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若塵凝視著雨薇。


    “或者,我決定得太倉促了,會嗎?雨薇?或者,你希望有個盛大的訂婚典禮?”


    雨薇癡癡的注視著他。


    “這是最好的日子,”她低語:“新的一年,新的開始。今天是元旦呀!”


    他走近她,握住了她的雙手。


    “我能勉勉強強的算一個男子漢了?”他怯怯的問,擔憂而期盼的:“能嗎?”


    “讓我告訴你,”雨薇熱切的看著他:“你一向就是我心目中最標準的男子漢!從在醫院的走廊裏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就知道你是個道道地地的男子漢了!”他注視了她好一會兒,然後,他低下頭去,拿起她的手來,他虔誠的把自己的嘴唇緊貼在那手背上。


    晚上,客人陸續都來了。


    在吃飯以前,大家都散坐在客廳之中。壁爐裏已經生起了火,室內暖洋洋的,大家喝著酒,聊著天,空氣中彌漫著一層溫馨的、喜悅的氣息。


    這還是立德和立群第一次正式拜訪風雨園,以前他們也曾來過,總是匆匆和雨薇說兩句話就走,現在,他們兄弟兩個坐在那豪華的客廳中,接受了李媽他們恭敬的接待,接受了若塵熱烈的歡迎,又在雨薇的麵龐上發現那層幸福的光采,兩兄弟就彼此交換了一個眼光,各人心裏都有了數了。立群悄悄的在姐姐耳邊說:“姐,這個耿大哥比你那個x光強多了!我和哥哥都投他一票!你可別把到手的幸福放走啊!”


    “小鬼頭!”雨薇低聲笑罵著:“你懂什幺?”


    “不是小鬼頭了,姐姐,”立群也笑著:“我已經大學二年級了,都交女朋友了!”


    “真的嗎?”雨薇驚奇的看著這個已長得又高又大的小弟弟,不錯,這已經不是個孩子了,不是父親剛死,那個嚇得不知所措的八、九歲的小弟弟,這已經是個又高又壯的年輕人了。她不自禁的微笑了起來,低聲說:“風雨中的小幼苗,也終於長成一棵大樹了,不是嗎?”


    “都靠你,姐姐!”立群說:“你一直是我們的支柱,沒有你,我和哥哥可能現在正流落在西門町,當太保混飯吃呢!”


    “算了,別把你姐姐當聖人,”雨薇笑著說:“不管我怎幺做,也要你們肯上進才行!”


    “嗨!”若塵大踏步的跨到他們身邊來:“你們姐弟兩個在這兒說什幺悄悄話?能不能讓我也聽聽?”


    “我在說──”立群微笑的瞅著他的姐姐:“我這個姐姐有種特殊的力量,能給人以支持,給人以信心,使人屹立而不倒,”他注視著若塵:“我說錯了嗎?”“你是我的知音!”若塵忘形的說,拍了拍立群的肩膀:“我告訴你,當你找女朋友的時候,必定要以你姐姐為榜樣,選定之後,還要給我鑒定一下才行!我比你更了解你姐姐,信不信?”


    “啊呀!”雨薇低喊,臉漲紅了。“我看你們兩個都有點兒神經,別拿我做話題,我不參加這種談話!”說著,她走到朱正謀、唐經理,和立德那一群裏。


    立德已經畢了業,目前正在受軍官訓練,因為營區就在台北近郊,所以他能到風雨園來。他學的是兒童教育,現在,他正在熱中的談著有關問題兒童的教育問題,因為唐經理有個小兒子,生下來就有先天性的低能症,現在已經十歲了,仍然語無倫次,無法上學。立德對這孩子很感興趣,詳細的盤問他的病況,唐經理正在說:“有次我們家裏請客,客人幫他布菜,一麵問他吃不吃紅辣椒?他回答說,吃紅辣椒,也吃綠辣椒,我們聽了,都挺得意的,認為他回答得體,已變得比較聰明了。誰知他下麵緊接著說:也吃白辣椒,也吃藍辣椒,也吃黃辣椒,也吃黑辣椒……說個沒完了,差點把我太太氣得當場暈倒,你瞧,這種孩子該怎幺辦?”


    “你帶他去看過醫生嗎?”立德問。


    “怎幺沒看過,但是都沒有結果。”


    “我認為,”立德熱心的說:“你這孩子並非低能兒!你想,他分得出紅黃藍白黑,有顏色的觀念,也肯說話,也有問有答,這孩子隻需要有耐心的、特殊的訓練,就可以讓他恢複正常。”


    “你知道有什幺地方可以收這類的孩子嗎?”唐經理興奮的問。


    “可惜,台灣沒有這種問題兒童的訓練學校,也缺乏這種訓練人才。我常想,假若我有錢的話,我一定要辦一所問題兒童學校,同時,再辦一所孤兒院,我自己十三歲就成了孤兒,深知孤兒之苦,同時,孤兒也最容易變成問題兒童,因為他們缺乏家庭溫暖的緣故。”


    朱正謀很有興味的看著他。


    “但是,你說,台灣缺乏這種訓練人才。”


    “訓練人才並不難找,”立德侃侃而談:“拿我姐姐來說吧,她就是最好的訓練人才。隻要有耐心,有機智,肯付與他們溫情的,就是好人才,我們可以招募有誌於教育的這種人,再給予適當的訓練,人,不是主要問題,主要還在於錢。”


    耿若塵不知不覺的被這邊的談話吸引了過來:“據你估計,立德,”他問:“辦這樣一所學校要多少錢?”


    “這……”立德沉吟了一下。“我實在無法估計,因為規模可大可小,但是,絕非一個小數字可以辦到的,因為這種學校裏一定需要醫生和護士,它一半是學校,一半是醫院。還需要特別的教材和房間,你們聽說過一種自虐兒嗎?他們會想盡方法虐待自己,放火、撞頭、用牙齒咬自己、用刀割,這種孩子,你必須把他關在一間海綿體的屋子裏,讓他無法傷害自己,想想看,這些設備就要多少錢?”


    “可惜,”耿若塵歎口氣:“假若我真是個大財主的話,倒不難辦到。”


    唐經理很快的和朱正謀交換了一個眼光。


    “你真有這份心的話,倒不難,”唐經理說:“工廠的業務已經蒸蒸日上了,嚴格說來,你已經是個大富翁了,你知道嗎?”


    耿若塵坐了下來。


    “我不太明白,”雨薇說:“我們不是還在負債嗎?”


    “我告訴你吧,”朱正謀說:“所有的大企業都有負債,隻看負債多,還是資產多。一年多以前,克毅紡織公司值不到一千萬,但是,現在,你要出售產權的話,可以賣到八千萬元以上。”


    “為什幺?”


    “因為它在賺錢,因為它已有了最好的信用,因為它擁有的訂單遠超過負債額……這些,我必須慢慢跟你解釋,最主要的一點,你需要了解的,是若塵已經成為富翁了!他每月有高額的進帳,他有一家最值錢的紡織公司!”


    “可是,我不能出售父親的公司,是吧?”若塵說。


    “那當然,但是,慢慢來吧!你將來的盈餘會遠超過你的預計,那時,你就可以辦你的學校了!”


    “要辦學校別忘了我!”立群插進來說:“我最喜歡小孩子,雖然我學的不是教育,可是我還很有耐心!”


    “真有這樣一所學校,我是當然的教員!”雨薇說。


    “我是當然的經理人!”唐經理說。


    “哈!”朱正謀大笑著說:“你們似乎已經把這學校辦成了似的!那幺,我是當然的法律顧問,立德是當然的校長,若塵是當然的董事長,對不對?”


    大家都大笑了起來,室內的氣氛是更加融洽了。朱正謀拍了拍若塵的肩,熱烈而感動的說:“你看,若塵,隻要你肯幹,天下無難事!你父親欠下的債,你都清理得差不多了,你父親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想起耿克毅,那固執、倔強、自負,而任性的老人,大家都有一-那的傷感。沉默了一會兒,若塵說:“說老實話,我至今還不明白,我怎幺會這幺快就扭轉了公司的頹局!”


    “做生意就是這樣,”唐經理說:“成敗往往就在一夜之間!一張訂單可以使一家小公司發大財。一筆倒帳也可以使一家大公司立即破產,做生意就是這樣的!”


    “所以,”雨薇提醒著若塵:“別因為你已經是個富翁就得意了,你還是要兢兢業業的工作才行!”


    “有你在後麵拿鞭子,還怕我不努力嗎?”若塵望著她直發笑。


    “什幺話?”雨薇輕罵了一聲,臉紅了。


    “怎幺,什幺鞭子?”朱正謀已看出一些兒端倪,偏偏故意的追問著:“這裏麵有什幺典故?說出來給我們大家聽聽!”


    “別聽他胡扯八道!”雨薇說,臉紅得好可愛好可愛。


    若塵縱聲大笑了起來,雨薇直對他瞪眼,她越瞪眼,他就越是笑。大家也都看出這一對情侶已經兩心相許,看他們這副模樣,就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就在這一片笑聲中,李媽走過來,也是滿臉笑吟吟的,請大家入席吃飯。


    這解了雨薇的圍,她請大家一一入席,她和若塵坐在一塊兒,分別坐了男女主人的位置。李媽確實不賴,桌上四個冷盆,竟是油炸鬆子、醉雞、炒羊肚絲,和血蛤,混合了各省口味。大家坐定後,若塵拿起酒瓶來,斟滿了每一個客人的杯子,然後,他叫李媽取來三個空酒杯,也斟滿了,他對李媽說:“去叫老李和老趙來!”


    李媽愣了一下,立刻醒悟過來,她堆了滿臉的笑,奔出去叫人了。


    客人們麵麵相覷。朱正謀微笑著蹙了蹙眉,說:“嗨,我看,今晚你們的請客並不簡單呢!有什幺喜事嗎?是誰過生日嗎?”


    “慢一點!”若塵說:“你們馬上就會知道了!”


    老李和老趙都跟著李媽進來了,他們都笑得合不攏嘴,但是,在主人和客人麵前,也都多少有些兒局促。若塵把酒杯分別塞入他們三人的手中,他站起身來,舉著酒杯,鄭重的說:“我要請大家幹掉自己的杯子,因為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宣布,我和雨薇在今晚訂婚了!”


    大家嘩然的大叫了起來,若塵豪放的嚷著:“喝酒!喝酒!幹掉你們的杯子!”


    在這樣的情況下,誰能不幹杯呢?大家都喝了酒,若塵把雨薇拉了起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來,取出一個鑽戒,他一本正經的對雨薇說:“這戒指我已經買了一個多月了,隻等這個機會套在你手上,買這鑽戒的時候,我並不知道我已很富有,所以,這顆鑽石很小很小,但是,我的愛心卻很大很大!”


    大家又嘩然大叫了起來,鼓著掌,喝著采,又叫又鬧。雨薇的眼睛裏盈滿了淚,她伸出手去,讓若塵把那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老李老趙等都紛紛前來道賀,再退了出去。若塵的眼光始終停在雨薇的臉上,雨薇也癡癡迷迷的凝視著他。在他們之間,有過誤會,有過爭執,有過分離,但是,現在卻終於團聚了。執手相看,兩人都癡了、傻了,都有恍然若夢的感覺。直到朱正謀大聲說了一句:“恭喜恭喜!願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


    一句話驚醒了若塵和雨薇,這才醒悟到自己的失態,但是,有誰會責怪這種“失態”呢?他們坐了下來,開始向大家敬酒。雨薇今晚穿了一件粉紅色的長禮服,襟上別著一朵銀色鑲水鑽的玫瑰花。她雙頰如酡,雙眸如醉,顯得分外的美麗和動人,若塵不能不一直盯著她看。他忘了敬酒,忘了招待客人,他眼裏隻有雨薇。朱正謀和唐經理目睹這種情況,都不由自主的交換著喜悅而欣慰的眼光。立德和立群開始圍攻他們的姐姐:“好啊,姐姐,這樣大的好消息,居然連我們都瞞著,太不夠意思了!”


    “不管,不管,姐,非罰你喝三大杯酒不可!”


    “如果你不喝,姐夫代喝也可以!”


    “姐夫,”立群直喊到若塵麵前去:“你要不要代姐姐喝三大杯?”


    “別說三大杯,三十杯也可以!”若塵樂昏了頭,那聲“姐夫”把他叫得飄飄然,他舉杯一飲而盡,立群遞上第二杯,他又一飲而盡,連幹三杯之後,雨薇忍不住說:“好了,你也夠了,別由著性兒喝,借著這機會就喝不完了!”


    “瞧!”若塵笑著對立群說:“你姐姐的‘鞭子’又出手了!”


    大家這才了解鞭子的意義,禁不住都哄堂大笑起來,雨薇也想笑,卻強忍著,隻是欲笑不笑的瞅著若塵,若塵借著三分酒意,擁住雨薇的肩,笑著說:“陛下可別生氣,微臣這廂有禮!”


    大家笑得更凶了。雨薇再也忍不住,也笑起來。一麵笑,一麵推著他說:“我看你已經醉了!”


    “你現在才知道嗎?”若塵一本正經的說:“事實上我早就醉了,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醉了!”


    大家更是笑不停了。


    一餐飯就在這種喜悅的、笑鬧的氣氛下結束了。吃完了飯,大家的興致未消,都集中在客廳裏,熱心的談論著婚期,立德立群都是急脾氣,極力主張越早越好,唐經理比較老派,考慮著若塵尚在戴孝期間,結婚是否合適?他的“考慮”卻被朱正謀一語否決了:“克毅從來就最討厭什幺禮不禮的,所以他自己的葬禮都遺言不要開吊,現在,又顧慮什幺孝服未除呢?若塵和雨薇早點結婚,克毅泉下有知,隻怕也會早些高興呢!所以,我看,婚期定在三月最好!正是鳥語花香的季節!你們說呢?”


    “我說呀,”若塵迫不及待的接口:“明天最好!”


    “又在胡說八道了!”雨薇笑著罵。


    “我看呀,”立德笑彎了腰:“今晚也可以舉行!反正我們又有律師,又有證人!”


    “我也不反對!”若塵熱烈的說。


    “若塵!”雨薇喊:“你是真醉了,還是裝醉呀?再這樣胡扯我就不理你了!”


    “啊呀,”若塵怪叫:“立德,你姐姐凶得厲害,她不和你發脾氣,盡找我麻煩!明明是你的提議,我不過附議而已!”


    大家又笑起來了,雨薇又想笑,又想罵,又不敢罵,弄得滿臉尷尬相,大家看著她,就更笑得厲害了,就在這一片笑聲中,門鈴響了,若塵詫異的說:“怎幺,雨薇,你還請了什幺不速之客嗎?”


    “我沒有,”雨薇說:“除非是你請的!”


    “我也沒有。”


    大家停住了笑,因為,有汽車直駛了進來,若塵首先皺攏了眉頭,說:“難道是他們!”


    雨薇也已經聽出那汽車喇叭聲了,她挺直了背脊,心裏在暗暗詛咒!要命!這才真是不速之客呢!唐經理坐正了身子,滅掉了手裏的煙蒂。朱正謀放下了酒杯,深深的靠進沙發裏。立德立群兩兄弟麵麵相覷,不知道空氣為什幺突然變了,那愉快的氣氛已在一-那間消失,而變得緊張與沉重起來。


    門開了,培中培華兩人聯袂而來,他們大踏步的跨了進來,一眼看到這幺多人,他們怔了怔,培中立刻轉向朱正謀:“朱律師,我們是來找你的,你太太說你在這兒,所以我們就到這兒來了!”


    “很好!”朱正謀冷冷的說:“你們是友誼的拜訪呢?還是有公事?”


    “我們有事要請教你……”培華說。


    “那幺,是有關法律的問題了?”朱正謀打斷了他。


    “是的。”


    “既然是法律問題,你們明天到我事務所來談,現在是我下班時間,我不準備和你們討論法律!”朱正謀一本正經的說。


    “哼!”培中冷笑了一聲:“這事和若塵也有關係,我看我們在這兒談最為妥當!”他歸了室內一眼:“這兒似乎有什幺盛會,是嗎?”


    “不錯,”若塵冷冰冰的說:“今晚是我和雨薇訂婚的日子,你們是來討喜糖吃的嗎?”


    “訂婚,哈哈!”培華怪叫:“我早就料到了,風雨園又歸故主,紡織廠生意興隆,若塵,恭喜你人財兩得!”


    “我接受了你的恭喜!”若塵似笑不笑的說。


    “反正,父親把他所有的遺產都給了你,你也一股腦兒的照單全收,哈哈哈!”培華大笑。“你的新娘,父親的舊歡,你們父子的愛好倒是完全相同嗬!”


    若塵的肌肉硬了起來,雨薇悄悄的走過去,把手放在若塵的手臂上,在他耳邊說:“今晚,請不要動氣,好嗎?”


    若塵按捺住了自己,轉頭望著朱正謀:“朱律師,私闖民宅該當何罪?請你幫我撥個電話到警察局!”


    “別忙,”朱正謀說,望著培中培華:“你們到底有什幺事情?就坦坦白白說吧!”


    “好!那我就有話直說吧!”培中直視朱正謀:“你是我父親的遺產執行人,是吧?”


    “不錯!”


    “你說,克毅紡織公司已瀕臨破產邊緣,可是,事隔半年,它竟搖身一變,成為一家著名的大紡織廠,在這件戲劇化的事情中,你扮演的是什幺角色?”


    “克毅紡織公司,在半年前的情況,你們都已經研究的非常清楚,它確實麵臨破產,至於目前的情形,你需要謝謝你有個好弟弟,在兩個哥哥都撒手不管的時候,他毅然承擔了債務,力挽狂瀾!難道若塵好不容易重振了公司的業務,你們就又眼紅,想來爭產了?”朱正謀義正辭嚴,瞪視著培中:“培中,你也算見過世麵的人,在社會上也混了這樣久,難道連一點道理都不懂?”


    “我決不相信像若塵這樣一個浪子,會在半年中重振業務!”培中說:“這是不可能的事!他根本安靜不了三分鍾,他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你們在搗鬼!這裏麵一定有詭計!朱律師!我會查出來的!”


    “你盡管去查!”朱王謀冷靜的凝視著培中:“記住!當初你們都在遺囑上簽了字,你們根本無權再來爭產,如果有任何疑問,你們應該在當時提出,現在再說任何話都是多餘!至於你們懷疑若塵有沒有這能力重振業務,”他驕傲的昂起了頭:“天下沒有絕對的事!若塵已經做到了我們所有的人都認為他做不到的事了!知子莫若父,我佩服克毅的眼光!他沒有把紡織廠留給你們,否則,它早就被宣告破產了!”


    “這裏麵仍然有詭計!”培華大叫:“我們不承認當初那張遺囑!”


    “既不承認,當初為什幺要簽字?”朱正謀厲聲說。“培中,你比較懂事,我教你一個辦法,你不妨去稅捐稽征處查一查,克毅紡織公司有無漏稅做假的任何跡象!”


    “你既然要我去查,”培中冷笑著說:“我當然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來!好了!”他掉頭望著培華:“我們是白來了這一趟,走吧!隻怪我們當初太粗心大意,也該請個律師來研究研究遺囑才對!”


    “隻怕沒有律師能幫你們的忙,”朱正謀冷冷的說:“你們所得的遺產連拒收的可能都沒有!”


    “哼!”培中氣呼呼的冷哼了一聲:“培華!我們走!”


    “慢著!”


    突然間,一個清脆的聲音輕叱著,雨薇跨前了一步,站在培中培華兩人的麵前了。她神色肅然,長發垂肩,一對晶亮而正直的眸子,直射到培中培華的臉上來,她的聲音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卻清晰的回蕩在室內,傳進了每一個人的耳鼓:“你們今天既然來了,又趕上我和若塵訂婚的日子,以前,我或者沒有身分與立場和你們談話,今天,我卻已入了耿家門,即將嫁為耿家婦,請站住聽我講幾句話!”她掃視著培中培華,培中滿臉的鄙夷,培華滿臉的不耐,但是,不知怎的,他們竟震懾在這對灼灼逼人的,亮晶晶的眼光下,而不知該怎樣進退才好。雨薇逼視著他們,繼續說:“自從我走進風雨園,自從我接受了你們父親的遺產,我就受盡你們二人的侮辱,但是,今天,我可以坦然的告訴你們,我上不愧於天,下不愧於地,我將以最清白的身子和良心,嫁給耿若塵!至於你們,是否也能堂堂正正的說一句,你們上不愧於天?下不愧於地?-開這些不談,你們今天來這兒,是為了和若塵爭一份財產,可是,耿培中,你已經有了一家大建築公司,耿培華,你已經有了一家規模不小的塑料廠,你們都是富翁,都有用不盡的金錢,為什幺還孜孜於些許遺產?!至於你們的建築公司和塑料廠當初又是誰拿錢支持你們開辦的?父親待你們是厚是薄,不如捫心自問,而若塵呢,倒確確實實接受了一筆你們都不願承擔的債務!這些我們再-開不談,你們到底還是若塵的哥哥,同是耿克毅的兒子,兄弟□牆,徒增外人笑柄!□牆的理由,是為了金錢,而你們誰也不缺錢用,這不是笑話嗎?我一生貧苦,隻以為金錢的意義是為了買得歡笑,殊不知金錢對你們卻換來仇恨!你們真使我這個窮丫頭大開眼界!好了,我們也不談這些,現在,我必須向你們表明我的立場,風雨園現在是屬於我的,以後,你們如果再要到風雨園來,是用若塵哥哥的身分而來的話,那幺,我們是至親,一切過去的怨仇,就一筆勾銷!如果還是來無理取鬧的話,那就休怪我無情無義!我必定報警嚴究,既不顧你們的身分,也不顧你們的地位!好了!我言盡於此,兩位請吧!”


    她讓開到一邊。


    一時間,室內好靜好靜,培中培華似乎被嚇住了,再也沒料到那個小護士竟會這樣長篇大論,義正辭嚴的給了他們一篇訓話,而且,他們在這小護士堅定的眼光中,看出她是個言出必行的人物!朱正謀也呆了,他用一份充滿了讚許的眼光,不信任似的望著雨薇。若塵是又驚又喜,又驕傲又崇拜,這各種情緒,都明寫在他臉上。唐經理驚愕得張大了眼睛發愣,立德立群不太能進入情況,卻也對雨薇崇拜的注視著。半晌,培中才一摔頭,對培華說:“我們走吧!”


    他的聲音已經沒有來時的盛氣淩人了,相反的,卻帶著點兒蕭索。他們兄弟倆走出了大門,上了汽車,培中回頭對培華頹然的說:“不管怎樣,培華,若塵娶的這個太太,卻比我們兩個娶的強多了!”


    發動引擎,他駛出了風雨園。


    這兒,客廳中頓時又熱鬧了起來,立德立群追問著來龍去脈,唐經理熱心的向他們解釋這三兄弟間的恩怨。若塵走過去,一把攬住了雨薇的肩,大叫著說:“雨薇,我真服你了!”


    朱正謀笑著站起身來,對雨薇舉起酒杯:“雨薇,怪不得克毅如此欣賞你,你真是不同凡響!值得為你這篇話,幹一杯酒!”


    他真的幹了酒杯。


    雨薇被大家這幺一讚美,她反而臉紅了,那股羞澀的模樣和剛才的凶悍已判若兩人,拍拍手,她說:“我們繼續喝酒聊天吧,不要讓他們這一鬧,把我們的情緒弄壞了。若塵,你放心,你的哥哥再也不會來煩擾我們了。現在,你還不幫大家倒點酒來!”


    “是!”若塵必恭必敬的一彎腰,說:“遵命!陛下!”


    大家又哄堂大笑了起來,歡樂的氣息重新彌漫在房間裏。


    婚禮是在三月中旬舉行的。


    那確實是個鳥語花香的季節,尤其在風雨園中,雨季剛過,天清氣朗,竹林分外的青翠,紫藤分外的紅豔,而雨薇手植的杜鵑和扶桑,都燦爛的盛開著,一片□紫嫣紅,滿園綠樹濃蔭。早上,鳥啼聲喚破清曉-黃昏,夕陽染紅了園林-深夜,月光下花影依稀,而花棚中落英繽紛。這是春天,一個最美麗的春天!


    婚禮是熱鬧而不鋪張的,隆重而不奢華的。一共隻請了二十桌客,使雨薇和若塵最驚奇的事,是培中培華居然都合第光臨了,而且送了兩份厚禮,並殷勤致意。事後,若塵曾歎息著說:“這就是人生,當你成功的時候,你的敵人也會怕你,也會來敷衍你了。如果你失敗了,他們會踐踏在你背上,對你吐口水。”


    “不要再用仇恨的眼光來看這人生吧!”雨薇勸解著說:“他們肯來,表示想和你講和,無論如何,他們的血管裏有你父親的血液,就看在這一點上,你也該-開舊嫌,和他們試著來往!”


    “你是個天使,”若塵說:“你不怕他們別有動機嗎?你不怕他們會像兩條螞蟥,一旦沾上,他們就會鑽進你的血管裏去吸你的血!”


    “他們吸不到。”雨薇笑容可掬。“我們都是鋼筋鐵骨,他們根本鑽不進來!”


    “你倒很有自信啊,”若塵吻著她說:“但是你卻有顆最溫軟的心,你已經在準備接受他們了,不是嗎?”


    “因為他們是你哥哥!”


    “我該忘了他們對我的歧視及虐待嗎?”


    “我知道你忘不了!”她坦白的望著他。“我也一樣,我們都是凡人,而不是聖人,即使聖人,也有愛憎與恩怨,不是嗎?我隻是在想,我們都經過風浪,我們都忍受過孤獨,我們都曾有過痛苦和悲哀,奮鬥和掙紮,但是,我們現在卻如此幸福,在這種幸福下,我無法去恨任何人,我隻想把我們的幸福,分給普天下不幸的人們!”


    “他們也算不幸的人嗎?”


    “是的,他們是最不幸的!”雨薇語重而心長:“因為他們的生活裏沒有愛!”


    若塵擁住了她,虔誠的凝視著她的眼睛。


    “我說過的,你是個天使!”


    他深深的吻了她。


    婚禮過後,他們沒有去“蜜月旅行”,隻因為雨薇堅持沒有一個地方,能比風雨園更美麗,更甜蜜,而更有“蜜月”的氣息,若塵完全同意她的見解。而且,由於工廠的業務那樣忙,若塵也不可能請假太久,他隻休息了一個星期,每日和雨薇兩個,像一對忙碌的蜜蜂,在風雨園中收集著他們的蜜汁。


    早上,他們奔逐於花園內,呼吸著清晨的空氣,采擷著花瓣上的露珠。中午,他們沐浴在那春日的陽光下,欣賞著那滿園的花團錦簇。黃昏,他們漫步在落日的小徑上,眩惑的凝視那紅透半天的晚霞。夜裏,他們相擁在柳蔭深處,對著月華與星光許下世世相守的諾言。這花園雖然不大,對他們而言,卻是個最豐富的天地!生活中充滿了喜悅,充滿了深情,充滿了震撼靈魂深處的愛與溫柔。他常緊擁著她,歎息著說:“我一向不相信命運,我現在卻以充滿感謝的心,謝謝命運把你安排給我!”


    於是,她會想起那個命定的下午,她第一次走進老人的病房,做他那“第十二號”的特別護士,然後引出這一連串的故事,以造成她今日的情景。想起老人,她歎息,想起老人臨終寫給她的那封信,她更歎息。她的歎息使他不安,於是,他怔忡的問:“怎幺了?為什幺歎氣?”


    “我心裏一直有個陰影,”她說:“我擔心你父親並不希望我們結合。”


    “為了那封信嗎?”他敏銳的問:“不,雨薇,你不要再去想那封信了,父親已去,我們誰也無法知道他那封信的確切的意義。但是,我們活著,我們結了婚,我們幸福而快樂,隻要父親在天之靈,能知道這一點,也就堪以為慰了,不是嗎?”


    這倒是真的,於是,雨薇甩了甩她那一頭長發,把那淡淡的陰影也甩在腦後,事實上,他們間的幸福是太濃太濃了,濃得容不下任何陰影了。


    然後,這天早上,朱正謀來看他們。


    “我有一樣結婚禮物帶給你們!”他微笑的說。


    “是嗎?”雨薇驚奇的問:“我記得你已經送過禮了!”


    “這份禮不是我送的。”朱正謀笑得神秘。


    “誰送的?”若塵更驚奇了。


    “你父親。”


    “什幺?!”雨薇和若塵同時叫了起來。“您是什幺意思呢?朱律師?”


    朱正謀從口袋裏摸出一個信封,打開信封,他取出了一把鑰匙,微笑的看看若塵,又看看雨薇,慢吞吞的說:“記得克毅臨終前的一段時間嗎?那時我幾乎天天和他在一起,我們一起擬定的遺囑,一起研究過他的經濟情形。他臨終前一個月,把這鑰匙交給了我,說是假若有一天,你們兩個結了婚,這把鑰匙就是結婚禮物!”


    “這鑰匙是開什幺東西的?”雨薇問。


    “在xx銀行,有個不記名的保險箱,保險箱隻要持有鑰匙和號碼,就可以進去開啟,這就是那把鑰匙。”


    “可是……”雨薇詫異的問:“假如我沒有和若塵結婚,你這把鑰匙預備怎幺辦?”


    “關於你們所有的疑問和問題,我想,等你們先使用過這把鑰匙之後,我再答複你們,怎樣?如果你們要經濟時間,現在就可以到xx銀行去,那保險箱中,一定有你們很感興趣的東西!”


    這是個大大的驚奇和意外,而且還包含著一個大大的“謎”。若塵和雨薇都按捺不住他們的好奇心。立刻,他們沒耽誤絲毫時間,就跳上了老趙的車子。


    他們終於取得了那個保險匣,在一間小秘室內,他們打開了那匣子,最初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一個信封,上麵有老人的親筆,寫著:“耿若塵江雨薇仝啟”若塵看了看雨薇,說:“你還說父親不願意我們結合嗎?”


    雨薇已迫不及待的拆開了信封,抽出信箋,她和若塵一起看了下去,信是這樣寫的:“若塵雨薇:當你們能夠順利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相信你們已經結為夫妻,而且,若塵也已挽救了公司的危機,重振了業務。因為,這是你們能打開這保險匣的兩個條件,若有任何一個條件不符合,你們都無權開啟這保險匣。我相信你們一定有滿腹的疑問,你們一定懷疑我是否讚成你們結婚,因為,我曾分別留過兩封信給你們,都暗示你們並非婚姻的佳配。哈哈,孩子們,你們中了我的計了!事實上,自從見到雨薇之後,我就認為若塵的婚姻對象,非雨薇莫屬。等到雨薇把若塵勸回風雨園,再目睹你們之間的發展,我就更堅定我的看法,你們是一對佳兒佳婦,我卻深恐你們不能結為佳偶!因為你們都有太倔強的個性、太敏銳的反應,和太易受傷的感情。因此,我思之再三,終於定下一計。我把風雨園留給雨薇,卻隙讓若塵住在裏麵,造成你們朝夕相處的局麵,可是,若塵性格高傲,未見得肯住在屬於雨薇的房子裏。不過,我並不太擔心這點,我深知若塵有不肯認輸的習性,因此,我隻好借助於x光,告訴若塵一個錯誤的情報,故意刺激你的嫉妒與好勝心。至於雨薇呢!天下的男人都有同樣的毛病,越難得到的越好,所以,我告訴你別讓他‘輕易’追上你,製造你心裏的結。於是,雨薇是若即若離,若塵是又愛又恨,你們將在艱苦與折磨中,奠定下永恒不滅的愛情基礎。當然,我這一舉也很可能弄巧反拙,那幺,我就隻能怪我這個老糊塗自作聰明了。但是,以我對你們兩個的認識,我相信你們終會體諒到我的一片苦心。若塵從小就天資過人,但是,在我的驕寵下,已造成不負責任,放浪不羈的個性,如何把你這匹野馬納入正軌,使我傷透了腦筋。我信任你是個有出息的孩子,又怕你那份浪子的習性,因此,我留下兩千萬元的債務給你,如果你竟放棄了負擔這個債務的責任,那你也開不了這個保險匣子。假若你竟能挽救紡織公司的頹勢,你才真不愧是我心愛之子!事實上,紡織公司雖連年虧欠,已瀕臨破產,但我在海外的投資,卻收獲豐富,所以,紡織公司的債務根本不算一回事,我故意不加挽救,而把這難題交給你,我想,當你看到此信時,一切問題早已迎刃而解。我雖不能目睹,但卻能預期。若塵雨薇,我心堪慰。在這保險匣中,有一個瑞士xx銀行的存折,約值台幣五千萬元,這是我曆年海外投資的收益,如今全部留給你們兩人,任憑你們自行處理。哈哈!若塵,你父親並非真正隻有債務,而無財產,他仍然是個精明能幹的大企業家!不是嗎?保險匣中,另有一個首飾盒,其中珠寶,價值若幹,我自己也無法估計,這是我多年購置,原想贈送給曉嘉的,誰知曉嘉遽而去世,這些珠寶,我將轉贈給我的兒媳雨薇。若塵若塵,如果你曾為你母親的事恨過我,那幺,應珍重你和雨薇這段感情。我雖對不起你母親,卻把雨薇帶給了你,我相信,在泉下,我也有顏見你母親了!現在,你們已經得到了一筆意外的財產,希望你們善為運用,千萬不要給培中培華,若幹年來,他們從我這兒所取所獲,已經足夠他們終身吃喝不盡。紡織公司若沒有他們的拖累,也不至於虧欠兩千萬元!所以,不必因為得到這筆‘遺產’而有犯罪感,錢之一物,能造就人,也能毀滅人!給了你們,可能大有用處,給了他們,卻足以毀滅他們!好了,我要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你們既然看到了這封信,相信你們要做的也都做了!我有佳兒如此,佳婦如此,夫複何求!我現在隻想大笑三聲:哈!哈!哈!在人生這條漫長而崎嶇的途徑上,我已經走完了我的路,以後,該你們去走了!孩子們,要走得穩,要走得堅強,不要怕摔跤,那是任何人都難免的,孩子們,好好的邁開大步地走下去吧!最後,願你們無論在富貴時,或貧困時,艱苦時,或幸福時,永遠都攜手在一起!父親絕筆一九七一年六月”若塵和雨薇看完了這封信,他們兩人麵麵相覷,眼睛裏都凝滿了淚水,他們先沒有去看那存折和首飾盒,卻猝然擁抱在一起,堅堅的依偎著。然後,若塵望著他的妻子,輕聲說:“你還認為父親在反對我們結合嗎?”


    “他是個多幺古怪幽默、而聰明的老人呀!”雨薇說:“這一切對我而言,實在像天方夜譚裏的一個故事!”


    若塵取出了那首飾盒,打開來,頓時間,光芒耀眼而五彩斑斕,裏麵遍是珍珠寶石、項練、戒指、手串、頭飾、別針……樣樣俱全。若塵在裏麵選出了一個鑽石戒指,那鑽石大得像粒彈珠。他說:“把我給你的那個小鑽石戒指換下來吧!”


    “哦!不!”雨薇慌忙把手藏到背後,紅著臉,帶著個可愛的微笑說:“請你讓我保留我這個小鑽戒,好嗎?”


    若塵凝視著她,低聲說:“你真讓我不能不愛你,雨薇。”


    她再度依偎進了他的懷中,他攬著她,兩人默立了片刻。


    然後,他說:“驟然之間,得到這樣一大筆錢,我們該怎幺辦?”


    雨薇微笑了一下,說:“我們把這保險匣仍舊鎖好,先回去見過朱律師再說,好嗎?”


    他們回到了家裏,朱正謀仍然在風雨園中等著他們,看到那兩張煥發著光采的臉,朱正謀不由自主的微笑起來。耿克毅啊耿克毅,他想著:你這怪老頭兒何等幸運,你導演了所有的戲,而每幕戲都按你所安排的完成了,現在,你真值得人羨慕,竟有此佳兒佳婦!他迎上前去,微笑的說:“你們看過一切了吧!現在,你們才是名副其實的大財主了,而且,你們還這樣年輕!”


    “有個問題,朱律師,”雨薇問:“假若我沒嫁給若塵,假若紡織公司也沒有扭轉頹局,這筆款項和珠寶將屬於誰呢?”


    “依照克毅的吩咐,三年後,你們兩個條件隻要有一個沒實現,這筆款項將以無名氏的名義,捐贈給慈善機關。”朱正謀笑著:“沒料到你們不到一年,就已經完成了兩個條件,我也總算到今天為止,才執行完了你父親的遺囑,我很高興,到底無負老友的重托!”


    想到朱正謀一直掌握著這把鑰匙,在僅僅是道義的約束下,執行這沒有人知道的“遺囑”,耿若塵對朱正謀不能不更加另眼相看,而由衷敬佩。朱正謀沉吟了一下,微笑的望著他們:“現在,你們將如何處理你們的財富呢?”


    “首先,”雨薇說:“我們要把老李老趙他們應得的數字給他們,這隻是小而又小的數目,剩下來那一大筆錢,我倒有個主意……”


    “別說出來!”若塵嚷:“我也有個主意……”


    “你們不介意的話,我還有個提議……”朱正謀也開了口。


    “這樣吧,”雨薇笑著說:“我們都別說出來,每人拿張紙,把自己的意思寫在紙上,再公開來看,兩票對一票,假若有兩票相同,我們就照兩票的去做!”


    “很好!”若塵說,拿了三張紙來。


    大家很快就把紙條寫好了,雨薇先打開自己的,上麵寫著:“立德所提議的學校”她再打開若塵的:“辦孤兒院與問題兒童學校”最後,是朱正謀的:“訂婚夜所談的那所學校”大家麵麵相對,接著,就都大笑了起來,笑得前俯後仰。


    朱正謀開心的說:“為了這幺好的‘不約而同’,我必須要喝杯酒!”


    若塵取來酒杯和酒瓶,豪放的說:“我們都要幹一杯!”他注滿了三人的杯子,走到老人的遺像前麵,對老人舉起了杯子,他大聲說:“敬您!爸爸!”


    大家都對老人舉了杯子。老人的遺像屹立在爐台上,帶著個安詳的微笑,靜靜的望著室內的人們。


    晚上,有很好的月亮。


    若塵挽著雨薇,漫步在風雨園中。雲淡風清,月明星稀,他們手挽著手,肩並著肩,慢慢的、緩緩的踱著步子,月光把他們的影子投在地上,忽焉在前,忽焉在後。風聲細細,竹葉簌簌,樹影仿佛,花影依稀,他們停在愛神前麵。若塵凝視著雨薇說:“雨薇,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是的,”


    “你心裏還有打不開的結嗎?”


    她知道他指的是那闋詞:“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終有千千結。”


    她微側著頭,考慮了一下,說:“是的,還有一個。”


    他微微一愣,說:“什幺結?”


    “你所說的那個結。”她低語。


    “我所說的?”他愕然問。


    “你忘了?”她微笑,低念著:“天不老,情難絕,心有雙絲網,化作同心結!”


    她抬眼看他,輕聲耳語:“別打開這個結,我要它永在心中!”


    他低歎,輕喊:“雨薇!我真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拉過她來,他埋下了他的頭,月光又把他們兩人的影子重疊成了一個。


    雲淡風輕,月明星稀,風雨園中,無風無雨,隻充滿了一片靜謐與安詳的氣氛。


    愛神仍然靜靜的佇立著,靜靜的凝視著園中的一切。


    ──全書完──


    一九七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夜初稿一九七三年一月三日夜修正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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