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嫣然很擔心上麵的狀況,時不時抬頭張望樓上,好在大家都在忙著準備晚飯倒也沒人注意到她的異樣。廚子正往桌上擺菜,也不待人吩咐她去喊淩和易邪下來用餐,她便自發地去了。知道自己有些心急了,快踏上二樓時她停下腳步,努力做了幾個深呼吸平緩了一下心緒,然後才接著往上走去。 王羲之長官!淩住的臥室在樓梯與書房中間,她看著迎麵走來的那人,驚得差點下意識地行禮,好在及時忍住了。心下疑慮重重,仔細盯著人看了一會,似乎眼神不太一樣,多了些張狂邪肆。 “春眠不覺曉…” 易邪疑惑地看向王嫣然。 “處處蚊子咬。剛剛看到一隻蚊子突然想起這首詩來。晚飯做好了,我來請淩先生和您下去用餐。”那審視的目光讓王嫣然的臉越來越僵,好在她平時總是頂著木然的表情,相對其它還是比較容易維持住的。臥底太不好混了,別人都是英勇就義中槍犧牲什麽的,而她,很可能就是被對方的目光殺死的。回去之後她一定得要求局裏漲工資!!!她的肉都嚇掉好幾斤了。 “知道了。”易邪推開房門進去。 這個聲音是——夏傲寒!王嫣然猛地吸口涼氣,好險。好在她多留了個心眼,剛剛那句是他們為了以防萬一想出來的接頭暗語,答案當然不是‘處處蚊子咬’了,也不是‘處處聞啼鳥’,而是這首詩作者的名字,亦是特警隊隊長的名字——孟浩然。隻是夏傲寒怎麽會頂著王長官的臉,而且還那麽惟妙惟肖,整容也很難有這個效果吧?門口這兩個門神一樣的保鏢竟也不覺得奇怪,像是知道來人是誰一般。王嫣然覺得眼前籠罩著一大團的迷霧,撥開一層又是另外一層。 淩雲也不知道能不能認出對方,希望他不要誤以為是王長官然後把今晚的計劃說出來商討才好。王嫣然急得想撓牆! 易邪一進門便看見淩坐在床上,頭發濕答答的,手上拿著毛巾正看著它發呆。 他故意加重腳步聲。淩抬眼看了過來,也許是剛沐浴過的緣故,也許是剛剛被易邪挑起的□還未完全散去,清冷的眸子罩了層薄薄的水汽,霧蒙蒙的惹人心生憐愛。 待看清那張臉,淩單手一震床沿整個人飛身而起,凝力使毛巾成劍直直刺了過去。易邪當即斜身踏步躲過攻擊,淩卻不肯就此放過,手腕一抖連連刺了三“劍”,招招指向易邪身上重穴,招招用了全力。易邪心下一驚,當下不敢大意,身形如靈蛇一般滑動。他現在的功力雖不如淩,實戰經驗卻比淩豐富,淩的功夫可以說是他一手指點的,每招對方出什麽下一招的應對是什麽他可謂了若指掌,這一點讓易邪心下稍鬆。淩應該發現不了他功力盡失,而夏傲寒功力遠不如他。 可是易邪很快便發現他錯了,淩的招數剛柔並濟,大異於以往且精進不少。當你以為他柔的時候則剛,當你以為他剛的時候則柔,每招之後又有變數,環環相扣,拆了幾十招後易邪漸漸有些力不從心。淩揮舞著毛巾急點,全身功力都灌注其上,易邪不敢硬接,握手成爪抓向淩的麵門想迫對方回招自救,淩卻不急於回招自救,而是一掌當胸拍出。待掌心厚實的觸感傳來,淩當下一愣,急急撤回掌力。剛剛聽到腳步聲他便知道對方是易邪了,一直想找人過招,現在身體好的差不多便想和他較量一番。 易邪隻覺得氣息一滯,胸口翻騰不已,喉頭有血腥氣,硬生生撐住,退了兩步之後才停下。 “你…”淩站定,驚疑地看著易邪。 易邪也不出聲,任由他看著。 “怎麽回事?你受傷了?”要不然怎麽會被他所傷? “嗬。”易邪注意到放在床頭櫃上未喝一口的水,牽唇冷冷一笑,“你發現了?”要不然有了藥的牽製他今天斷斷不會露出馬腳,更不會輸。 這話一語雙關,既指淩發現他下藥的事,又暗指淩發現他是易邪的事。淩沒有接話,而是目光複雜地看著他,問:“為什麽?” 他問的也含糊,既可以理解為他問的是為什麽下藥,或者為什麽扮成王羲之的模樣,亦或者易邪樂觀一點,淩是在關心他的武功為什麽遠不如前了。這三個易邪卻是都不願意回答的。 “你認出我不是他,是因為你對他太過了解還是對我太過了解?”易邪平息著翻湧的血氣,烏黑的眼珠子黑色更加濃鬱,他緊緊盯著淩,空氣頓時變得有些凝滯。 淩窒了一下,心下複雜起來。清冷透亮的眸子回視易邪,緩緩答道:“腳步聲和聲音。” 易邪一怔,心下五味陳雜,在夏傲寒身體沉寂了幾年,竟是連易容術最基本的常識都給忘了麽。 “小西不是你殺的,對嗎?”淩一瞬不瞬地盯著易邪的眼睛,語氣艱澀地問道。 “是與不是又有何意義,那都已成過去。你最好現在殺了我,否則你是別想出這幢別墅的。淩,機會僅有一次。” 他就要脫離易邪的控製了。 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高興。 為什麽他竟可以說的這麽毫不在乎!淩一突然憤恨起來。可是又能怎麽辦呢?正如易邪所說那已成為過去,再去追究已無任何意義。對於易邪,淩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想脫離對方的控製這是一定的,易邪的控製欲太強,讓他覺得窒息。 可是,讓他殺了他…他怎麽可以說得這般輕鬆!他怎麽下得去手!還是他認為他對他的恨已足夠促使他動手?也是,就算除去小西不是他殺的怨恨,他還是應該恨他的,恨他對他的隱瞞,恨他讓他受的侮辱,恨他對待小璃的殘忍…這一切都讓他難以他釋懷。可是想對方死嗎?小西死時他是有過這種衝動,可是很快便熄滅了,之後怎麽也提不起來了,他隻是厭惡起自己的無用來,連最珍愛的親人都保護不了。雖說已經不愛了,卻很難真正放下。 看著淩天人交戰,眼中變化莫測的情緒,易邪的心緒也隨之變幻著,隻是表麵上卻還是一副毫不在意,淡然處之的模樣。 “晚飯應該做好了吧,我餓了。”淩拿了毛巾胡亂地蓋在頭上擦拭起來,遮住煩悶的情緒,同時也遮擋住了易邪的視線。 易邪莫名地高興起來,氣氛陡然一鬆,他笑著走過去拿掉淩手中的毛巾,邊運功幫淩把頭發烘幹邊道:“早做好了。光顧著聊天了,飯菜該冷了。” 手中發絲柔軟細滑的觸感給易邪一種錯覺,仿佛懷中這人也是這般乖順。他吻了吻淩的發梢,語氣有些責怪:“怎麽這麽不會照顧自己。” 淩一怔,這句話讓他想起與易邪相識相悅不久後一次出任務的情景。為了盡快解決目標回去與易邪相聚,一時大意中了對方的毒鏢。那時隻想著要見那個邪魅倨傲的男子,隻是草草地服了解藥便立即回程,導致未清的餘毒擴散,臉上都被可怕的黑氣侵蝕。見到他第一眼時易邪第一句就是這麽說的,一字不差,連語氣都是一模一樣,帶著責怪和不易察覺的心疼。他當時是怎麽回答的呢?似乎隻是回以一笑,帶著羞澀與幸福。現在呢,心裏卻隻剩下苦澀和茫然。淩扯了扯嘴角,怎麽也笑不出來。 “下去用膳吧。”易邪往浴室的掛鉤上隨手一拋,毛巾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聽話,剛挨上掛鉤的邊便掉落下去,同時不受控製地咳嗽出聲,他伸手去捂,卻沾了一手的血漬。 “你沒事吧,我幫你療傷。”淩身手去扶易邪,同時一手抵住他的後背。 易邪擦掉嘴角的血跡,剛剛好在淩及時撤了掌他傷得倒是不重,隻是沒有調理便又運功給淩烘幹頭發岔了氣致使氣血不暢,咳出來倒是舒服了一些。“無妨,隻是氣血不順。你的功力漲了不少,招式也精進許多,是你自己揣摩的嗎?”隻是心下有些感慨和傷懷,原來沒有他淩也可以很好。而他若沒了淩卻隻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淩卻是不容他的推脫,硬是運功幫他療傷,易邪無法隻得由他。“這個世界的武功很是玄奧,卻無人精通,我隻不過是習得皮毛加以運用罷了。” “是嗎。”在夏傲寒體內的幾年,前麵一直昏睡著,醒了也不能長久地保持清醒,清醒時又總是想著淩,想著他們以前的日子,這些身外事竟是一點都沒有留意到,盡管夏傲寒總是與人切磋。 兩人一時竟是無言。待淩收功,易邪首先打破沉默:“下去吃飯吧,不是說餓了嗎。” 餐桌上兩人都是靜默無語。易邪在思考著今晚的軍火交接,這是他第一次接觸這方麵,就算對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卻還是怕遺漏什麽,他做事向來要求盡善盡美。手底下收羅的那些人,能力也還有待考察。淩的思緒卻有些雜亂,一會想到前世的那些恩怨糾纏,一會想到今世的種種,然後突然想到王嫣然提到的今晚的行動… 武易柯進了餐廳,見到主位上坐著的陌生麵孔一愣,然後想起前段時間易邪召集眾人說過的事,他特意看向對方的拇指,隻見上麵戴著一枚墨玉扳指,立馬恭敬地垂首道:“夏先生,一切準備妥當。” “恩。”易邪隨口應了一聲。 淩心下一凜,他去看易邪,卻隻見對方仍是一如既往的閑適之態,仿佛沒有他辦不了的事一般。也的確,易邪要做的事情還從未失敗過,以他天下排名前三的武功,他有這個自傲的資本。可是,現在的他功力大不如前,他還能像以往一樣隨心所欲嗎?再則,這個世界又遠比福澤大陸危險。 “怎麽了?” 對上易邪關心的目光,淩不自然地別開眼,卻正好與王嫣然的對上。她似乎想引他關注很久了,眼中滿是焦灼,見他看過來暗地裏一個勁地擺手,易邪在旁她也不方便說什麽。 “用完膳若是覺得無聊的話可以看看電視,我很快回來。”易邪給淩夾了一筷子菜,然後放下筷子拿起毛巾擦了擦嘴,站起身示意等候在一旁的武易柯出發。 “邪…”淩心下突地有些慌亂,脫口喊道。 易邪回身看他。他想讓他不要去,可是易邪決定的事若不說出個讓他信服的理由對方根本就不會聽從。可是若是說了,羲定會很危險,易邪扮成王羲之的目的他還不甚明了。腦海裏千回百轉,淩最後卻隻是道:“一個人看電視有些無聊。” 易邪緩緩笑了開來,俊逸的臉帶了些邪氣,讓人看了不由得臉紅心跳。他走過去給了淩一個深吻,安撫道:“乖,我很快回來。”言罷,轉身離開。 淩凝視著他離開的背影,張了張嘴,卻最終沒有說些什麽出來。心下的慌亂感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