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三郎一回來就攆走了張琛,原本還很高興,可當發現前七個字解出來了,但後七個字卻試遍了所有的詩句卻全都不對,根本對不上張壽後一次提供的那六十四組數字,他頓時氣得七竅生煙,這才明白張琛為什麽走得這麽痛快。


    敢情這家夥是發現事不可為就溜之大吉了!


    他還不死心,逐一查看了幾個人的運算結果,可正在驗算,就隻聽齊良低低說了一聲小先生來了,這下子,他一下子脊背微僵,剛剛趕回來時的雄心壯誌,一時化成了滿腔氣苦。他小心翼翼回轉身來,見張壽已經開始從其他人手中接過驗算的稿紙查看,他連忙趕了過去。


    “老師,也許是因為渭南伯他們那邊沒收集完全,又或者是沒完全給我們,幹脆我再去一趟軍器局!”


    見張壽擺擺手,陸三郎也不知道張壽是不願意,還是有什麽別的想法,又或者是……張琛這個不要臉的從中挑撥離間,他就把心一橫,低三下四地說:“反正隻剩下七環了,幹脆請渭南伯把匣子拿來,我們一個個嚐試過來,應該也不至於太複雜才是……”


    “七環文字鎖,足有16384種組合,而且,前七個字驗算也許是通過了,卻不能保證一定就是正確的。也就是說,你試了16384次之後,也許還會失敗。既然如此,那就沒有什麽嚐試的必要了。”


    張壽說到這裏,側頭一瞥陸三郎,見人滿麵沮喪,而四座不少監生也分明有些氣餒,他就笑道:“大家已經很出色了,不過區區半日,就完成了別人幾十年未曾攻克的難題的一半,何必愁眉苦臉?至於另一半沒頭緒,那也是非戰之罪。”


    他輕輕彈了彈手中的稿紙,心裏飛快轉過了一個個念頭。那句宣父猶能畏後生移位後正好能對上前七環上的文字,理所應當不是巧合,思路應該是沒錯的。


    按照之前的做法,那麽就該把函數提高到三次,甚至是四次,但這樣一來,三次函數需要試錯的四位數字組合就不是64組,而是256組。四次函數需要驗算的五位數字組合更是會達到1024,那就是曠日持久的重複勞動了,完全沒意義。


    而他自從在這年頭接觸到密文以來,還從來沒有複雜到那個程度的加密方式。


    所以,沒必要想得太複雜,不妨往更簡單的角度去想一想……


    張壽看著手頭那一張張紙,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腦筋飛速轉動著。他素來信奉一個道理,當思維運算到最高速的時候,如果是電腦就會死機,而如果是人腦,那麽就會產生一種非常奇妙的現象,俗稱,靈光一閃。


    而想著想著,他突然生出了一個很大膽的想法,一時嘴角微微翹了翹。


    乾清宮東暖閣,當皇帝得到三皇子和四皇子你一言我一語,添油加醋的匯報時,他不禁笑了起來。他不像這兩個年幼的兒子一樣,想什麽事情都那麽天真淳樸。


    送走兩個兒子,他饒有興致地摩挲著自己那下頜上的胡須,最終側頭看著楚寬道:“母後也好,某些人也好,似乎都對朕給張壽的升官很不滿?既然如此,那就把消息放出去,讓人知道,張壽正在嚐試打開軍器局那個困擾了大家很多年的匣子。”


    楚寬嚇了一大跳,慌忙開口說道:“皇上,之前國子監周大司成有所禁止,所以這事兒除了國子監當中流傳,外頭知道的人不多……”


    “不多?如果知道的人不多,會有那麽多人看熱鬧?那些禦史會摩拳擦掌,等著給張壽重重一擊,順便也算是給朕一巴掌?你以為朕就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皇帝見楚寬頓時不敢吭聲,他就淡淡地說:“朕已經忍很久了,自從朱涇最初戰事不利之後,朝中牛鬼蛇神就簡直是滿地亂走,真的以為朕這些年就修身養性了?朱涇連戰告捷的消息,兵部送了上來,但民間卻鮮少人得知,對比之前沸沸揚揚的流言蜚語,簡直是笑話。”


    “你悄悄去問問張壽身邊的那個阿六,如果他說,張壽一定能解出來,那你就放出消息,說他解不出來,然後挑撥那些耐不住性子的家夥出來上竄下跳。”


    確定皇帝真的吃了秤砣鐵了心,楚寬再也不敢勸阻,隻能躬身答應了下來。可正當他悄悄往外走時,突然就被皇帝叫住了。


    “戶部尚書缺位已經有一陣子了,廷推的名單卻還沒送到朕這兒來,去催一催。如果朕沒記錯的話,葛老師的那個學生,之前丁憂的戶部尚書陳尚,應該是資曆最深的。”


    皇帝就差沒說陳尚當戶部尚書最合適,楚寬自然心領神會,他答應了一聲,立時便出了乾清宮。按理說戶部尚書的人選是大事,但他卻知道沒什麽懸念,因此隻是派了個隨堂去內閣問一聲,而去詢問張壽進展如何,他卻決定親自跑一趟。


    要知道,古今通集庫裏頭的太祖文卷,他當初就曾經打過張壽的主意,如今看來,他當初應該把話說得更明白一點的!當然,親自進國子監就算了,他還不想召來口誅筆伐,就照皇帝的吩咐,去找上次闖過司禮監外衙的阿六好了!


    而張壽直到這一日傍晚,這才從阿六口中得知楚寬來打探過進展。他眉頭一挑,立時問道:“你是怎麽回複那位楚公公的?”


    阿六眼神莫名地看著張壽,隨即理所當然地說:“易如反掌。”


    即使已經猜到這麽一個回答,張壽仍然氣得牙根癢癢的:“你小子好歹問問我再做決定,這樣信口胡說,害死我怎麽辦?”


    “他問我之後,我溜去九章堂找你。”阿六嘴角上勾了一個很不起眼的弧度,“我看到你在笑,就回去告訴他的。”


    張壽頓時啞然。九章堂那些監生都覺得他是強打精神安慰大家,陸三郎和齊良也這麽覺得,可阿六竟然覺得他的笑容發自真心……這小子有讀心術嗎?


    他深深歎了一口氣,正想示意阿六湊近一點,打算冷不丁來一次突襲,耳提麵命讓這小子安分些,可緊跟著,他就隻聽到自己的號舍被人拍得咚咚響,緊跟著,阿六就猶如瞬移一般閃到了門前,一把拉開了門。緊跟著,他就隻見朱瑩閃了進來。


    “阿壽,陸三郎呢?怎麽不在號舍裏?”


    張壽微微一愣,隨即便笑道:“瑩瑩,你跑我這兒找他,不怕我誤會嗎?”


    話一出口,他就覺察到了自己那簡直難以言喻的語病。如果說曾經那種難以抑製的感覺促使他情不自禁抱了抱朱瑩,而後也拉過手,說過關切親近的話,那麽此時此刻這種脫口而出的戲謔,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剛剛說話的時候,他是純粹的打趣,還是……帶出了一絲他自己都沒感覺到的小小不滿?


    朱瑩也愣了一愣,緊跟著,她那精致到沒有一絲瑕疵的眉眼便忍不住一彎,臉上滿是欣悅的笑意。原來,神仙似的阿壽也會吃醋嗎?那種感覺還真不錯。她當下就輕輕眨了眨眼睛:“我找他是因為十萬火急,需要他去救個場子!誰讓這事兒你幹不了呢?”


    陸三郎能救什麽場子?


    張壽終於回過了神,卻覺得朱瑩這說法很不可思議。


    而下一刻,朱瑩就笑吟吟地說:“不過,你幹不了,我也打算拉你去湊熱鬧,聽說你這兩天被那課題糾纏得頭昏眼花,就當出去散散心也好!”


    張壽此時已經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腦門,當下釋然地笑道:“那家夥應該在九章堂中秉燭夜戰。順帶說一句,九章堂連蠟燭都買不起,這是他自費給其他人每人買了三根。我說了會傷眼睛,可卻還是攔不住。”


    “看不出陸三郎那小子居然還有點毅力……不過這會兒不是埋頭苦幹的時候!”


    說到這,朱瑩上前不由分說地一把拽起張壽就往外走,口中還說道:“兩個人的終身大事,再加上還涉及一個討厭至極的家夥,比解開那什麽密匣重要多了。再說,那些在外頭瘋狂散布,說你們根本就解不開那玩意的流言,指不定就是那家夥煽風點火的……”


    張壽正要說這是國子監,所幸出門之後朱瑩就鬆了手。當一路往九章堂去時,他就從朱瑩口中得知,某些關於他好大喜功揠苗助長,甚至沽名釣譽,故弄玄虛之類的流言正在四處瘋傳,隻不過傍晚就已經在官宦人家都傳遍了。


    “所以你覺得,是有人在故意興風作浪,煽風點火?”


    “否則你和渭南伯又沒有四處宣揚,怎麽會傳得這麽廣?我在查賬的時候,劉晴來找我時,她這個深閨千金都聽說了!”朱瑩滿臉惱火地罵了一聲,隨即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名字,當下咳嗽了一聲說,“那就是對陸三郎挺感興趣的姑娘,工部劉侍郎家的小女兒。”


    她頓了一頓,這才輕哼道:“她也正在談婚論嫁,本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自然信得過她自己的爹娘,可她爹人不錯,她親娘卻是個貪慕富貴的。禮部正在奉旨給兩位皇子選妃,她娘在中間謀劃,她嚇得不輕。要不是這樣,就算她對陸三郎再好奇,也不會這麽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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