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婦愛憐地摸了摸孩子的臉頰,縱然心中焦急,還是鎮定道:“我的孩子我自己知道,他能活下去,隻要不待在那座皇宮裏。”一行人徒步上了山,路上少婦堅持要自己抱著孩子,直到後來體力不支,才讓一名侍衛背著孩子上山,她自己跟在後麵,寸步不離。到了山巔,巍峨莊嚴的千華寺呈現在眾人麵前。誦經聲遠遠傳來,讓人心緒寧靜,仿佛將那些塵世浮華都丟在了山下。方丈親自相迎:“恭迎皇後娘娘。”沈凝玉雙掌合什:“佛門清淨之地,大師不必拘禮。”方丈道:“老衲已給諸位在後院安排了廂房,大皇子殿下可在此安心靜養。隻是後院中還住了另外幾位香客,他們亦是前來本寺齋戒祈福,素來安靜虔誠,還望娘娘不要介意。”沈凝玉道:“無妨,大師隻需將我等當做尋常香客就好。將心比心,都是為了至親之人前來祈福,本就沒有尊卑之分。”方丈道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娘娘宅心仁厚,大皇子殿下定會受到佛祖庇佑。”沈凝玉歎了口氣,衝著大殿方向深深作禮,瘦弱的背脊流露出一個母親的脆弱:“但願佛祖垂憐,保佑淵兒早日康複。”沈凝玉每日在佛前誦經祈福,並囑咐傅太醫繼續為夏淵診治。也不知是不是祈福真的起了效用,到了第三日,夏淵竟清醒了過來。侍婢連忙通報給皇後,沈凝玉一路小跑過來,撲到床前緊緊抱著他,撫摸他的手都在顫抖:“淵兒,淵兒你感覺怎麽樣了?好些了嗎?”夏淵還有些迷糊,揉著眼睛問:“母後,這是哪裏?”沈凝玉眸中含淚:“這是千華寺,我們現在在宮外,等你的病養好了,我們再回去。”這是夏淵第一次看見母親落淚,他沒有多少力氣,為她擦眼淚的手指輕得像羽毛:“母後,你不要哭,淵兒會好起來的。”沈凝玉笑著點頭:“嗯,母後知道,我的淵兒最堅強了。”皇後的貼身侍婢已背過臉去抹淚,她都看在眼裏,大皇子病重的這段時間,皇後娘娘也幾乎水米難進,吃不下睡不好,整個人都憔悴了許多。“母後,淵兒肚子有點餓。”“好,母後這就給你準備吃的。”“母後跟淵兒一起吃吧。”夏淵用自己孱弱的手臂環抱著母親,像是在撒嬌,“母後瘦了,不吃東西的話,也會像淵兒一樣生病的。”“好,母後跟淵兒一起吃。”侍婢端來的清淡的粥菜,夏淵不要沈凝玉喂,執意要自己吃,就算小手抖得拿不穩勺子,也不要她幫忙,他看著沈凝玉說:“母後你快吃啊,涼了就不好了。”待沈凝玉把飯菜都吃完了,夏淵勉強吃進去幾口就吃不下了,沒多久又腹痛,盡數嘔了出來,之後再度沉沉睡去。沈凝玉在床邊守著他,一步都不肯稍離。侍婢道:“娘娘也休息會兒吧。”沈凝玉搖了搖頭。侍婢忍著淚勸道:“大皇子殿下為了讓娘娘吃點東西,硬逼著自己進食,小小年紀就這麽懂事,娘娘好福氣,可別辜負了殿下的一番孝心啊。”沈凝玉歎息:“這孩子的心思就是太通透了,他父皇又寵他,才會在宮中招人嫉恨。如果可以的話,我倒寧願他愚笨一些,隻求性命無虞。”“娘娘……”“紫鵑,你也熬了兩天了,去睡會兒吧。我的孩子,我守著就好。”又過了兩日,夏淵的病情明顯好轉,多少能吃下一些東西,也能下地走路了。沈凝玉詢問傅太醫,傅太醫欣然道:“照這樣下去,殿下應當不久就能痊愈了。”她終於稍稍放下心來。這日夏淵醒來,覺得身上酸軟得緊,想出門走走,舒展一下。這什麽千華寺,聽著很了不起,他來是來了,卻終日被悶在房間裏,小孩子本就好動愛玩,他哪裏憋得住。於是趁著紫鵑去熬藥,他笨拙地給自己套上衣服,一身亂七八糟的帶子都沒有係好,就偷偷溜出門了。夏淵在自己住的這處園子裏繞了一圈,被兩個侍衛跟著。他走一步,他們就跟一步,走一步跟一步,兩個大人圍著他,讓他好不心煩。但他沒有讓他們走開,他知道他們不會聽自己的話。又繞了兩圈之後,夏淵突然一指院子那頭:“大膽!是誰在那裏鬼鬼祟祟!”兩個侍衛都是一驚,立刻過去抓人,就在他們分神之際,夏淵躲到之前繞圈時踩好的點,跟他們玩起了捉迷藏。侍衛抓住了前來送藥的紫鵑,紫鵑一臉茫然地問他們怎麽了,那兩人知道被耍,趕緊回頭去找,夏淵拿了顆小石子,咻地一下丟到隔壁院牆中,發出輕微的窸窣聲,讓他們以為他跑去了隔壁。紫鵑放下藥碗,也跟著慌慌張張地去找人。……哎呀真好玩,終於清靜啦。夏淵捉弄完了他們,拍拍手,從角落處鑽出來,向著另一麵的小院溜去。這裏是千華寺的一座偏僻小院,夜幕低垂,院子裏沒點燈火,暗得緊。不過夏淵並不害怕,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這裏莫名地讓他有種安心感。他不知道這裏有沒有住人,所以隻是打算悠閑地探個險散個步就回去。他看到小院的東南方有幾株開了花的樹,便不由自主地走過去。然後他看見,有一個人站在樹下,手裏拿著一塊板子翻看,那板子似是白玉質地,晶瑩剔透,被一根紅繩掛在樹枝上,那是他夠不到的高度。晚風拂過,樹上的白花落了好些,那人青色的衣袂也被吹起,白花瓣灌進了他的衣袖。那人沒有在意,專心辨認著白玉板上的字跡,看清後,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夏淵驀地怔住了。那個人的輪廓被勾勒上暈白的色澤,映入他的眼中。他忽然覺得,那些白色的小花是在發光的,它們把這個人照亮了。他訥訥開口:“你……你是仙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