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小夫子的肉身和魂燈。


    顧餘生重新來到林間小院,一個人在院內呆坐,天黯淡下來。


    滿堂星河璀璨,從未有過的絢爛,美麗。


    “公子,今夜的星空,好明亮啊。”


    “是啊,以往的星空,不是這樣的。”


    顧餘生仰躺在小院,他的眼睛裏,布滿星辰,忽然,一道光從天空垂落,灑照在顧餘生的身上。


    顧餘生目光陷入呆滯。


    靈魂悄無聲息的從體內出竅。


    那蒼穹垂下的星光,照在顧餘生的靈魂體上。


    嘀嗒。


    恍惚中。


    那垂下的星光,如一滴水,落進顧餘生的本命瓶內。


    嘀嗒。


    又有一滴落進本命瓶。


    顧餘生以神念窺看本命瓶,發現原本空空如也的本命瓶,滴水如海,不可探其深。


    一共有七滴水入本命瓶。


    天空的那一道光才悄然散去。


    而顧餘生此時隻覺神魂沉重如山,別說神遊,就算挪動步子,都變得十分艱難。


    他傾盡念頭,神魂才重新回歸肉身。


    睜著的眨了眨。


    顧餘生側目,問騎在小木虎上搖搖晃晃的寶瓶。


    “寶瓶,剛剛你看見天空垂下的一道光了嗎?”


    “啊?”


    寶瓶一臉茫然的回頭,忽然,她眼睛瞪大,盯著顧餘生的身體。


    “公子,我看見了!”


    “就在你身上。”


    顧餘生看向自己,並沒有看見自己發光。


    “真的。”寶瓶強調一句,然後嘟了嘟嘴,“現在沒了,可能我眼花了。”


    寶瓶打一個哈欠,要去廂房的書箱裏睡覺,她把那個書箱當作自己的家。


    “寶瓶,把書收一些在書箱,明天清晨,我們就下山。”


    “公子要去找莫姑娘?”


    “嗯。”


    顧餘生點頭,默默走到牆邊,手放在小木虎上輕輕撫摸。


    寶瓶走到廂房,將架子上的書一本一本的收進書箱,回頭看了看公子,輕輕一歎。


    原來公子還是念著青萍州的那一個家。


    而不是斬龍山。


    清晨。


    一道身影從雲中飛來,落在小院。


    來人正是莫憑欄,他看一眼在小院桃樹邊佇立的顧餘生,說道:“你要走?”


    顧餘生轉身,把釀好的酒裝了一壺,隨手丟給莫憑欄。


    “人生處處是修行,山上山下都一樣,所以我想去大荒走走。”


    “大荒很大,也很凶險。”莫憑欄接過顧餘生丟來的酒壺,並沒有刻意去勸,“我叔要見你,就在敬亭山的雲崖邊。”


    “好。”


    顧餘生躍空而起。


    莫憑欄站在原地,目送顧餘生遠去。


    待寶瓶從廂房出來,莫憑欄朝寶瓶招了招手,往書箱裏放了些東西。


    “外麵的世界很危險,保護好你家公子。”


    “嗯。”


    寶瓶揮揮手,化作一朵桃花粉影跟在顧餘生的後方。


    雲崖邊。


    觀雲亭。


    莫瀟湘著一身青衫儒袍,風吹拂著他頜下幾縷胡須,向來頹廢的他,似乎有刻意的著重整理儀表。


    “莫叔。”


    顧餘生的身影落在觀雲亭旁,抱拳行禮。


    莫瀟湘回頭,上下打量顧餘生片刻,才開口道:“我女兒回大荒,也未必有太大的危險,要不要留下來,在聖院修行一年半載?”


    “我已經決定了。”


    顧餘生答道。


    “坐吧。”


    莫瀟湘理了理青衫儒袍,示意顧餘生不必站著,兩人對坐在觀雲亭的石桌旁。


    顧餘生又拿了一個裝好的酒葫蘆,放在石桌上。


    “莫叔,這是我釀的謫仙……”


    “叫嶽父吧。”


    莫瀟湘把酒壺握在手上,放在鼻子邊嗅了嗅。


    顧餘生一時無言,再次起身拱手:“嶽父。”


    莫瀟湘儒雅一笑,揮手示意顧餘生坐下。


    “我曾與你父親有一麵之緣,他身上難得的品質,依舊在你的血液裏流淌,他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你也是個合格的兒子,相比之下,我雖然活著,卻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莫瀟湘仰頭喝一口酒。


    “罷了,不說這些,叫你來,就是想問問你,你覺得你得意的劍術是什麽?”


    顧餘生被莫瀟湘陡然一問,忽然愣住。


    最得意的劍術?


    青蓮劍訣?


    伏天劍訣?


    道門飛劍?


    佛門五心劍?


    數十種修煉過的劍術在顧餘生腦海裏一一閃過,卻一時答不出來。


    “其實,你答不出來,並非你在劍道修行上出現了差錯。”


    莫瀟湘把酒壺收起來,目光中藏著神采。


    “你尚年幼,自然是要學而博,見而廣,聖院的弟子,在最開始的十年,也是要博覽群書,隻有提高眼界, 修行上才能有所裨益,不過,以我觀之,如今的你,劍術上已然做到博,接下來就要精。


    修行是漫長的過程,我所說的精,並非是你在你修行的諸多劍訣中挑選一門出來,而是將每一門劍訣,都修煉到瓶頸。


    昔日夫子和小夫子遊曆人間,曾花了一百年時間去做這樣的事。”


    莫瀟湘說到這,手心一翻,一枚玉簡出現,他將其遞給顧餘生。


    “這裏麵記載了數百種妖族修行者闖下的劍訣,其中不乏妖族當中的智者闖下的驚豔劍術和劍招,你若去大荒,這些劍術和劍招,有必要看看。”


    “多謝嶽父。”


    顧餘生雙手接過玉簡,以神識進入玉簡,粗略的掃了一遍,很快被裏麵的劍術和劍訣吸引,有的劍訣,他讀起來,也晦澀難懂,比起佛門,道門的劍訣,不遑多讓。


    顧餘生強自忍下閱覽的念頭,將神識脫離,思緒卻有些複雜。


    “很意外,是不是?”


    莫瀟湘笑了笑。


    “當年我第一次接觸到這些劍訣的時候,有好幾天沒法入眠,妖族不僅肉身強大,連創造的劍術劍訣,也不比人族差,以人族修行者的立場上思考,著實令人絕望。”


    莫瀟湘說到這,表情變得肅然。


    “可是後來,我在大荒的一處遺跡中,發現魔族留下的劍訣,比人族和妖族的還要精妙,強大許多倍。”


    “身為劍修,你應該能體會這種絕望。”


    莫瀟湘輕歎一聲。


    “那是我最灰暗的人生經曆,至今,我都沒有完全走出那一段陰影。”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莫瀟湘站起來,眺望遠處。


    “你還年輕,如初升的太陽,出去走走,就會知道世界的廣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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