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餘生和莫晚雲同坐在一起,給青雲門弟子造成的衝擊,比擂台上即將比試的楚塵和祝蝶還要大。


    尤其是莫晚雲側目看顧餘生那一幕,不像是初識,也就證實了之前大家對顧餘生和莫晚雲之間的猜測,獵妖森林中,顧餘生出劍與叛修交手,給了莫晚雲逃走的機會。


    這是天大的情分。


    以莫晚雲的身份來說,這一份恩情之重,重到每個人都會眼紅。


    可現在。


    莫晚雲還是情竇初開的少女,顧餘生亦是風華正茂的少年。


    這樣的歲月。


    人間情愫最開始的那份純真,這秋風何能擋春媚,來年花開有期許!


    眾人不語,然而心中敞亮。


    最重要的是,今日的莫凡塵,以他第八境的修為,周圍一草一木盡在掌握,當知道孫女和顧餘生的小動作。


    他不出麵說話,反對。


    誰又能說閑話!


    觀台上的雲裳與何紅念同樣將目光落在顧餘生身上,隨後兩人都移開目光,看向擂台。


    何紅念輕聲道:“雲裳,一別多年,你竟收了這麽出眾的弟子。”


    雲裳與何紅念之間仿佛已相熟多年,她幽幽說道:“那丫頭我平時其實並沒有指導多少,當年仙葫州文會之亂,是顧師兄聽見她在啼哭,我去探看時,她的父母以手互持,雙雙殉亡,以未冷的胸膛護住了她。”


    雲裳眼中露出一抹追憶。


    麵上浮現幾分悸動。


    “祝蝶這個名字,還是顧師兄觸景生情給取的,我本想……這丫頭大顧師兄之子三歲,以後若是成雙,也好照料一些,如今看來,命運這種東西,的確不是人可以隨意安排的,緣分更是如此。”


    何紅念微微闔目。


    “雲裳,你還是一如當年那樣多愁善感。”


    雲裳這時看向擂台,說道:“都是過去的事了,紅念,一會祝蝶若有閃失,煩勞你出手一下。”


    何紅念微微一愣。


    “雲裳,勝負未可知呢。”雲裳搖頭,“紅念,你心裏跟明鏡似的,何須說這種話,我倒是想要請教一下,下一場,誰的贏麵大一些?”


    “你說呢?”


    何紅念反問一句。


    這時,擂台陡然劍光衝霄。


    第一場比試開始!


    觀台上,顧餘生第一時間就被那一道劍光吸引,他凝神看去,卻是暴怒的楚塵還沒等長老宣布開始,就陡然拔劍,以一招淩厲的劍勢襲向對麵的祝蝶。


    那擂台上,劍光如幕,刺目之芒猶勝過初升的朝陽。


    觀台上的眾人,皆被楚塵這一劍驚愕到,顧餘生亦是如此。


    他凝目觀擂台。


    未曾覺察到,右手邊的莫晚雲,悄悄抬起頭,用一雙明眸的眼睛注視著少年的臉龐。


    也隻有在這一道劍芒盛耀中,她才會有如此大的勇氣和膽量。


    “耀日劍訣?”


    莫凡塵麵露意外,他的話,解去眾長老的疑惑。


    這門劍訣,是白玉京中的劍典!


    未曾傳至青雲門。


    藏於三大聖地的藏書閣。


    那年。


    顧餘生被玄機子折斷木劍,眾弟子皆可入藏書閣,唯獨他無緣藏書閣,隻能在青雲門中的藏經閣挑選低階殘缺功法。


    今日。


    楚塵在擂台上,終於施展出那年在藏書閣中獲得的傳承秘籍。


    同樣震驚且喜的,是雷江橫,他麵目冷峻,莫名的看向青雲門掌門玄機子,又把目光落在顧餘生身上。


    那表情,已將未說之話傳遞得清清楚楚。


    然而。


    雷江橫看見的,是玄機子的淡然,還有顧餘生那一雙依舊專注的眼。


    “顧餘生。”


    莫晚雲在這時輕輕喊了一聲。


    她的眸子中藏著複雜的感情。


    顧餘生側目,微微一笑。


    冷不丁的在她額頭輕輕點了一下。


    “我有更好的。”


    莫晚雲瞪顧餘生一眼,又似想到什麽,一下子坐得端正無比。


    她也學顧餘生那樣,專注的看向擂台。


    那一道刺目的光芒褪去後。


    擂台上的祝蝶雲袖被燒去一段。


    她反手從身後摸出兩把錦緞相連的月劍,擺開架勢,宛若起舞之姿。


    那祝蝶年芳十八,正如花蕾綻放,麵容極佳,剛剛被楚塵蘊藏著怒火的一劍偷襲,此時臉上略有幾分狼狽。


    但她目光無比堅定。


    嬌嗬一聲,月劍如舞,步履輕盈,華麗如煙,劍氣如銀光瀉灑,須臾之間已刺出數十劍。


    “好劍法!”


    莫晚雲眼睛明亮,被擂台上祝蝶施展的劍法吸引,拍手叫好,她的目光跟著祝蝶身影流轉。


    未曾覺察到顧餘生早已悄然收回了目光,正專注的看著莫晚雲的一顰一動。


    少年心依舊青澀,感情一事,更如同一張白紙。


    那台上楚塵施展絕世劍法又如何?


    顧餘生隻盼能夠多在莫姑娘身邊多待片刻,就感到無比的滿足。


    這種事,他無法與旁人說,就連自己也無法理解自己的內心。


    彷徨,不安,青澀,無助。


    害怕失去什麽,也害怕突然的擁有隻是夢幻一場。


    隻有莫姑娘的一顰一動是如此的讓顧餘生著迷。


    少年內心並無過多的雜念。


    隻是心裏這樣想道:


    倘若一輩子這樣看著莫姑娘,人生卻也沒有多少遺憾。


    倘若今天過後,再也看不見莫姑娘這般的笑容,那人生活著也沒多少趣味。


    那一道道劍光映照在莫晚雲的雙眸中。


    顧餘生從莫晚雲的明亮的眼睛裏觀擂台。


    楚塵施展出聖地的傳承劍法,將那七秀坊祝蝶姑娘逼迫得險象環生。


    嗆!


    一聲尖銳的聲響自擂台傳來。


    一把月劍在莫晚雲的美眸中越來越清晰。


    顧餘生刹那間驚醒。


    他的手,下意識的伸向前方,想要抓住那一把被擊飛的月劍。


    然而,那在空中飛旋的月劍,尚未逼近觀台,就被莫凡塵以一個眼神凝望,好似一道無形屏障將其彈飛,送回到祝蝶的手中。


    顧餘生的手懸空。


    他的神色頗有些尷尬,有不少人在暗自嘲笑顧餘生。


    隻有莫晚雲收回目光,朝顧餘生溫柔一笑:“你看傻了啊?”


    “嗯。”


    顧餘生點頭。


    他怕被莫晚雲看見自己剛剛在偷看她,忙把注意力放在那擂台上。


    祝蝶手握失而複得的月劍,雙眸看向觀台處的雲裳,她忽然貝齒一咬,身上的氣息陡然拔升,瞬間達到凝魂境巔峰的境界。


    “楚塵,我不會輸給你。”


    祝蝶雲袖飄帶如雲,雙月劍如虹,她腳尖輕點,竟是行險招逼近楚塵。


    顧餘生見狀,眉頭一皺。


    一向清冷的雲裳,也是臉上露出幾分複雜,喃喃道:“我這個做師父的,多少有些不稱職了,未曾想,我的弟子也有如此堅韌的一麵。”


    何紅念本來欲出手,聽見雲裳的話,不由地有些分神。


    而也就在這一分神的功夫。


    隻見楚塵手中玄龍劍再次散發出奪目之芒,頃刻間將祝蝶的雲袖飄帶點燃,他的左手突然探出,手臂上竟然有詭異的銀鱗包裹,以指化掌,猛然一捏,竟是生生的抓住了禦空的兩把月劍。


    隻聽得那兩把月劍哀鳴一聲,齊齊折斷。


    “不要。”


    祝蝶飄帶灼燒人狼狽,卻也咬牙堅持,然而她見月劍被摧,臉上卻是露出一抹悲傷,聲音也變得哀求淒楚。


    可楚塵豈會放過這樣的機會,隻見他雙手一合,手中玄龍劍嗡的一聲華光大放,如蛟龍般騰飛,就要將祝蝶誅殺當場。


    顧餘生的手緊緊的捏著,就在此時,他眼前白影一飄而逝,瞬間出現在擂台上。


    同樣是袖中飛出一條絲帶。


    卻輕易的將楚塵的玄龍劍困住。


    “哼!”


    莫晚雲將劍一腳踢飛。


    “晚雲!”


    “回來。”


    莫凡塵在這時喝道。


    外人上場護人。


    那被護的一方,將直接落敗,失去資格。


    “胡鬧!”


    莫凡塵目光如凝。


    他身為大儒,強大的氣息瞬間震懾整個演武場。


    莫晚雲咬牙,看向祝蝶。


    想要開口道歉。


    卻見祝蝶朝她盈盈一福:“謝謝你,莫姑娘。”


    “我輸了。”


    祝蝶轉身對裁判長老說道。


    她撿起地上被折斷的兩把月劍,眉宇間充滿哀傷。


    她凝望著莫晚雲,輕聲道:“我生來輕賤,沒必要讓莫姑娘這樣做的。”


    “我偏要這樣做。”莫晚雲一臉倔強,她在這時回頭凝望一眼觀台方向的顧餘生,臉上露出一抹笑容,“祝姐姐,我非是為了你,這兩年,我一直有這樣的遺憾,謝謝你給了我這一樣一個機會,圓了我那年一直未遂的心願。”


    祝蝶微微一愣,她秉性純良。


    對於青雲門之事並不知曉。


    可台上的莫凡塵,則是麵色肅然,抬起手,直接一招挪移,將莫晚雲召了回來。


    “玄機道友,老夫向你道歉。”


    玄機子忙起身,說道:“莫先生折煞晚輩了。”


    “晚雲,還愣著做什麽,馬上回去收拾東西!”


    莫凡塵一臉嚴厲,莫晚雲似乎從未被這樣被當眾責罵過,一時之間,她麵色蒼白,嘴唇緊抿,雙眸如霧,臉上卻掛著令人心疼的笑容。


    偏在此時,擂台上的楚塵淩空飛來,一臉傲慢的說道:


    “莫先生,你是聖院書山的大儒,天下的禮儀規矩,你是最懂的,莫晚雲擅自上擂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白撿了個勝利,你不要忘了,她也是青雲門的弟子,按照青雲門的門規,她也要受到處罰!”


    楚塵的話,看似講理,實則字字如刀,尤其是莫凡塵這樣的成名人物,一言一行都代表聖院書山,甚至天下的禮儀,本來莫凡塵訓斥莫晚雲,隻是家事,被楚塵這樣一說,就等於無限放大她的罪責。


    莫凡塵的臉上帶著笑容,一雙眸子深深的看著眼前的楚塵。


    他還沒開口。


    雷江橫又一飄而至,說道:“莫前輩,此事是我青雲門考慮不周,我等身為長老,難辭其咎。”


    又來一個道歉的。


    但他的目光,卻是死死的看向青雲門的掌門玄機子。


    長老都出來背鍋了。


    你這個掌門,還不站出來!


    玄機子目光深邃,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


    然而,一道身影,卻站在莫晚雲身邊。


    隻聽顧餘生雙手躬禮,坦然道:“莫先生,所有的罪過在我,一切在我,是我讓莫姑娘這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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