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們在後麵跟著的時候，秦洛川就留意到，這些人雖然衣衫襤褸，但臉色都還好，不像是很久沒有吃過飽東西了的樣子。從這邊到西穀，都還有山地，就算遭了洪災，百姓也有逃難的地方，等過了西穀之後，再往南就是一望無際的平原，為數不多的山也都是那種沒多高的小山包。秦洛川忍不住歎了口氣道：“希望大家都能夠堅持住。”裴青容認真道：“大人是有福之人，從我們進入丹州地界後，下了一月有餘的雨都停下來了，再說我們明日就能抵達西穀了，大家肯定能堅持住的。”秦洛川抬頭看了眼遼闊的星空，雲霧散盡後，漫天的星子仿佛離得格外的近，明天可以預見的是個大晴天，隻是太陽出來之後，洪水褪去，隨之而來可能會產生的瘟疫同樣讓人頭疼，不過好歹是不再下雨了。兩人又在營地外麵站了片刻，才踩著鬆軟的泥土往回走，秦洛川回頭看了眼不遠處的火光，若有所思的叮囑裴青容道：“明日就到西穀了，今晚有勞裴兄多費神了。”裴青容雖然長得又高又壯，甚至看起來有些凶惡，但人其實很講義氣又細心，聞言也跟著往後看了眼，也沒多問，隻道：“大人放心吧，我省得。”秦洛川自己這晚也沒打算睡。若有人想要做什麽，今晚便是最後的機會，也是最好的機會。秦洛川又去檢查了一遍押送的物資，守夜的人早已經習慣了他每天都要檢查幾遍的行為，但還是紛紛打起了精神。秦洛川也沒多說什麽，確認沒有什麽異常後，就回到專門給他休息的馬車，在裏麵呆了許久，確認四周無人之後，飛速的翻到馬車頂上躺下。馬車頂上比其他地方要高的緣故，即使是躺著，也能大致看清整個營地裏的情況。不過就這麽大一片地方，晚上又安靜，即使不看，隻用聽的，秦洛川也能知道營地裏所有的事情。月亮跟星子的光輝灑下，像是給樹木和草地罩了一層白紗，柔和又美麗。靜謐的氣氛跟秦洛川在雨溪鎮時住的山裏有些像。秦洛川覺得有些可惜，這麽美麗的景色，隻怕沒法一直欣賞到天亮了。果然在後半夜的時候出事了，那個時辰正是人最困的時候，秦洛川躺在馬車頂上，能聽到營地裏此起彼伏的鼾聲，以及守夜人員為了保持清醒的談話聲。破壞這些的聲音是從北邊山上傳過來的，最開始隻有密集的腳步聲，以及踩斷枯枝的哢嚓聲。在靠近營地的之後，那些人似乎沒了顧忌的點起了火把。第八十四章 大半個的山穀瞬間被火把照得通明， 守夜的人員驚覺， 緊接著便響起了急促的號角聲。號角聲還未停下， 和衣而睡的將士們已經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自己的崗位站好，秦洛川看到有人朝自己所在的馬車跑過來，但是他並沒有立即從馬車頂下來， 而是一動不動的盯著西坡的那群災民。在火把燃起的時候，他明顯聽到那邊有一陣騷動， 甚至有人也跟著點燃了火把， 隻是後來火把不知道怎麽就滅了， 人群也跟著安靜了下來。但秦洛川知道，他們肯定在黑暗中仔細觀察著這邊， 不知道什麽時候可能就會做出行動。來傳話的是個秦洛川有些麵熟的小兵，在馬車前停下的時候，他似乎猶豫了一瞬，但還是鼓起勇氣朝裏麵喊道：“秦大人， 出事了。”“過去看看吧。”秦洛川應道。他的聲音是從車頂上傳下來的，小兵聽到的時候不免愣了下，等看到秦洛輕輕鬆鬆地從車頂上跳下來時，更是驚訝的得連話都忘了說。秦洛川也沒想過要跟他解釋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身手， 率先朝北邊被火把包圍的那處走了過去。傳信的小兵連忙快步追上。秦洛川到的時候， 裴青容已經領著一眾將士守在營前，跟舉著火把的那群人隔著不到五米的距離對峙。等秦洛川走近， 裴青容壓低了聲音提醒道：“大人，這些人並非災民。”“我知道。”秦洛川頷首應道， 這些人雖然穿著跟西坡的那些災民無異，但掩藏在襤褸衣裳裏的肌肉卻都十分的結實，更重要的是，這麽大的一群人都是些正值壯年的男子，連一個老人小孩以及婦人都沒有，哪裏逃難出來的災民會是這種配置，但凡腦子稍微想事一些的人都知道這群人肯定有問題。秦洛川沒來之前，他們這群人裏一眼就能看出來裴青容是管事的人，等秦洛川來了之後，又看到裴青容朝他稟事，對麵那群人裏的領頭之人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轉，轉移目標看向秦洛川道：“我們這些兄弟以及加家眷已經一個月沒吃過飽飯了，大人就可憐可憐我們，賞我們一口飯吃吧。”他說的是祈求的話，但神色裏的傲慢卻是毫不遮掩。不過他既然沒說破，秦洛川也就跟著裝傻道：“皇上仁慈，憐惜受水患影響的百姓，派我等來幫助大家，明日抵達西穀後，不僅會每日賑粥，還會組織疏通河道、泄洪排水，讓大家能早日回到家園。”他說這番話時特意提高了音量，夜裏的山穀又安靜，西坡上的那些災民也都聽得清楚，一陣輕微的騷動之後，很快便又歸於安靜，顯然是秦洛川這番話對他們起了作用。對麵的那群人在發現山坡上還有其他災民時，就想要用言語調動那群人的情緒，好讓他們跟著自己一起行動，也能更好的掩蓋事情原本的目的。畢竟等到了西穀之後，一切都按規矩行事，災民們能得到的也僅僅是不餓死的糧食，哪像現在，一旦成功，能得到的糧食甚至是銀錢就足夠大家好好地過完今年，甚至可能發一筆橫財。卻沒曾想他們居然被秦洛川這麽三言兩語的給安撫住了，西坡那些真正的災民，反而比之前要更安靜一些。領頭的人見他說得從容，眼裏似乎也有不屑的情緒，不由神色一凜，脫去外表的偽裝，揚著下巴道：“今日這些糧食，大人不管想不想給，我們都是要定了。”秦洛川皺著眉頭問道：“讓你這麽做的人難道沒告訴過你搶劫朝廷賑災物資該當何罪嗎？”說完不待領頭之人回答，他又繼續道：“我想肯定沒有說過。”“我們不過是餓狠了想要些吃的而已，哪有什麽人讓我們這麽做，”領頭之人嗤笑道，“至於大人說的罪名，反正沒有這些東西我們也會餓死，還不如放手一搏，說不定還能多活幾日。”“愚蠢之極。”秦洛川斥道。領頭之人不怒反笑，“大人身居高位，自然不懂得對於我們這些災民來說，沒有什麽是比填飽肚子更重要的了。”“如果隻是為了填飽肚子，本官說了，明日抵達西穀後便會賑粥，”秦洛川淡淡的道，“你有何必為自己的行為找這個麽容易被戳破的理由呢。”“大人說得也有道理，”領頭之人似笑非笑的看著秦洛川，諷刺道，“那大人陪著我說這麽多，又是為何，難不成是想要效仿先賢，打算憑三寸不爛之舌在陣前教化我們這些愚民嗎？”“當然不是，”秦洛川扯了扯嘴角，十分嫌惡的掃了對麵的人群一眼，不屑道，“對那些執意做蠢事的人，我向來連話都懶得說。”“那大人剛才……”領頭之人話沒說完，麵色陡變。緊接著便聽到秦洛川他們之前來的那條路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以及整齊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