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縫之畔,顧餘生持劍而立,頭發飄蕩,神色平靜。


    “很奇怪嗎?”


    “你自找的。”


    說話間,顧餘生向前邁出一步,刹那間,整座道觀上方,呈現玉堂之光,道家柔和之氣化作一座龐然大陣,大陣匯聚間,一股至剛至氣加持在顧餘生的頭頂。


    不止如此。


    原本破舊無比的道觀,在顧餘生的靈力加持下,仿佛恢複到曾經的模樣,青石階梯,黑瓦淺牆,聚雷金頂,八卦坤鏡,日月交替,陰陽變化,奇門遁甲,五行之妙,盡皆融入其中。


    與其說整座道觀顯影,不如說顧餘生就是那一尊如神隻一般的道家天師。


    未見拂塵星星霜鬢白發。


    唯見星辰之下,少年道長,負劍出山。


    正是少年顧餘生揮斬出的道家之劍,將他受到敕封的妖魂魂力潰散,生命正在急速流逝……


    “你是道宗傳承者?”


    月曜口吐鮮血,剛剛凝聚的身體,再一次潰散,比起幽夜,他的肉身實在太弱太弱,他能保持九境,完全是因為魂力的緣故,而正是這種境界上的絕對優越,才讓他對顧餘生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欲獵顧餘生。


    反被獵。


    月曜手捂心口,一絲後悔在腦海一閃而過。


    早知道離開就好了。


    顧餘生又向前一步,整座道觀的大陣,包括那一尊神袛的力量,都加持在顧餘生手中劍上,他輕吐道:“身在大荒,我又怎能無一點點防備,我所堅持的善良,隻是我心中期待的那一份美好,可惜你並不懂,並會為此付出代價。”


    “哈哈哈!”


    月曜重新化作妖魂之軀,氣息再次衰弱了一截,可他的眼中,依舊充滿無盡的傲然。


    “你以為妖聖是什麽?為了這個名頭,我不惜耗費數百年的光陰,你借道宗的力量來壓我,我也不懼!”


    月曜忽然掐了個古怪的訣,雙手擎天,一股神秘的力量衝破夜靄雲層,天上的月亮灑下一縷皓光,他的妖魂沐浴在月光下,他的力量不僅在迅縷恢複,原本的妖魂麵容上,出現一縷一縷的銀色紋印,沿著眉心,鼻根一直蔓延到臉頰,頜下。


    呼!


    一團幽火包裹著他的妖魂。


    晦澀的魔氣從他靈魂深處湧動,他的魂力如影,仔細看去,好似有另外一尊神魂出現。


    “月魔!”


    顧餘生眼皮一跳。


    另一把劍也隨之出匣。


    兩把劍陰陽相激。


    以迅疾無比的速度飛向月曜。


    月曜大吼一聲,聲音中夾雜著月魔殘魂的氣息。


    妖刀與魔刀融合。


    人間劍與地魂劍,一把能斬魂,一把能誅魔。


    劍聲錚鳴。


    刀與劍交錯之際,雙方恐怖無比的力量,都如戛然而止的風消散了一般。


    數息之後。


    兩把劍垂落在地,各自閃爍著不同的劍芒。


    嗒。


    嗒。


    一滴一滴的黑血落在青石板上。


    顧餘生的前方,有兩道人影。


    一個是月曜。


    一個是月魔的殘魂。


    月魔不甘地慘叫一聲,化作一縷青煙消散。


    月曜,則是妖魂黯淡,隨著清涼觀集於顧餘生身上的玄妙力量一起,逐漸的變得透明。


    “你……”


    月曜的臉上充滿不甘。


    他的魂力消散之際,卻被道觀內的那一尊石像汲取,他的靈魂被一點點封印,任他如何施為,也無濟於事。


    當他經過顧餘生身旁時,再無顏麵說出求饒的話。


    “他年,本聖若還有機會……”


    轟!


    顧餘生一掌淩空拍出,那一尊石像前方,一道幽暗的大門打開,將月曜的靈魂徹底吸入其中。


    “沒有機會了。”


    顧餘生神色冷漠,看一眼寶瓶,寶瓶立即會意,朝遠處遁去。


    呲啦!


    顧餘生的身體內,陡然爆發出強盛的靈力,化作滾滾罡雷,霎時間電閃雷鳴,無數束狀雷電將周圍盡數電得焦黑無比。


    就算月曜真有神魂分離的手段,也絕不可能逃脫。


    雷瀑持續了很久才平息。


    當一切歸於寂滅的時候,山上清涼觀的前院,越加顯得破敗,尤其是那一道裂縫,更是沿著山門,將清涼觀幾乎一分為二。


    “公子。”


    寶瓶看著淩亂的道觀,心中頗感悲涼,公子好不容易有個落腳的地方,卻還是沒能逃過被毀的結局。


    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嗎?


    “收拾一下,出發吧。”


    少年站在道觀前,忍不住回頭。


    那斑駁的觀門院牆破舊,青鬆亭直,散落一地鬆針,他朝枯黃,不過是平添幾分荒涼。


    歲月如亙古的光陰長河裏,映照古人的月亮透過少年朗朗背影,爬在青石階上,一階一階。


    道觀焚香殿牆上的殘燭燈芯朦朧搖曳,蒼樹婆娑的剪影揮別惆悵的白衣少年。


    他鄉漂泊的靈魂。


    在一觀之地獲得過短暫的寧靜。


    待天亮後。


    不過一晌幽夢。


    故鄉遠。


    大荒行。


    路迢迢,策馬揚冬雪,在紅狐女的帶領下,穿過一座一座的山。


    來年的春。


    已然被風吹到十萬清源山。


    ……


    小院裏。


    樹上雪花散盡,一朵桃花蕾吐瓣尖,粉裏透紅。


    光透過軒窗。


    早春浸潤萬物,自然也將那一襲霓裳白衣的少女喚醒,修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瓊鼻下的朱唇微微翕頜,如玉般纖蔥的五指輕輕一抬,指尖已觸及到那一朵花蕾。


    逢春又一年。


    韶華匆匆。


    煙霧朦朧,細雨如絲,院外田舍柳樹抽嫩枝,阡陌縱橫的田野,狐族的平凡者在農耕。


    唉。


    一聲低歎。


    好似千言萬語,隻有寂寞煙靄傾聽。


    欲訴凝噎,婉轉幽深的情緒藏在心間。


    莫姑娘闔目的眼睛一點點睜開,如兩扇明朗的軒窗,世間所有的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小院之側,風車旋轉,把流年瘦了一圈又一圈,涓涓細流向東,流淌向何處呢?


    青萍州?


    又或。


    天涯海角?


    而今。


    等郎來。


    杵杖的聲音從幽徑傳來。


    少女挪動腳步,用倩影遮住那枝頭未開的桃花蕾,對她而言,那一朵未盛開的桃花,就是她所有的希冀與期盼。


    穿著灰布衫的老媼目光深邃,佝僂的身體倚闌駐足。


    沙啞的聲音充滿威嚴:“你不是一向渴望力量嗎?為何提前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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