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這黃子澄是衝動了些,但從張石口中得知,黃子澄竟然在朝議上向曾經的皇太孫,現在的皇上提議,收回各路藩王的特權,其中一項就有各路藩王軍中大小事務都必須向朝廷稟報!而之前,先皇特意給了各路藩王中燕王和寧王的軍中諸事可自行裁決的特權。如今這項特權被收回,燕王和寧王又豈肯罷休?!黃子澄這不是在挑釁各路藩王嗎?!黃子澄沉默,半晌,才低聲道,“方先生睿智博聞,難道還不明白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嗎?”方孝孺盯著黃子澄,嚴肅道,“一山不容二虎,這點你我都知,但,黃大人難道就不知道急事緩行嗎?”黃子澄勾起嘴角,嘲諷壓抑著怒意的一笑,“方先生,急事緩行?如今,各路藩王,尤其是燕王已經逼迫皇上至此了,還談什麽急事緩行?”方孝孺不語。此次皇上登基,各路藩王都親自到了南京,唯獨北平燕王以世子失蹤,身體不適為由,沒有前來。但……方孝孺心頭倒是明白燕王感受,世子失蹤不就是這位黃大人的傑作?換做是自己,隻怕,也不會前來。但這些話他卻不能說。“方先生……你我都知道,到最後,隻怕兩虎還是難免一搏。避無可避了,既然如此,為何皇上不能搶奪先機?”黃子澄又慢慢的說道。“所以……削藩就能搶奪先機?”方孝孺說著,心頭嘲諷一笑。他到底還是高估了黃子澄!黃子澄眼眸很是平靜,“不能!”“那你——”方孝孺一愣。“我隻想搶占時間的先機罷了。”黃子澄的眼眸閃過一絲莫名的光。時間的先機?************此時,朱棣正疾奔在前往北平郊外的路上。朱高熾由正路回北平,他則由暗路先到郊外軍營視察一番,再悄悄回北平。到了軍營,先是巡視了一番,特別視察了白虎營,之後,朱棣回了軍帳。剛進了軍帳,張玉就前來稟報軍情。“王爺,到今日,飛魚已經捉獲了三批刺探的錦衣。”朱棣微微揚眉,“哦?”三批?張玉神情凝重,“王爺,雖然他們不能進入軍營,但是他們似乎已經知道了這裏的所在,您看,我們是不是換個地方?”朱棣坐到主位上,思量了一番,冷笑一聲,“換個地方?不正好如他們所願?”張玉一愣。先是宣布收回他們藩王的各種特權,暗地裏卻是連番刺探?宣布收回特權是在逼他們動?暗地裏的刺探也是在逼他們動?哼!朱棣盯著張玉,淡淡道,“不必!由他們去!聽著,靜觀其變!”張玉忙恭敬應下,心頭卻是有所了悟。難不成哪些人的目的是……******************“你想逼燕王動?”“方先生果然聰明。”黃子澄輕笑一聲,慢慢說道,“世子之事,證實了一直以來我們都知道的猜測,燕王果然有不軌之心!但……也讓我看到了,燕王的實力不容小覷!可他到底有多少兵力,這個事實誰都不知道……我唯有逼他動。他動了,我才能知道更多。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在局勢發展到不可收拾之前,我希望能幫皇上多弄到一些燕王的情報……”方孝孺沉默的盯著黃子澄,神情有些怪異。一直滔滔不絕的黃子澄看見,不由有些怔愣,“方先生?”“你從一開始,就從未想過……如何讓燕王臣服朝廷……”方孝孺輕聲歎息著開口,“黃大人,一開始,你就視燕王為敵人……”“他本來就是皇上的敵人!”黃子澄脫口而出。說罷,反應過來,不由訕然。方孝孺卻是一愣,隨即苦笑。**************此時……朱高熾已經到了北平的燕王府。在吳太醫的攙扶下,下了馬車,看著匆匆出來的徐氏,朱高熾笑眯眯的。“母妃!”朱高熾喊著,急步上前。吳太醫忙跟了上去,一邊喊著,“世子,小心傷口。”朱高熾卻是毫不理會,在急步上前後,便猛的跪伏在地,磕了三個頭,“不孝兒拜見母妃!”吳太醫一愣。徐氏也是一怔。隨即,徐氏回過神,忙上前攙扶,一邊嗔怒道,“熾兒!你這是做什麽!你身上有傷,還不快起來!”徐氏這麽一嗔怒的說著,倒讓吳太醫回過神。吳太醫心頭歎息著,世子這一跪是為何?他心頭自然有幾分清楚。可麵上,吳太醫還是匆匆上前,幫忙攙扶起朱高熾,瞥見朱高熾背上的衣服有些暗紅,不由惱道,“世子!您又胡來!您背上的傷口又裂開了!”朱高熾憨憨一笑。見徐氏臉色一變,忙安撫道,“母妃別擔心,這傷都好得差不多了!”徐氏狠狠瞪眼,隨即朝左右喝道,“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扶世子到聽濤院歇息?!”這時,外頭匆匆奔進來兩人,高聲喊著,“哥哥!”朱高熾轉頭,見匆匆進來的一臉興奮驚喜的兩人,是朱高煦和朱高燧,不由細眉彎彎的一笑。在朱高熾細眉彎彎的一笑時,不遠處的走廊站著的一人恍惚的失了神。“他……笑起來還是這麽的好看……”失了神的女子輕輕一笑,低頭喃喃著。笑容很是癡迷,但也很是憂傷失落。“可惜……卻不是對著我……”************而此時的朱棣……在軍帳中,摩挲著手上的泥人,盯著案頭上的信。很短的一封信。寫著簡單的話語:老爹,我要吃烤番薯和麵條!!!第68章 靖難之前(一)此時,聽濤院,寢室裏。朱高熾坐在床上,臉上帶著溫和和安撫的笑意,看向眉間頗為憂慮的徐氏。“母妃,別擔心,吳太醫醫術高明,兒子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朱高熾笑眯眯的說著。徐氏卻是神情一肅,嗔怒道,“這是好了嗎?熾兒!你太胡來了!你父王都寫信跟我說,你的傷還沒有好,就鬧著要回來!你父王不準,你就自己跑了回來!要不是吳太醫趕了上來,一路照顧著你回來,你現在能這麽活蹦亂跳的跟母妃說話嗎?!熾兒,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任性了?!啊?”朱高熾心頭一滯,頓時對現在不知窩在哪裏的老爹氣得牙癢癢,他會跑回來是誰給嚇得?麵上,朱高熾勉強一笑,呐呐道,“母妃,您別生氣,兒子隻是想……家了。”盤旋心頭的最根本的理由不能說,朱高熾隻好喃喃的說著想家的話……徐氏看著朱高熾局促的神情,還有那蒼白的臉色,那瘦了一圈的小臉,半晌,心頭一軟,輕輕一歎,“熾兒……你是世子,不可以再這麽孩子氣和任性,知道嗎?你在南京做的事,你父王也跟我說了,你做得很好,但是……你要明白,你到底是世子,你的性命安危攸關整個燕王府,你可知道……在你離開北平前往南京後,你的父王整日擔心你,吃不好,睡不安穩,一聽說你出事了,就不顧自己的安危,連夜趕去救你!”說到這裏,徐氏壓低聲音道,“你可知道……你父王當時連夜離開北平的這個決定意味著什麽……”“兒子知道……”朱高熾微微低下頭,藏在被子裏的手不由緊握成拳,那意味著之前的種種苦心布局都被擱淺,意味著他老爹要暴露自己……意味著……他老爹放棄了自己的天下大計……押上了整個燕王府……雖然……此時,他被救了。但老爹之前的布局大概也要被廢掉了。南京那邊也已經知道,老爹藏在暗處的力量了嗎?而之前老爹的裝病,也估計被南京抓到了一個把柄,那南京那邊會怎麽來對付老爹呢?“熾兒……你既然知道,那你就不該再如此任性,也不該這麽的不愛惜自己?”徐氏嚴厲說道,“你父王疼你,不舍得打罵你,但母妃可不是如此,母妃現在就罰你把經書全都抄上十遍!”朱高熾一愣,下意識的抬頭,見徐氏一臉堅定不容置疑的神色,隻好垂下頭,低聲應道,“是,兒子明白。”徐氏這才稍稍緩了緩神色,慢慢的起身,轉身看向一旁恭敬垂手站著的神情嚴肅的吳太醫,臉色緩和的開口,“吳太醫,這一路辛苦你了。”“不敢,那是臣該做的。”吳太醫恭敬說道。徐氏微微點頭,便轉身離開寢室。離開寢室後,徐氏心頭長長一歎。哎,王爺總是這麽寵溺熾兒……哪怕這次熾兒任性的帶著傷跑了回來,信裏也隻是關心著熾兒的傷,叮囑著自己多給熾兒補補……徐氏心頭歎息又有點慶幸,慶幸熾兒自小便乖巧懂事,否則,王爺這麽個寵法還不把熾兒給寵成一個驕縱的世子?但也或許……就是熾兒的這麽乖巧懂事聰慧,才惹得王爺這麽疼愛……徐氏看著天空,慢慢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