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近來天氣嚴寒,夏淵跟著跟孟啟烈在小校場練武,每次練完回來,身上出了汗,在路上被冷風一吹,凍得發抖。這日恰逢冬至,華晉有喝雞湯的習俗,荊鴻便到廚房中,親手宰了一隻老母雞燉湯,想給夏淵暖暖身子。這邊雞湯還沒燉好,紅楠匆匆過來尋他:“輔學大人您在這兒啊,宮裏出了大事了,殿下急著叫您過去呢。”荊鴻略一思索,大約知道出了什麽事:“好,我知道了,你轉告殿下,我一會兒就去。”隨後不急不忙地等雞湯燉好,拿小盅盛了,端去正殿。甫一進門,就聽見夏淵嚷嚷:“荊鴻我跟你說……”荊鴻截住他的話頭:“殿下,先喝一盅雞湯暖暖,旁的事一會兒再說。”夏淵眼前一亮:“咦?你給我做的?好香啊!”朝陽宮中暖意融融,太子殿下一口口喝著鮮香的雞湯,好喝得都顧不上說話,輔學大人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眼中是關心疼寵的笑意。——紅楠看著這樣的畫麵,忽然覺得宮裏發生的那些事都不算什麽了。那些讓人心驚心寒的事,統統都被堵在了朝陽宮外,半點影響不了這裏的生活。她也聽到消息,說前段時間聖寵正濃的林貴妃驟然獲罪,被打入了冷宮。林內史結黨營私,林貴妃意圖幹政,原本那些被“息事寧人”的事也都被陛下親手翻了出來,數罪並罰,一夕之間林家在皇城的勢力被斬草除根。昔日風光,隻因皇帝的不再眷顧,俱往矣。深宮中人對這樣的事早已習慣了,也許有人幸災樂禍,也許有人唇亡齒寒,然而歸根結底,不過是幾聲唏噓罷了。夏淵喝完雞湯,與荊鴻說起林家的事,興奮道:“現在二弟沒有靠山了,你說我是不是勝算更大些了?”荊鴻邊收拾湯盅邊道:“誰說二殿下沒有靠山了?”“哎?林家沒了,他還能靠誰?”“林家……林家最多隻能算是二殿下背後的一隻推手。”荊鴻看著他,“殿下,皇子的靠山,自然是皇上。這次林家出了這麽大的事,二殿下卻還是安然地待在馨德殿,這不就是皇上給他的保障嗎?”夏淵神色峻然:“你的意思是,二弟仍然是我的威脅?”荊鴻頷首:“可以這麽說吧。皇上想要鏟除的,本來就隻是林家的勢力,二殿下亦是皇上的親骨肉,皇上再怎麽也不會真正傷害到他。”夏淵默不作聲地想了想,忽然腦中靈光一閃:“荊鴻,我怎麽覺得……這像是父皇給我母後和舅舅他們的警告?林家是這樣,沈家又何嚐不是呢?”荊鴻對他能想到這一層感到有些驚訝,不禁讚道:“殿下深謀遠慮。”“嘿嘿,太傅教過的,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嘛。”夏淵被他誇得尾巴都要翹上天了,回過神來,心裏隱隱發怵:看來父皇是想借機告訴所有人,他的王權,隻能由他來決定,任何人都休想左右他的意誌。如此說來,還真是聖心難測啊。隨著林內史一事的逐漸平息,年關也將近了。許多官員都告了假,回鄉與家人小聚幾日,夏淵擔憂了好些天,終於還是試探著問了荊鴻:“就要過年了,荊鴻,你不用回家過年嗎?你家鄉在哪裏?”荊鴻把剛溫好的暖手爐捂進夏淵杯子裏:“殿下,臣是孤兒,早年四處流離,並無歸鄉,要說親近之人,也就隻有太傅大人和殿下你了。”夏淵聽到這話,心裏跟浸了蜜似的,頓時舒坦了:“那好,年三十我在父皇那裏吃家宴,你去太傅府看一眼,然後就回來陪我過年!”荊鴻笑著一揖:“謹遵殿下旨意。”看夏淵心滿意足地睡去,荊鴻替他掖好被子,退出門外。外麵還在飄著雪,腳踩在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更襯出夜的安靜。院門口,荊鴻忽然頓住腳步,回首望了眼一片漆黑的太子寢殿。他說不出心裏是個什麽滋味,隻能靜默地站著。明年,與他一起過年的,便不會是自己了吧。本就是孤魂一縷,何處是歸鄉呢?第20章 花燭夜年三十,荊鴻回了太傅府,陪太傅吃年夜飯。說是年夜飯,其實也不過是爺倆坐一塊兒吃頓好的,大部分下人都各回各家去了,府裏相比平常還要更冷清些。太傅自妻子去世之後沒有再續弦,妻子沒能留下一兒半女,他也沒有刻意強求。平日裏那麽多門生拜訪求學,太傅尚不覺得孤單,可一到逢年過節,那種煢煢孑立無牽無掛的感覺就湧上心頭,迫得他一杯接一杯給自己灌酒。荊鴻今日沒有勸他,他知道師父心裏不舒服,若是不讓他喝,他會更不舒服,說不準會憋出毛病來,倒不如讓他喝個痛快。“鴻兒啊,還是你最好,知道過來陪為師……”太傅喝得醉眼迷離,拍著荊鴻的肩膀說,“為師把你當兒子,真的,把你當親兒子!”“師父,徒兒也當您是親人。”荊鴻給他夾了一筷子糖醋排骨,夾過去了才想起來,這是夏淵愛吃的,師父不愛吃甜,不過太傅沒有在意,扒到嘴裏就給吃了。太傅慈愛地摸了摸荊鴻的頭:“這半年宮裏出了那麽多事,那個太子又傻了吧唧的,難為你了……嗝,鴻兒啊,為師舍不得你,為師怕這是害了你啊……”“沒有,師父對徒兒有知遇之恩,徒兒感激還來不及。”荊鴻有些好笑,師父向來律己甚嚴,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他說太子“傻了吧唧”。“哎,你不知道,為師親手把你送進朝陽宮,心裏後悔得不得了,就怕這個兒子嫁出去就回不來啦,可那邊的親家是皇上皇後,為師也沒有辦法啊……”荊鴻不太明白太傅在說什麽,隻能順著他的話安慰:“師父放寬心,徒兒這不是好好的嗎?徒兒會照顧好自己的。”太傅酒勁上來,什麽話都說:“鴻兒啊,你一表人才、風華正茂,正是娶妻生子的大好時候,要不就由為師做主,給你說門親事吧?”荊鴻無奈:“多謝師父好意,不過徒兒尚沒有娶妻的打算。”太傅一瞪眼:“連太子馬上都要娶太子妃了,你怎麽就不能給自己打算打算?難道你還想像為師一樣孤獨終老嗎!”荊鴻道:“師父,徒兒終日待在朝陽宮中,哪有閑心照顧妻小?來日方長,此事還是以後再說吧。”太傅想了想,歎氣道:“哎,也對,就算你現在娶了個正經姑娘,也跟娶小妾似的,正房還是太子殿下,正房那邊天天都得陪著,十天半個月也見不到小妾一麵,說到底,還是那個傻太子耽誤了你啊。”荊鴻隻當他老人家醉糊塗了,給他盛了幾塊燜羊肉:“師父別想那麽多了,今天大年三十,咱們不說那些煩心事。”爺倆正吃著,大門那邊突然傳來敲門聲,荊鴻去應了門,一看竟是陳世峰和柳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