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野闊,花溪橫波。


    暮雲春深,初夏將至。


    枯樹邊,鐵匠鋪青煙隨風,江湖的煙火,悠長悠長。


    粗獷豪邁的野食置放在破舊的桌子上,倒滿溢出的酒,映照出天藍地青。


    夕陽下。


    獨臂鐵匠橫抱酒壇,與風霜蝕麵的老人激辯酒與茶,爭一時的輸贏,臉紅脖子粗。


    賣酒的寡婦在鐵匠鋪找來兩把月鉤劍,以雲袖操劍,在蘆葦蕩中來來回回的收割著青野之萍,風吹過蘆葦蕩,芳草亂飛。


    少年坐在花溪碼頭,頭枕一根千年老木樁,嘴裏叼著狗尾巴草,手持一根竹竿,看似垂釣於溪,實則一手握著心口的釵珠紅繩,徜徉在夕陽的餘暉裏。


    春風多情。


    吹不走少年的初愁。


    風四娘注意到少年的惆悵,把鐵匠辛苦打造的兩把劍丟進花溪,慵懶的站在水草邊,眺望著仙葫州的滄渺。


    一山是一山。


    一州是一州。


    那一條奔流滄海的花溪,阻隔了太多人的腳步。


    “我想拿刀,在你的頭上砍一個洞。”抱著酒壇的鐵匠向天刀身子搖搖晃晃,一雙眼睛盯著悠閑泡茶的喬老頭,“就為了一場賭局,你竟然真敢讓那小子去摘山主的茶,他要是死了,你對故人怎麽交代?”


    “人生總得賭一次兩次。”喬老頭嗅著壺中茶飄出的奇香,“沒這茶,如何滅得了你體內積攢淬火心炎,這茶是那孩子摘來的,你體內的厄毒已解,也該做一些事了。”


    向天刀迷醉著眼,聲音沙啞。


    “要說見麵禮,老子也頗有誠意了吧,那小子吃了八境妖獸的肉,飲了大妖血,至少在青萍山的半腰以下,那些妖獸見到他,隻有落荒逃走的份,已經做到如此地步了,還不夠?喬老頭,你究竟要幹什麽?”


    “他需要一把劍,一把能斬靈的劍。”喬老頭抬起眼皮,把麵前最好的茶水推到鐵匠麵前,意味深長的說:“這件事,隻有你能辦到。”


    向天刀本來手已經端著茶盞,聽見喬老頭的話,手就要縮回去,卻被喬老頭用力按住。


    “想喝茶,又不想做事,向天刀,你是不是以為老夫沒有真火?”


    “你想和我打一架?”


    向天刀嘴角一揚,一股風吹過兩人中間。


    賣茶翁沉默片刻,歎息道:“隻怕打不過你,要不這樣,你替那孩子打造一把劍,我想辦法讓老秦在斬龍地給你獵一隻龍手來,我把你的手重新接上,你看如何?”


    向天刀似乎有些意動,但他隨即頹然坐下,默默飲茶,“接上了又如何?多一隻手,無非是多一分煩惱而已,籠子裏的鳥兒,有翅膀,沒翅膀,有區別嗎?倒是你,那孩子又不是你孫子,何至於做到這一步。”


    “黑暗裏灑下一束光,無數人追隨,我們老了,坐著等死,總得給年輕人留點希望,再說,你打造那麽多把劍,真的有意義?”


    向天刀側目,看了看那花溪邊的少年,好一會,才開口道:“四劍門的那一把蒼墨斬妖劍的確適合與那一把桃木劍相融,隻是四劍門肯定會尋找麻煩,別往我身上引,我怕控製不住脾氣,把四劍門的香火斬斷了。”


    “明白。”


    賣茶翁臉上堆笑。


    朝碼頭的顧餘生招手。


    “那小子,你過來。”


    正盯著天空白雲蒼狗的顧餘生,偷偷把紅繩塞進胸口,快步跑過來,作揖道:“喬前輩,向前輩。”


    “把四劍門的那把斬妖劍給我看看。”


    向天刀伸起繭子的手,對顧餘生說道。


    顧餘生微愣,那一把劍被他藏在葫中,他怎麽感應到的。


    顧餘生心神一動,把那一把蒼墨劍召喚出來。


    同時,他腰間的木劍再一次發出吱吱的聲音。


    十分興奮。


    “好劍。”向天刀忍不住誇一句,又抬起頭,看一眼顧餘生腰間的木劍,“把劍穗取走,劍放在我這裏三天,三天後來取劍,嗯,劍鞘也要留下。”


    顧餘生偷偷把劍穗取下來,風四娘咯咯咯的走來,對顧餘生說道:“弟弟,別理他們兩個糟老頭子,走,走,去幫姐姐搭個手,把我那個酒肆翻一下,我那有許多好吃的,蜜糖,甜糕極多。”


    顧餘生眼睛一亮,下意識的道:“莫姑娘也喜歡甜糕,。”


    風四娘笑容一僵,飄然遠去,“得,你還是適合在這晾著吹風。”


    向天刀朝顧餘生豎起手指。


    “你小子有點能耐,有空教教我,怎麽拿捏這臭婆娘。”


    說話間,向天刀忽然用力一折,那一把四劍門的傳承天品斬妖劍,竟然哀鳴一聲,化作一縷青色的劍氣,沒入到那火爐之中。


    霎時間,雷鳴陣陣,滋滋作響!


    一枚雷鳴劍丸,出現在向天刀的掌心。


    其聲勢之盛,比起四劍門城主萬峰施展的五行雷術,不知道強大多少倍!


    顧餘生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就當顧餘生看著自己的木劍,以為也要被向天刀以同樣的方式摧毀時,卻見向天刀把他的木劍默默的懸在架上,神色肅穆,把那雷鳴劍丸,一點點的注入到木劍之中。


    忽然。


    顧餘生隻覺大腦中的蘊養的那一把劍,也嗡嗡嗡作響,似有共鳴……


    向天刀若有所感的看向顧餘生,他的目光變得深邃。


    “既然不想離開,那就留下來幫著鑄劍,從現在起,把你的靈力一點點的注入木劍,記住,這個過程要維持三天,若是堅持不住,告訴我一聲。”


    顧餘生點頭。


    將自己的靈力注入到木劍之中。


    黑夜下,鐵匠鋪發出陣陣雷鳴之聲,久久不息!


    ……


    四劍門。


    數十長老守護的劍池之中,忽然有一道靈光衝霄,就要消散。。


    三名護劍長老齊齊出手,想要阻止,卻依舊無濟於事。


    唰。


    一道人影奔來。


    正是四劍門的門主霍清遠!


    “怎麽回事?”


    “門主,蒼墨斬妖劍的劍靈被強行抹掉了。”天門護劍長老神色難看,“我們試圖阻止,可抹去劍靈的那個人,實在太可怕了,我們甚至感應不到他的存在。”


    霍清遠神色冷凜,“鬼門長老呢,此劍不是被青雲門的弟子奪走了嗎?他調走了宗門那麽多精銳弟子,不會連一把劍都追不回來吧?”


    三名護劍長老麵麵相覷,神色有些難看。


    “怎麽?你們有事瞞著我。”


    霍清遠目光陡然變得銳利,如一把快出鞘的利劍,震懾得其他長老不敢直視。


    大長老開口說道:“門主,四長老回來了,他……受了傷,跌落了一個大境界,派出去的弟子,一個都沒有回來。”


    霍清遠深吸一口氣:“誰做的?”


    沒有人回應。


    霍清遠一臉不可思議。


    “不會連是誰動的手,都不知道吧?”


    眾長老再次沉默。


    “哼!”


    霍清遠暴怒。


    一身的怒火,無處釋放。


    一名長老這時道:“四劍門的弟子,倒是有不少被青雲門那小子殺了,門主,在下以為,應該向青雲門討個說法,派莊七去的話,還不夠重視。”


    “那你親自走一趟,看看青雲門怎麽說!”霍清遠拂袖朝外走去,快要走出劍池,他又停下腳步,目光冷冷的掃過眾人,“今日之事,誰也不能泄露半分!劍,丟了就丟了,誰說出去,萬一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隻怕誰都承受不起!”


    “是,門主。”


    眾長老應答,內心一個比一個震驚。


    得罪不起的人?


    青萍州,有這樣的人嗎?


    深夜。


    一行人在前往四方城。


    策馬在最前方的,是浩氣盟任命的新城主蕭山雨。


    城門以西。


    四方城的修行者早已等候多時。


    蕭山雨勒住韁繩。


    他沒有看這些迎接他的人,而是凝望著那一顆已經被打碎的太虛珠,那一尊石像,以及萬峰的頭顱,還掛在高高的城牆上。


    “大人,我去清理一下。”


    一名手下暗自揣摩蕭山雨的心思,開口請示。


    “不必。”


    蕭山雨摩挲著手指,他的目光比黑夜還要深邃,四方城的光照他們一行人身上,其他人的影子都能落在地麵,唯獨他沒有影子。


    “石像,打碎的太虛珠,以及萬峰的頭,就這麽放著。”


    “是,大人。”


    蕭山雨身後的人,對他馬首是瞻,他們的神色中,透著濃濃的畏懼與絕對服從。


    “對了,把我回青萍州的消息,遞送到青雲門,算算時間,浩氣盟的巡州使,也該到青雲門了吧,蕭讓啊蕭讓,你也該挪一挪窩了吧。”蕭山雨的臉上,露出一抹陰冷,打馬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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