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儀放慢了速度,提著腳尖,心虛地挪過去。  付銳修挑眉,既沒過來攙扶,也沒露出擔心的神色,甚至嘴角掀起,帶著嘲諷的意味,“傷好了?剛剛跑去哪了?”  寧儀頓時詞窮。  付銳修這副表情是怎麽回事?  會不會猜出了什麽?  寧儀做賊心虛,一顆心頓時提到嗓子眼兒,慢慢吞吞道:“去了趟廁所……”  付銳修“嗯”了一聲,“哪層樓的廁所?這一層我都找過了。”  寧儀半口氣被噎在喉嚨裏,然而還在堅持,“我去完廁所……順帶下樓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  “哦。”付銳修朝他招招手,“過來。”  “嗯?”寧儀下意識地邁步,卻又因及時地感知到了危險而停滯不前。  付銳修走過來,“我看看你的傷口。”  寧儀往後躲了躲,捂著肚子,“其實疼是不怎麽疼了,但我偷偷看過,傷口還挺難看的,你還是別看了吧?”  付銳修拉過他的胳膊,用了點力氣,接著探上他的腹部。  淺淺的溫度隔著層層紗布被稀釋成無,但寧儀似乎仍然能感受到其中的灼熱。  瘮人的灼熱。  好像真的能隔著衣料和紗布探測到內裏情況似的。  好在付銳修的手並沒有停留多久,卻也沒有收回,而是借勢攬住了寧儀的腰,擁他進了病房。  “下次不許再偷偷跑出去。”  “……哦。”寧儀暗暗擦掉額間滲出的冷汗,應了一聲。第六十四章 【小修】  這件事算是被草草帶過去,連當事人寧儀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畢竟即使他最終祭出了撒嬌的殺招, 但付銳修又不是一個沒腦子的人。正相反, 他相當聰明, 所以寧儀原本就沒想著怎麽能順利混過去。  但, 他真的混過去了。  事後,付銳修甚至沒再提這事, 來送羹湯的徐含薇更沒法聽說這事,她要是知道了, 準得嘮叨他。  寧儀暗自鬆了一口氣的同時, 又隱隱覺得有太多不對勁的地方。  自己的身份藏得似乎不算嚴實,難道是真的露了什麽端倪了嗎?又或者暾暾露了什麽端倪?  畢竟暾暾聰明過頭了。  寧儀尤記得他和暾暾同床當晚, 半夜裏一睜眼, 就看見暾暾眉心發亮。  他當時被嚇了一跳,在檢查過後發現暾暾隻是在自主運化之前消化掉的蛋殼的靈力,才放下心來,幫他掩下了靈力散發的光芒。  那晚就是付銳修陪護,不過當時付銳修的狀態不像是醒著。  ……  事情大條了。  寧儀甩甩頭, 看向一旁神色不變的付銳修。  他得找個機會試探一下。  普通人如果真發現了這樣神異的事情, 會這麽淡定嗎?  付銳修應當沒有發現的吧?  寧儀帶著這份不確定又在醫院過了一天,醫生已經敲定明天就可以出院。  他不放心昨天看到的小男孩,找著機會再過去一趟。  在醫院待久了,見多了生老病死,寧儀的感官其實有點麻木,但那種不詳的、甚至能對自己產生影響的氣息, 又讓他不得不在意。  他不可能去找項邱,隻能去看望同樣帶有這種氣息的鵬鵬。  這回他順利地進入了鵬鵬的病房,趁著門外暫時沒人,寧儀探上鵬鵬的綁著層層白色繃帶的腹部。  那股氣息貼著他的掌心,試圖侵占吞噬原有的靈氣,卻又因寡不敵眾節節敗退,最後表麵的一層消散於無形。  寧儀收回手,眼睫扇動。  這有點像他原來世界裏的魔氣,這個世界也有嗎?  鵬鵬的五髒六腑都還俱全,隻是沒什麽生命力的樣子,衰竭到像一個暮年的老人。  門外遠遠的由樓梯處傳來有力的腳步聲,一步一步似有節奏,帶著惑人的氣息。  寧儀飛快出了病房,剛一拐過彎準備回去,再一次對上了意料之外的人。  一樣的僵滯的氛圍。  又是項邱。  項邱很明顯也沒想到會再看到寧儀,而且顯然認出了人來,薄唇輕挑,問道:“來看鵬鵬嗎?”  寧儀沒往前走也沒往後退,直視著對方,“嗯。”  項邱眉目和煦,“鵬鵬今天早上醒了一次,可惜你沒有看到。”  寧儀打著哈哈,“是挺可惜的。”  項邱看了他一會,停頓了下,才道:“你好像挺關心鵬鵬的。”  寧儀琢磨著說辭,“其實……隻是覺得親切而已,他長得有些像我外甥小一點兒的時候。”  這樣,關心起來就屬於人之常情了。  項邱若有所思地點頭,“你也是醫院的病人?”  寧儀應著,“對,明天出院,現在我要回去了。”  項邱並沒有再多說什麽,溫和有禮道別後,邁步進了鵬鵬的專屬病房。  寧儀搓了搓凍得有點涼的手,快速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  第二天臨近中午,付家一家子收拾好東西讓司機等在門口,幾輛外表並不打眼卻價值不菲的轎車車頭接著車尾排列。  出院當天的天氣不算好,因為一早起了霧,天色始終不明朗,瞧不見太陽也沒有**。  寧儀戴著防霾口罩牽著付銳修的手,徐含薇抱著暾暾已經上了車。  顧忌到寧儀身體沒好,所以眾人就讓寧儀走慢一點,此時離醫院門口倒還有四五十米遠。  因為天氣寒冷,寧儀還被眾人套上兩件厚外套,裏短外長,脖子上圍了一圈厚圍巾。  也就是寧儀身形偏纖細,此時被裹成這樣,還能看出一個正常人形來。  大概由於寧儀恢複的太好,此時眼尾還猶帶著從空調房裏出來的、因溫暖而生的微微氳紅,戴著口罩也能瞧出氣色極好。  他想一茬是一茬地跟付銳修說著話,從暾暾回去之後該怎麽安排,晚上和白天要怎麽輪流照顧,和付銳修的工作要怎麽協調,不知不覺地又談到滿月酒怎麽辦。  付銳修低沉的聲音絲毫不突兀,但在寧儀的心裏卻是一記驚雷,“那麽,滿月酒後辦婚禮?”  “啊?”寧儀還有些愣愣的。  付銳修的手緊了緊,聲音忽然灌滿蠱惑性的迷煙似的喑啞,“證也領了,暾暾也出生了,該辦婚禮了。”  寧儀抬眸看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嗯……我又沒有不同意……”  付銳修喉結滑動,最終隻心情頗好的應了一聲。  提到婚禮,寧儀雖然沒有想過太多,但還是有一個規劃的。  從□□那會就開始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計劃,但隨著後來肚子越來越大,他就漸漸轉移了重心。現在更是將許多的心思都放在了暾暾身上,以至於剛剛提到婚禮,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寧儀再次調起腦海中曾經浮現過的關於婚禮的規劃,和付銳修興致勃勃地聊起細節來。  他想要的婚禮無疑是要無比盛大的。  誰小時候還沒做過結婚的夢呢?隻不過他那時候的夢是鳳冠霞帔、紫氣東來、妖獸駕車、神靈會麵的場景。  他那會根本想不到自己會在僅僅三百歲的時候就找到對象,並且對象還和他一個性別。  以付家的財力,自然能夠撐得起一個盛大的婚禮,但是自己的父母不在身邊,世界也完全不一樣,寧儀自然要有不同的考量。  就在寧儀和付銳修以老人家漫步的速度緩緩朝門口移動,並且關於婚禮聊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對麵以與他們截然不同的速度走來一個人。  寧儀下意識地轉眸看去,正好和項邱的視線撞在一起。  寧儀頓了頓,今天項邱的反應讓他有些奇怪。  好像因為什麽事有點焦慮,看他的眼神有點冷漠,身上的血腥氣又重了點。  隻不過這種眼神很快就被他以溫和的笑意遮掩下去,仿佛剛剛不過是寧儀自己的錯覺。  但寧儀向來相信自己的直覺。  寧儀下意識地覺得不對勁。  這人的種種跡象彰顯著這不是個能讓人放心的人。  他還想著,等回家後,再一步一步慢慢摸清這邊的事情。  畢竟以項邱如今宛如一個魔煞一樣的存在,讓寧儀相信鵬鵬的傷和他沒有關心,明顯不可能。  項邱又不是鵬鵬的主治醫師,那傷口的黑氣總不能是手術留下的。  他原本還想著要不要多管閑事。  不過項邱以這個眼神看自己,他似乎已經不能獨善其身了。  果然,在錯身而過的瞬間,寧儀頓住了步子,項邱直接停在他身邊,“出院了?”  “嗯。”  項邱的語氣仿佛是在和老朋友聊天,“恭喜,鵬鵬的狀況也很好,他今天一直醒著。”  寧儀露出驚喜的神色,“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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