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餘生,怎麽哪都有你,我看你是成心和九皇子過意不去。”陸晨剛才沒有討到好臉色,自然想把氣撒在顧餘生身上,“我要是你,就好好的當一條夾尾巴狗,一個人躲在無人的地方好好的苟活著,而不是出來丟人現眼。”


    顧餘生淡然道:“陸晨,你不就是一隻好狗嗎?”


    “什麽!”


    陸晨聞言,臉一片鐵青,他回頭看一眼楚塵,隻見這位九皇子鼻子朝著天空,顯然也沒把陸晨當作人。


    “你再說一次!”


    顧餘生輕蔑一笑:“哦,你不是一條好狗!”


    “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陸晨捏起拳頭,卻不敢對顧餘生下手。


    青雲門禁止一切私鬥,違者是要直接逐出山門的。


    顧餘生神色不變,回應道:“不用那麽急,你還有三年的時間當狗。”


    “哦?你的意思是說,本殿下的狗,你想殺就能殺?”


    一直搖著扇子的楚塵忽然開口,玩味的看著顧餘生。


    而一旁的陸晨,則是忽然像吃了一隻蒼蠅,神色難看,楚塵的話,就是把他當狗。


    “如果咬我,我一定會殺。”


    顧餘生目光落在神色高傲的楚塵身上,他和這位玄龍帝國的九皇子並無交集,但是那一日入青雲,此人當眾辱他,以蒼生為泥貶低眾生,顧餘生心中同樣有著淩雲誌,不服輸。


    既然這是一個踐踏著他人往上爬的世界,人們奉行這一套規矩,那就按這一套規矩來辦。


    “很好。”


    楚塵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壓根沒有正視過顧餘生。


    “我見過太多說大話而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不過是一條在泥濘土中蠕動的草蛇罷了,陸晨,你要攀附我玄龍王朝,就得拿出你的誠意來,三年後,我要見你咬死他,你是不是一條合格的狗,到時候自然會知曉。”


    陸晨嘴角微抽,半響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裏可不是你們耍橫的地方。”


    門外傳來阮繼的聲音,他去而複返,玄龍王朝萬裏送來的禦酒缸被阮繼輕飄飄的拂放在地,他邁步進來,對那宮廷四禁衛說道:“這酒過於貴重,我們青雲門隻是小派,沒有這樣的口福,哪裏來,哪裏去吧。”


    原本搖著扇子的楚塵動作一滯,表情一僵。


    這麽好的酒,也不行?


    到底是何人飲酒!


    天下美酒,瓊漿無數,玄龍王朝都能弄到,對方的口味這麽刁鑽?


    “把任務牌給我。”


    阮繼沒有理會吃驚的眾人,經過顧餘生身邊的時候,淡淡的說了一句。


    “是。”


    顧餘生神色淡然,取出一塊任務令,又把一塊宗門令恭敬的遞到櫃台上。


    阮繼提筆,在身後的牆上任務牌上打了個圈,回頭看一眼顧餘生。


    “你小子運氣倒是不錯,這一百宗門貢獻點會發到你的宗門令裏,記得妥善使用。”


    “多謝前輩提醒。”


    顧餘生雙手接過宗門令,轉身發現楚塵和陸晨以及四名宮廷禁衛都在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盯著他。


    “等一下!”


    楚塵上前一步,仿佛他的尊嚴受到了極大的踐踏。


    “阮長老,我的酒都沒有能入那位發布任務之人的眼,這小子釀的酒憑什麽可以?”


    “對啊,我也想這麽問。”阮繼兩手一攤,“我問誰去?九皇子心中有不服?”


    “不錯。”楚塵緊捏著手上的扇子,“難道我玄龍王朝在青雲門的眼裏,是無足輕重?”


    “不至於。”


    阮繼神色肅然,看一眼高貴無比的楚塵,這小子,人不大,扣帽子的手段倒是嚇人。


    “這個任務,是我們宗門一位太上長老發布的,以佳釀待客,招待的是聖院書山的大儒莫先生,九皇子若是依舊不服,不妨去問問那位老先生。”


    “你!”


    楚塵聽見聖院書山的名頭,臉上的高傲頓時消散,他深深的瞥一眼顧餘生,眼中暗藏怒火恨意,早知道這個任務是收集佳釀招待聖院書山的大儒,他一定還會去尋找世間最好的美酒。


    這可是攀附聖院書山的絕佳機會。


    而現在,這個機會白白溜走不說,還便宜了泥土中行走的顧餘生。


    “我們走。”


    楚塵臉色鐵青,憤怒之餘,抬起腳,嘭的一聲,將精美的酒缸砸碎,美酒瓊漿四溢,整個大殿都是酒香。


    酒水漫過顧餘生的茫鞋,聽見聲響,有不少青雲門的弟子前來探看,一言不發。


    阮繼抬起袖子,指著門外,半響說不出一句話來。


    若是平時,哪個弟子敢在事物殿撒野?


    這就是權勢的力量。


    阮繼看一眼顧餘生,揮手道:“小子,以後少來這裏,免得給我帶來麻煩。”


    顧餘生拱手,默然退去。


    他來到鎮妖碑前。


    瘦弱的身體在鎮妖碑前站了很久很久。


    他不是僅僅是仰望那一座世人無不敬仰的鎮妖碑,那些為人族死去的英烈,更多的,是在凝視那一把劍。


    隻要那一把劍還插在烏龜背上一天。


    對顧餘生而言,都是一種鞭策,提醒著他不要懈怠。


    修行之路,漫漫長長。


    奠一口酒,飲一口酒。


    少年身未立,卻行走得匆匆忙忙。


    青萍山的路難行,但顧餘生抬頭,總能看見雲起潮洶。


    於是,那一片桃花林中。


    少年拔劍而刺。


    汗水揮灑如常。


    臨水暖閣,一處淡雅清靜之地,籬笆牆外桃花盛景,落英繽紛。


    雅閣內,書香滿架,少女坐於檀香書桌後方,頭頂一方厚書,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去,模樣可愛。


    暖閣小院。


    一壇美酒置放於石桌上。


    大儒莫凡塵手捧一本泛舊的書一目一行細細品讀,對麵坐著的,則是一蓬頭亂發的老者,守在桃花山已經多年的青雲門太上長老柳元。


    “莫先生,嚐嚐這桃花釀。”


    柳元為莫凡塵斟了一杯。


    莫凡塵卷不釋手,端起來飲了一口,目光移開,看向土壇,點頭道:“這酒不錯,上一次喝到這麽好的酒,還是在仙葫洲的斬妖慶功文廟會上。”


    柳元的老臉微微一僵。


    “莫先生見過顧白?”


    “一起喝過。”


    莫凡塵把手上的書卷從臉龐移開,另外一隻手緩緩放下酒杯,目光微轉, 剛好可以從暖閣的臨崖邊看向桃花林,那一道少年的身影在桃花林中遙遠而微小。


    “一個能登青雲梯入青萍山的小子,就這麽被你們放浪野養,豈不可惜。”


    柳元搖頭道:“我隻是個種桃樹的人,很多事做不得主,再說,一個人臨淵而行,同樣可以磨礪更多的意誌。”


    莫凡塵凝望柳元,並不說話。


    蓬頭散發的柳元神色肅然,負手站在崖邊,說道:“莫先生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不過青雲門有青雲門的難處,三大聖地當年丟了個火種在這裏就沒了後續。


    青雲門的星星之火之所以能延續千年,是因為每年都有青雲門徒挺身而出,與天鬥,與妖鬥,我苟活這些年,看見有太多的青雲門人死於妖族手中。


    立一把恥辱之劍在鎮妖碑前也沒什麽不好,至少它時時刻刻提醒著青雲門的弟子,如果麵對妖而不敢拔劍,就是懦夫行為。


    隻有不斷的修行,不斷的強大,才有求生的可能,天塌下來的時候,總有人要去頂著,不是嗎?


    仙人也好,上神也罷,他們隻有神袛立在這一片土地上,從來沒有真正的睜開眼,在這蒼穹之下,我們皆為螻蟻。”


    說到此處,柳元轉過身,朝大儒莫凡塵拱手道:“我想請莫先生多在青萍山住幾年,隻有莫先生在這裏,才能守住青萍州,下一次妖潮來臨,應該不到十年的時間了。”


    莫凡塵給自己倒滿一杯酒,端起來就久久沒有入喉,神色間似有幾分追憶緬懷,良久後,才歎息道:“我隻是個沒用的老書生而已,降妖除魔的事,還是交給年輕人去做吧,對了……你真的相信去年闖入青萍州的那一隻妖獸,真的隻是大妖?”


    柳元茫然。


    莫凡塵唏噓道:“青雲門開山收弟子那日,你可曾見到一劍西來,燦若星辰?”


    柳元的手一抖,眼裏滿是不可思議。


    莫凡塵則像是談論一件稀鬆平常的事,“那日,有人禦劍斬妖,天妖城那邊傳來消息,有一位妖皇隕落在青萍州與仙葫州的邊境,所以我在想,去年那一隻大妖,是不是隱藏了實力?”


    “妖皇!”


    柳元的聲音都在發顫。


    “什麽人有這樣的手段?”


    “誰知道呢。”


    柳元來回徘徊,神色凝重,拱手道:“莫先生,我還有要事,失陪。”


    莫凡塵重新拿起書看了一會,待看完手中書,他起身走到暖閣,發現孫女正頂著一本書睡得香甜,哈喇子順著小嘴流淌在書本上。


    “我的小祖宗,這書可是珍藏孤本。”


    莫凡塵心疼的把書抽在手上。


    少女莫晚雲幽幽醒來,伸手一抹嘴角的口水,氣鼓鼓的道:“爺爺啊,還讓不讓睡覺了,修行很累的。”


    “晚雲啊,你看看人家。”莫先生指了指梅花窗外的那一片桃花林,“那少年獨行幽居,形同被青雲門放浪拋棄,前路瀟瀟,然而卻未曾落下一劍,日複一日,你雖然天資聰穎,卻貪玩嗜睡,這樣下去,爺爺可生氣了啊。”


    莫晚雲扁了扁嘴,伸手從發髻上摘下一朵粉色的桃花,嘟囔道:“爺爺啊,你不是告誡過我,不要在別人心中修行自己,也不要在自己心中修行別人麽,他是他,我是我。”


    “那你去打擾人家?”


    “啊?”少女臉陡然一紅,“爺爺,你在說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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