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別……那是如同生命被活挖一般,行屍走肉,死寂絕望。那種……感覺……隻是想像就從骨子裏發抖。朱棣一怔,隨即緊緊抱住懷裏發抖的朱高熾,半晌,才低聲應道,“熾兒……你放心,爹不會留你一人,爹就算下地獄,也會帶著你。”************當張玉一身是血的提著兩個布袋來到鬆竹院門前時,朱高熾正坐在台階上喝茶吃著糕點。朱棣坐在他的身邊,低頭看著手中的信箋。張玉頓了頓,心頭有些糾結,世子在的話,那手中的這袋不太雅觀的東西可就……但張玉糾結未完,就聽朱高熾笑嗬嗬的開口,“張玉將軍來了?”張玉忙上前恭敬跪下行禮,“張玉拜見王爺,拜見世子!”朱棣抬頭,瞥了眼張玉放置在地上的布袋,皺眉,“完成了?”“屬下幸不辱命,已經將宋建友和石袍輝拿下!但這兩人負隅頑抗,屬下隻好將這兩人斬首!”“那個……是首級?”朱高熾慢吞吞的問著。張玉點頭,躊躇道,“屬下不知世子在此,衝撞了世子,還望世子恕罪。”“沒事!”朱高熾溫和搖頭,端著茶碗,慢慢起身,笑眯眯道,“父王,張將軍,你們聊,我去外頭走走。”朱棣嗯了一聲,也起身,摸摸朱高熾的頭,“不要走太久,也不要走太遠,讓三保跟著。”朱高熾很想說,這是自己的家呀,老爹。但看朱棣溫柔的眼眸,便嗯了一聲,轉身,慢慢的離開。待走出鬆竹院,朱高熾搔頭,苦著臉,其實,他真的很想留下聽老爹和張玉說些什麽,那宣旨的兩人已經死了的話,那戰局就一觸即發了吧。但……想起昨晚,他老爹認真的交代,朱高熾也隻好心頭發愁,歎一聲。昨晚快睡著的時候,他老爹開口說話了,語氣很輕描淡寫。“熾兒……你和道衍,張輔,留守北平。高煦和高燧也留下。”“咦?那爹……”“南京那邊肯定會派人來攻打北平,這個地方很重要,你明白的。”……當然很重要,這裏是他們的家,也是他們的“老巢”。隻是……爹留下道衍和張輔的話,那爹的身邊不是隻剩下張玉和朱能嗎?“爹,要不,讓和尚老師留下,讓張輔跟您去吧。”“隻有道衍一人,我不放心,熾兒,就這樣好了。爹不讓你參與更多,是不想你累著。你把自己照顧好,就是對爹最好的幫忙了。你知道,你身體不好,爹會擔心,也會分心的。”“嗯……兒子明白了……”……回過神,朱高熾抬頭看天,天空悠遠澄淨,再過兩天,老爹就要出征了……************此時,芳華院中。張溶月手中緊緊握著一把匕首和一封信,神情驚愕帶著一絲恐懼和矛盾不舍。猶豫了再猶豫,張溶月還是慢慢的拿起信封,信上,隻有簡單的一個字:殺************在朱高熾離開後,朱棣沉聲說道,“兩日後,就出發吧。這兩日,你先回家好好準備一下。”“是!”頓了頓,朱棣站起身,指指地上的布袋,淡淡道,“把這東西送回南京,送給黃子澄!就說……是本王提前送他的祭品!”張玉一怔,隨即微笑應下,“是!屬下知道該怎麽做了。”又說了幾句,朱棣便讓張玉退下。在張玉退下後,一仆人匆匆走至朱棣身後,低聲道,“稟王爺,那細作給張小姐送了包東西。”東西?朱棣揚眉,“可看清楚是什麽了嗎?”“小人無能,沒有看清楚。”朱棣微微皺眉,鬆開眉毛,淡淡道,“罷了,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女人而已。你們繼續監視吧。”“是!”想起昨晚小肉包提及自己母妃時一臉難過的表情,朱棣皺眉,他一點都不喜歡小肉包為別人難過的樣子!算了!南京那邊應該還有那個什麽不語和尚的東西吧,便沉聲道,“南京那邊關於不語和尚的東西都找出來,即日送到北平,交給王妃。”雖然聊勝於無,對王妃的幫助也不大,但有自己心上人的東西在手,也是一番念想,最重要的是,這樣,應該多少能哄小肉包開心點。“是!”*************公元1391年五月,南京剛剛驚聞宋建友和石袍輝被殺,這頭燕王朱棣便高舉“清君側”之旗,正欲揮軍而上!北平城門下,朱高熾目送朱棣的背影遠去,手緊握成拳,戰火已經開始點燃了!第74章 靖難篇(四)公元1391年六月,朱允炆命朝廷軍隊分進合擊,定要將燕軍圍殲於北平。公元1391年七月,朱棣帶兵迅速即攻取了北平以北的居庸關、懷來、密雲和以東的薊州、遵化、永平(今河北盧龍)等州縣。同一時間的北平。朱高熾背負雙手慢悠悠的走在北平的街上,不時停下腳步,在小攤邊笑嗬嗬的問著價錢,或漫不經心的問著這幾日的行情,又時不時的走到街邊停下,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細細的打量著來來往往的或老或少的人們的神情。馬三保一身平民服侍,看著跟自己一樣平民服侍的朱高熾,臉上困惑,低聲問道,“少爺……您這是……”“三保,看來,大家都還很好。”朱高熾溫和一笑,轉頭對馬三保說道。馬三保一怔,隨即恍然,原來如此。此時,戰爭已經爆發。外頭的情形如何並不清楚,但從王爺出征開始,世子就三天兩頭的在北平城裏四處巡視,並將手上的白虎軍派至全城參與巡邏守衛。別人巡視,比如張輔,都神情甚為凝重嚴厲,走走停停,著重看的也是形跡可疑之人,甚至有時還會嗬斥一些行為舉止不太尋常的百姓。但世子卻不是如此,世子的神情總是這麽溫和可親,在街上巡視之時,也一副悠哉自然的模樣,常常會在小攤販前停下,問著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事情。如果說張輔重視的是北平城的守衛,那麽世子關心的是北平城老百姓的生活有沒有受到重大影響。“三保?”馬三保回過神,忙恭敬應著,“奴……小的在。”三保一開始下意識裏就想回一句小的在,在回過神後,忙改口著自稱“小的”。世子鄭重叮囑著,在外頭不可以自稱奴才,也不可以喊他世子。“我們過去那裏看看。”朱高熾看向被團團圍著的某家商鋪。“是!”馬三保恭敬應著,便緊隨朱高熾身後,走向那商鋪。剛剛走進,便聽陣陣吵鬧。“哎呦!別推呀!”“走開!你都已經買了兩擔了!”“這戰都不知道打到什麽時候,我當然要多買一些米!”“聽說,那朝廷的軍隊都已經朝北平來了!”“天哪,北平才那麽一丁點兵,怎麽可能抵擋住朝廷那麽多軍隊呢?!”“偏偏,燕王爺已經出征在外了!”“就是!”“哎!這才過了幾年的安生日子啊。怎麽又打戰了啊?”“哎呦,這位大爺,您買不買,不買,您讓開點!”……馬三保聽得眉頭直皺。朝廷的大軍朝北平來了?怎麽世子還這麽平靜,還是……昨日的軍情奏報上沒有提到呢?還有這些百姓說的話,怎麽有種煽動的感覺?“三保!”突兀的,朱高熾慢慢悠悠的開口,指指從圍著的人裏抱著大米出來的鬼鬼祟祟行色匆匆的男人,溫和說著,“我剛剛看見巡邏的衛士來了,你去告訴巡邏的衛士,叫他們跟著他。說不定今天我們能給張輔送份大禮!”“是!小的這就去。”馬三保回過神後,忙應下。馬三保匆匆轉身,朝街角正一臉肅然走來的衛士跑去。出示王府令牌,又說了世子的吩咐後,便轉身忙趕回世子身邊。而一轉身,便見世子——朱高熾笑眯眯的從被圍著的店鋪裏悠哉的擠了出來。馬三保一怔。世子……怎麽跑到裏麵去了?“三保,我們回府吧。”朱高熾背負雙手,悠哉說著。“啊?是!”馬三保恭敬應著,抬頭看天,此時天邊彩霞正在淡淡的塗抹著。時間的確不早了。也該回去了。於是,主仆二人踩著黃昏落日的餘暉,慢慢的朝王府走去。快走到王府時,朱高熾轉頭笑眯眯問道,“三保,你說,打仗的時候,大家最怕什麽?”馬三保想了想,恭敬應道,“如果是奴才的話,奴才當初最怕征兵和沒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