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住走過的服務員,“請問那邊是哪兒?”  女服務員匆匆掃過他一眼, 視線落在他寬大衣服也遮掩不住的隆起肚皮上,聲音也放柔了幾分,“那邊是倉庫和洗手間,有什麽需要嗎?”  寧儀搖搖頭,甜甜地朝她道:“謝謝,我自己去就好。”  女服務員猛地被美顏暴擊了一下,捂住心口,目送他遠去。  寧儀懷著幾分好奇幾分試探地摸到倉庫門口, 湊近一聽,果然能聽到細微的像是爭吵打鬥的聲音。  顧雲胡說這裏是難得的聚靈地,確實如此。  他來到這茶館時,也敏銳地察覺到這裏的靈力似乎濃鬱許多,但也混亂駁雜,隱隱蘊含著龐大的毀滅氣息,也隻適合小妖小怪來偷個便宜,或者方便布五行相生等需要這樣靈氣的陣法。常人並不適合在這裏修煉,除非想要走火入魔。  不過——  寧儀靠近,放大識海感知四周。  這裏並不算是聚靈地的核心地帶,隻是碰巧挨著。  他的目光轉向走廊窗外,手上漫不經心地彈了幾縷靈氣敲了敲倉庫的門。  裏頭的聲音驟止,之前的那一股靈力波動卻七扭八扭地抖了抖,緊接著傳來“啾”的一聲淒清鳥叫。  寧儀:???  兩股力量一前一後從倉庫中逃逸出來,倏忽鑽入窗口,著急忙慌地遁走。  寧儀識別出前麵那道小身影,看熱鬧似的緊跟其後。  窗口外繞個半圈就是一條昏暗逼仄的小巷,那兩道力量前後落地,似乎還要廝打。  寧儀這才看清了這兩道身影。  被追著打的是個灰撲撲的軟萌鳥雀,羽毛上沾了血跡,看上去應當是它自己的,竟是被打的連連敗退,隻能保持最初始形狀的一隻羽族。  寧儀的眼睛亮了亮。  他還是第一次在這個世界見著妖怪,更是第一次見到成精的羽族。  他原以為按照這個世界的靈力充沛程度,很難有成精的精怪,沒想到在這就遇到一隻。  而追著它打的則是一道隱約透著人形的黑影,是隻道行不淺的惡鬼。  剛剛應當是那隻灰雀自知自己被壓著打根本不敵,隻能逃出來求生。  寧儀正想著要幫它一把,那惡鬼若有所覺,回頭陰惻惻地看他一眼,齜牙咧嘴地嘶吼警告,但在感受到似有若無的威壓後,又微懼地縮了縮。  那隻灰雀則是往寧儀的方向拱了拱,尋求庇護。  一個彈跳的火點乍然燃起,迅速循著地磚潮濕的縫隙舔舐蔓延,在惡鬼逃開之前圍成火圈將其困在其中。  灰雀發現自己打了半天的敵人一下子就被製服了,也壯了膽子,跳著兩隻爪子,也顧不得身上的傷,一溜跑到寧儀身後蹭了蹭他的腳脖子,抓住自己隻看一眼就心生敬慕欣喜的大佬。  柔軟的羽毛撓在關節處,酥酥麻麻的癢,寧儀剛挪了挪腳,就見惡鬼忽然成幾倍脹大,噴湧出無數還未成型的惡靈,朝高高燎起的火圈壓去,自己則踩著那些惡靈被燒的灰飛煙滅的“屍體”,飛馳而過,不可避免的被火燃及雙腿,哀嚎兩聲。  這隻明顯是隻滑不留手精明至極的惡鬼,單從寧儀身上散發的威壓以及鳳凰之火可燃盡一切的純陽之氣,就知道寧儀不好惹。  他不知道這塊自己當老大的地域什麽時候出了這樣一個厲害的人物,但如果讓他灰頭土臉地跑回去,那顯然會有損他的威名。  寧儀原想攔住他的去路,懲治惡霸也曾是他閑來無事的小癖好,隻要是力所能及的,阿爹阿娘都不會管他。  惡鬼卻忽然在巷子角落停住。  角落烏青的磚石殘破,綠色的苔蘚生命力旺盛,偶有水滴順著**的牆壁流下。  這樣的地方,寧儀平常瞧都不會瞧上一眼,此時卻定定地盯著那處,心頭湧上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的感覺。  趁著寧儀走神的片刻,惡鬼嘶嘯兩聲,尖利的聲音比之前更甚,若是普通人站在這,或許早已七竅流血。  惡鬼忽然運起不知道哪來的力量,身軀暴漲,該是眼睛的地方綠光幽幽,口中吞吐煙霧,桀桀地笑,下一秒就直撲過來。  看到惡鬼力量陡增,又是這副變化,寧儀哪裏還想不到發生了什麽,他之前還在找這片聚靈地的靈力心核,沒想到就在那樣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灰雀見狀往後直退,如果不是怕目標太過明顯,此刻應當已經振翅飛走。  “愚蠢啊……愚蠢……”惡鬼吐出黑霧,聲音陰冷的像是灌過地府黃泉之水,“竟敢在我的麵前逞威風……”  在寧儀眼裏,如今惡鬼的身體中充斥著混亂龐雜的靈力,雖然看著強大,但隻要找到一個突破點,就會不堪其重自爆而亡,這原本就是一把雙刃劍。  寧儀圈起一個保護罩,幾個躲閃間避過惡鬼的攻擊,灰雀牢牢地跟在他的身後,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被甩丟,就沒了性命。  恰在轉頭側目的一瞬間,寧儀餘光掃過灰雀身上斑駁血跡,其中有一絲散著黑霧,呈現黑色。  寧儀笑了一下,眸光燦爛似有星火,“借根羽毛。”  灰雀啾啾兩聲,還沒來得及反應,背上忽地一痛,一根柔軟的、表麵血跡烏黑凝固的灰羽落在他手裏。  寧儀憑空化出一道火線,絲毫不懼火焰溫度一般,將火線扯成一道硬弓,係上一根金光作弦,那根方才在他手裏還不及小指長的羽毛搭上弓弦,在寧儀手中迅速抽長,直到長度足夠才停止。  手驟地一鬆。  剛撐起防禦模式的惡鬼被壓倒性的力量擊穿。  黑影肉眼可見地破敗、消弭、直至無形。  寧儀才啟唇對著原地一縷黑霧說出話,“剛剛你對我說的,原話奉還。”  敢在他麵前逞威風。  麻煩先認識一下神獸鳳凰這個種族。  灰雀歡呼一聲,正要撲撲飛起,寧儀卻盯著黑霧散去的殘磚角落不動了。  惡鬼消失,剛剛被惡鬼借用的、還未來得及發揮最大用處的磅礴力量驟散,在歸於心核之前,在原地繚繚繞繞、彎彎曲曲地勾勒出一個恍惚的人形來。  暌違了的熟悉氣息鑽進寧儀的眼鼻耳口,身邊的灰雀撲哧撲哧地趁機吸了好些以增長靈力修複傷口。  不知怎的,寧儀望著那模糊人影,眼眶有些濕熱。  黑色長發鋪散,比太陽還要熾熱的金色眼眸陷在眉骨與長睫的陰影之下,與他鬥了無數次嘴的嘴唇拉的平直……  寧儀抑製不住向前一撲,他想問“你怎麽會在這呢?你怎麽變成這樣了?你知不知道怎麽從這回去?”  但當他觸及幻影的一瞬間,原地猝然連著那股力量一起湮滅,仿佛剛剛須臾的人影隻是他的幻覺。  “咦?”  寧儀立在原地迷惘半晌,才帶著有些茫然的語氣問旁邊的小灰雀,“你剛剛看到這有人了嗎?”  灰雀嘰啾兩聲,困惑地看看他,又看看角落,迷茫的語調聽上去有點小可憐,但卻遮不住濃濃的糙漢子粗啞大叔腔,“沒有啊。”  寧儀怔了一下,一卡一頓地轉身看向飛在他腰高的地方的小灰雀,剛剛的所見所感竟一時消散不少,隻剩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  灰雀顯然也知道自己與軟萌的外表成鮮明對比的嗓音嚇到了人,抬起翅膀掩著黑色的鳥喙,嘿嘿了兩聲。  寧儀悵然地往角落裏一看,喃喃道:“大概是我看錯了吧。”  太想家了。  不過,為什麽想家看到的幻象不是爹娘兄姊,而是那隻臭麒麟啊!  寧儀甩甩腦袋,摸了摸肚皮,也不知道是在安撫自己,還是在安撫寶寶,咕噥著:“應該也沒誰像我這麽倒黴穿進書裏了吧,哎,還是得靠我自己出去。”  不過即使他現在在珠子的靈氣蘊養下進步飛快,但要靠一己之力找到回去的方法,怕也要耗上至少幾十年,那時候寶寶都大了,付銳修應當也老了吧?  寧儀不靠譜地想著,到時候把付銳修帶回去,弄個返老還童長生不老的靈丹吃一吃,應當還是可以的。  他一直對於能夠回家這件事保持著熱切的希望和信心,否則也不可能堅持到現在,現在又看見熟悉的人的幻影,盡管可能是自己眼花,但也堅定了他一定要回去的信念。  灰雀見寧儀神情變幻莫測完,忽然握緊了拳像是做下什麽決定似的,轉步就要離開,連忙撲騰跟上,“大佬大佬,你要去哪啊,帶我一個唄。”  “回家啊。”寧儀好不容易適應了一點灰雀嗓音與外表的反差萌,好笑地看它一眼,“你也回去吧。”  灰雀始終環繞在他身側,它能感受到寧儀身上天然的親近感,單單是靠近就會很舒服,隱隱還有助自己提升的勢頭,它黑圓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打定了要跟在寧儀身邊的想法。  “我回不去了,我上周發現這塊好地方之後來踩了兩次點,第一次就被那惡鬼追到家裏一鍋端了,還好我現在單身鳥一隻,家裏沒老沒小……這次再來,就被打成這樣,修為大減,去哪都得被欺負。”  寧儀瞄著他,“我記得你剛剛是在倉庫打架?”  灰雀瑟縮了一下頸子,大叔音有些寥落蒼茫的意味,“找找吃的,順便伺機而動嘛……沒成想,還是把那惡鬼招來了……”  “既然是好地方,護食護的緊也正常。”寧儀心不在焉地答著,又轉回剛剛那處角落,抬手調取靈力掐了個決,封了個簡單的印,末了又加了一重。  “這地方好生事端,還是藏起來吧。”寧儀兀自嘟噥。  省得又是什麽大師,又是什麽惡鬼精怪在這弄出流血事件。  寧儀又想起剛剛恍惚瞧見的身影,下意識地覺得不能把這個地方弄髒了。  灰雀見寧儀抬手投足都是罕見的強大靈力,更是亮起星星眼,繞著轉圈圈,“大佬,帶我回家吧,我保證我絕對乖巧聽話省糧食!”  寧儀笑出聲,“這最後一點可不一定。”  灰雀圓眼滴溜溜地轉了一圈,落在寧儀的肚子上,“大佬是有身孕了嗎?那我還能給小寶寶做個伴呢!”  寧儀沉吟一聲,“也有道理。”  雖然寶寶已經定了應赫茶家的孩子作玩伴,但兩個隻會咿呀亂叫的娃娃能有什麽樂趣,倒不如灰雀有趣。  “是吧是吧,您就把我當個寵物,平時任捏扁搓圓,無聊時還能給您逗個樂!”灰雀趁熱打鐵展示自己的種種優點。  能有個羽族在身邊陪著,寧儀自然是沒有不樂意的。  對於鳳凰的忠誠敬畏,是刻在它們骨子裏的,也沒有危害一說。  他一邊思考著付銳修答應自己養鳥的可能性,一邊斟酌著問:“你是哪種鳥?”  灰雀驕傲地挺了挺胸脯,“人類的叫法是,銀喉長尾山雀。”  “有名字吧?”寧儀問。  “五三。”灰雀提起自己名字的時候氣勢就矮了一截。  寧儀悶笑一聲,“怎麽起的?”  灰雀有些蔫,“我在堂兄弟那排老五,在表兄弟那排老三,就叫這個名……我家都是這麽起的。”  灰雀忽然精神一震,“以後既然是我跟著大佬,那大佬就給我換個名吧。”  五三聽上去像是會被人撕掉的感覺。  寧儀食指抵著下巴,“啾啾?”  灰雀疑問臉:“啾啾啾?”  寧儀點頭,“這個名字還挺適合你的。”  灰雀懵了一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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