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餘生心中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他以為是因為自己處於險境之下,激發了人體的潛力,當下,也沒時間去多想,按照蒼龍訣的第一層心法,潛龍躍淵,不斷的用體內澎湃的元氣衝擊經脈,打通隱穴。


    僅僅過了兩個時辰,第二個隱穴就被打通。


    顧餘生算了算時間,修煉成蒼龍訣的第一層,就不至於被困死在這懸崖,雖然他有宗門令可以求助,可眼下青雲門遭遇妖獸入侵,誰又會在意他的死活。


    星空之下,青雲門上空的精銳弟子與妖獸戰鬥了近一夜,天快亮的時候,桃花林中,有一道劍氣陡然衝霄而起。


    那個平日監管顧餘生種植桃樹的太上長老柳元以手為劍,一道強大的劍氣橫穿整個青雲門,將一隻四階青鵬妖靈斬落長空。


    青雲門的天空頓時下起一場血雨,久久不散。


    顧餘生凝望懸崖的對麵,那一株千年桃妖竟然展開樹冠,將漫天灑落的妖血盡數吸收,一夜桃花綻放,十分詭異。


    但它在天明之後,化作一陣粉色的煙霞,消失不見。


    看見這一幕,顧餘生心中震驚無比,青雲門的管轄之內,又有三大聖地立的鎮妖碑,傳說,連妖皇級別的妖獸都能鎮壓,可現在,卻有一棵桃樹化妖,不斷的暗中汲取力量壯大自己。


    不過,顧餘生也明白,現在的他還很弱小,這些事情,還輪不到他去深究,當務之急,是修煉成蒼龍訣的第一層,離開這裏。


    天漸漸明亮。


    青雲門被一陣迷霧籠罩,空氣中猶自彌漫著刺鼻的血腥氣,六峰之中,亦還有妖獸的潛伏,伺機襲殺宗門弟子,這些妖獸,不僅僅是天上飛妖獸,還有一些本是生活在青萍山深處的凶獸,毒蛇,野狼,獵豹,這些妖獸雖然大多沒有靈智,但卻野性十足,根本不懼人類,血腥氣激發了這些妖獸的殺戮本能,有不少青雲門的弟子被偷襲,慘死在這些凶獸利爪之下。


    整個青雲門,反而隻有桃花林和顧餘生所處的鎮妖碑下,是最安全的。


    青雲門的弟子也發現了這一點,紛紛往鎮妖碑處匯聚,才沒有造成更大的傷亡。


    兩日後。


    青雲門終於平靜下來。


    鎮妖碑前,依舊有不少新晉的弟子就地盤坐修煉,不願意回六峰。


    掌門玄機子以及六峰的峰主和長老從不同的方向趕來,一個個臉色都不太好看。


    這一次,入侵青雲門的妖獸,隻是一些低階妖獸,連一階的實力都沒有,但卻讓青雲門的弟子損失慘重,除了那些青鵬鳥抓起青雲門弟子飛向空中丟下來摔死的外,其餘一部分,都是被偷襲而死。


    說到底,還是青雲門的長老一開始過於疏忽,沒有足夠重視這件事,畢竟妖獸入侵這種事,在山下更是屢見不鮮,每隔幾年,都會有一兩個小鎮被妖獸血洗。


    人族之弱,求生之難,作為修行者,早已見怪不怪。


    “各峰的弟子名冊,統計出來了嗎?”


    掌門玄機子雙手負立,他就站在鎮妖碑前,身前一丈,就是那一隻神龜,上麵插著一把劍,在那一把劍的後方,則是青雲門的數百名弟子,他們有人負了傷,一個個麵色痛苦,露出劫後餘生後的慶幸和茫然。


    六峰長老麵麵相覷,都沒有說話。


    “說!”


    玄機子眼中陡然透出一縷銳利之芒。


    “到底損失了多少弟子!”


    雷江橫淡淡的回應道:“掌門師兄,雲峰這次隻折損了十七名弟子,二十四人受傷。”


    “隻?”


    玄機子眼皮一跳,他目光掃向其他峰主。


    何紅念這時站出來,將一份名冊遞過去,說道:“掌門師兄,這是我統計的名單,一共一百七十七名弟子陣亡,大多都是新晉的弟子,還有兩名長老也不幸死於妖獸的暗襲之下。”


    嘶!


    聽見何紅念的話,眾長老和弟子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一股前所未有的沉寂和悲涼,在人群中彌漫。


    玄機子伸出手,沒敢去接那一份名單。


    他嘴唇動了動,好一會,才頹然道:“死去的弟子,由宗門事物殿聯絡他們的親人,按照以往的撫恤發放銀兩,家族之中有資質不錯的,破例招收入青雲門悉心培養。”


    事物殿的主事長老神色默然,拱手道:“是。”


    空氣陷入短暫的沉默,何紅念又開口道:“掌門師兄,他們之中,沒有親人的呢?”


    玄機子刻板的臉上露出一抹沉思,目光落在那神龜背上插著的寶劍上,他似想起什麽,補充道:“發放撫恤之事,無論是宗門核心弟子,還是雜役弟子,不得遺漏,此人之子……亦死了嗎?”


    一旁的何紅念本來已是出家人,聽見玄機子的話,合著的雙手微微一抖,她的目光也在人群中找尋了一會。


    一名宗門弟子上前,稟報道:“回掌門,今日我與幾位師弟一同去桃花林,那小院不遠處有一灘血漬,似有戰鬥痕跡,小院也無人,隻怕是……”


    事物殿的長老目光微動,小心翼翼的問道:“掌門師兄,此子,已無親人在世,死對他而言,或許也是解脫。”


    玄機子目光陡然變得深邃,拂袖而走。


    “讓宗魂殿留一個木牌,寫下他的名字,他隻要沒有麵臨妖獸時逃走,就是我青雲門的合格弟子。”


    “是。”


    其餘長老神色複雜,似乎頗感意外,看著玄機子離去的背影,他們好似從來都不懂這位青雲門的掌門。


    一年前,顧白遇妖不戰而逃,也是這位掌門親自將顧白的劍豎在鎮妖碑前,讓其成為恥辱之劍。


    一年後,又是這位掌門,先是想要拿顧白的兒子立威,得知那少年可能已死,卻又然魂殿刻下那少年的名字。


    一直以來,宗門之中有不少同輩分的長老,天賦和修為都在這位掌門之上,可他偏偏成為青雲門的掌門,自然有不少人是暗中不服的。


    雷江橫一臉冷峻,目光掃過鎮妖碑前的弟子,怒斥道:“各峰弟子,趕緊回峰修行,一月之後,將開啟宗門曆練,不要以為有宗門庇護,你們就真的可以高枕無憂,青雲門這一場小劫,隻不過是毛毛雨罷了,這就被嚇破膽了,趁早滾下山去。”


    眾弟子這才起身,各奔六峰,修煉的修煉,養傷的養傷。


    “柳師伯。”


    玄機子在桃花林邊拜見正在栽種桃樹的柳元。


    柳元雙手沾泥,席地而坐,從腰間摘下酒葫蘆,飲一口酒,緩緩開口:“蕭師侄,你是掌門,青雲門由你執掌,宗內出了這麽大的事,沒事不要往我這裏跑。”


    “師伯,這一次入侵青雲門的妖獸,來得有些奇怪,弟子懷疑,是有人在暗中操控。”


    柳元抬起渾濁的目光,看一眼蕭讓,“沒有證據的事,不要胡亂推測,早就給你說過,宗門培養弟子,一定要嚴厲一些,不要把他們培養成溫室裏的花朵,幾隻飛鳥,就奪走那麽多弟子的性命,照我看,必要的曆練不能少,正好,深秋之際,適合肅殺修行,打開後山的獵妖場,讓新晉的弟子都進去曆練一下。”


    “是,師伯。”


    玄機子目光落在那桃花林深處的小院,腳抬起來,想往前走一步,又撤了回來。


    這一幕被柳元看在眼裏,歎息一聲,說道:“把多年的摯友釘在恥辱柱上的滋味不好受吧,我知道,你一向是個念舊的人,當年在仙葫州,顧白還救過你的命,去看看他生活過的小院,也不算違例,看看也是好的。”


    柳元說話的時候,玄機子的眼睛浮現出一層迷霧,但他隨即變得刻板而漠然。


    “宗門的弟子要守規矩,我雖然是掌門,也要遵守宗門的規矩,這桃花林,我不能踏足,就絕不會往前半步。”玄機子後退一步,雙手藏在袖子裏,攏在身前,又看一眼那小院,問道:“師伯,那小子,果真命不好,死了?”


    “不知道,至少在桃花林中,沒有他的身影。”


    “知道了。”


    蕭讓邁開步子,行色匆匆。


    “唉。”柳元輕輕搖頭,喃喃自語,“這小子心如磐石,一心藏劍,是個練劍的好苗子,俞青山看中他的純良,老夫亦頗有期待,可惜啊……”


    柳元起身,繼續拿起鋤頭,準備栽種桃花。


    可就在此時,他似感應到什麽,臉上露出一抹驚詫,他看向桃花林的最南邊,嘀咕道:“起風了?”


    臨崖邊。


    顧餘生站著一動不動。


    他向已經餓得委屈巴巴的雪猿招了招手。


    “過來,我們走了。”


    雪猿蹲在地上,指了指十數丈寬的深淵天塹,表示它根本跳不過去。


    “上來。”


    顧餘生拍了拍肩膀。


    變成隻有尺許的小雪猿遵從他的命令,跳在他肩膀上。


    “抓穩了。”


    顧餘生嘴角微微一揚,趁著山澗迷霧升騰,他雙手扣在身前,隻見他的身體中泛起一陣青芒,化作一條幼小的龍影。


    縱身一跳,如蒼龍躍淵,陡然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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