺怕得要死……”


    “這麽說,孩子跟著周嬤,已經下落不明?”雪珂尖聲問,整顆心都扭成一團。“你別急,”高寒安慰的緊握了她一下。“我想,有一點足以讓我們安慰的,是她一定會得到妥善的照顧,我娘會用全心全意來疼她來愛她的!所以……不管她們流落在什麽地方,我們那女兒……一定活得很好!”


    雪珂怔著。在一日之間,重新見到亞蒙,又知道以前的孩子是個女兒,再知道女兒跟了周嬤,而今又下落不明……這種種,實在讓人太震撼了!其中的大悲大喜,幾乎不是她所能承受的了。腦中的思緒,在一瞬間,已混亂如麻,簡直不知從何整理才好。“亞蒙,亞蒙……”她終於又有力氣說話了。


    “是。”“去找孩子!去找你娘!”她急促的說:“放掉我,不要再管我了!如果你對我還有一份情,用到孩子身上去!我求求你……”她的淚又湧了上來:“那孩子,從出生到現在,八歲了!沒見過爹,沒見過娘……雖有個奶奶,畢竟不能取代爹娘的位置,好可憐的孩子!你,但分還有一些兒愛我,你就趕快去尋訪那祖孫兩個!”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高寒一疊連聲的說:“我去找尋她們,但是,你和我一起去!”


    “亞蒙!”她驚喊。“你根本不了解我現在的處境,是嗎?”


    “至少,想一想!”他迫切的說:“除非……”


    “除非什麽?”“除非——你對他已有了感情,畢竟做了八年夫妻!”


    “亞蒙!”她再驚喊。“啪”的一聲,他重重甩了自己一耳光。


    “你幹嘛?”她去抓他的手。


    “應該不嫉妒,應該不要說這句話,應該連想都不要想,應該……”他回身,一拳用力的捶在窗欞上。“去它的應該這個應該那個!”他再回身,眼睛紅紅的。“想到你馬上要從我這兒,回到他身邊,我就嫉妒得快發狂了!這種情緒下,你教我怎能丟下你,去找孩子?”


    “亞蒙!”她再喊一聲,投入了他的懷裏,簡直柔腸百折,寸寸皆碎了。雪珂第二次溜到寒玉樓,是趁羅家全家老少都去看戲的時候,她悄悄的,和翡翠兩個,披著暗綠色的鬥篷,就從後門溜出去了。她隻有一個時辰可以耽擱,因而,見了高寒,她立刻就說要點:“我已經想過幾百次幾千次,要我跟你一起走,那是決不可能的事!九年前,我可以和你私奔,那是因為我認定你是我的丈夫……”“現在,你已經不認我這個丈夫了?”高寒憋著氣說。“現在,你認定的是另一個丈夫了?”


    “亞蒙,請你講講理好不好?”雪珂悲喊著。“以前,我父親是個王爺,有權有勢有人馬,我們逃不掉!現在,至剛和那吳將軍,是拜把兄弟,照樣有權有勢有人馬!兩年前家裏的丫頭蓮兒私奔,還是被捉了回來……時代雖然變了,有很多人情世故,仍然不變!這個社會,對於不貞不潔的女人,觀念也仍然不變!亞蒙……”她哀聲說:“私奔這回事,我做過一次,再沒勇氣做第二次了!”


    “聽我說!”他抓住她的雙肩,語氣激烈的。“我們不私奔,我們去找那個羅至剛,曉以大義!他也是讀書人,他也知道你和我成親在前……”“不!”雪珂恐懼的退後一步,緊盯著高寒。“你不了解至剛,他不會放了我的!你的存在,是我全身洗刷不掉的汙點,是他這輩子最深刻的恥辱,你如果出現,他會殺了你的!”


    “雪珂,”高寒挺了挺背脊:“如果怕死,我今天也不會來承德了!”“好,好,你不怕死!”雪珂忍著淚,哽咽的說:“但是,我怕!我好怕好怕你會死,現在,已經不是為了我怕,而是為了我們那苦命的孩子而怕!”她捉住他的衣襟,哀求的拉扯著:“亞蒙,我們都是成年人了,不要再做不成熟的事!請你想想我們那失蹤的孩子,就算你不想她,也請你想想你的老娘吧!那周嬤,她今年都已經五十好幾了……”


    “五十四歲!”高寒忍不住接口。“明天,就是她老人家五十四歲的生日,你忘了?”


    雪珂一怔。確實忘了。在羅家,每天麵對的日子都像打仗,怎麽會記住周嬤的生日!雪珂心中惻然,那周嬤,算來也是她的婆婆呢!羅老太太每年過壽,她三跪九叩行禮如儀,家裏張燈結彩賀客盈門。而周嬤的生日,她卻給忘了!


    “哦!明天是她老人家的生日!”雪珂悲涼的說:“我一定要在房裏,給她遙遙的磕個頭,祝她老人家長命百歲!”她驀的仰起頭來,更哀切的懇求著:“你瞧!你娘已經五十四歲了,帶著一個小女孩兒,她怎樣謀生?怎樣過活呀?也許她們祖孫兩個,相依為命,正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也許她們正遇到什麽困難,卻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而我們兩個,還坐在這裏空談!我們這樣麻木不仁,還算是為人子,和為人父母的嗎?”“好了!好了!你不要激動。”高寒握緊了雪珂。“你要我怎麽做,我聽你的,行嗎?”


    “去找周嬤去!去找孩子去!”


    “雪珂啊,你以為我不想找她們嗎?但是中國這麽大,你讓我從何找起?本以為你會有她們的消息……我娘,怎會不設法跟你聯絡呢?連你都沒線索,我要去找她們,真像大海撈針一樣難啊!”“你可以從北京開始,一路找到新疆去……”


    “對!你這個想法,和我一樣……”


    “那麽,你還猶像什麽!”她大喊著:“你去吧!馬上去吧!求求你去吧!”她搖撼他,一疊連聲的喊:“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高寒凝視著雪珂,終於點下了頭。


    雪珂一個激動,淚水,又滾落了麵頰。高寒痛楚的把雪珂一摟,雪珂的淚,從他的肩胛,一直燙到他的五髒去,燙得整個心胸,無一處不痛。


    “不過,答應我一件事!”他啞聲說。


    “什麽?”她哽咽的問。


    “如果我找著找著,還沒找到結果,就又突然跑回承德來,請不要生氣!畢竟,我娘和孩子,下落不明。而我那生死相隨、天地為證的妻子,卻在承德呀!”


    雪珂的淚,更加洶湧而出,一發不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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