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那天晚上果奔的時候隻能說是運氣太差,居然遇到了交班的時候,差點被韓笑領著一堆人抓到。說起來,韓笑也是好心,想著楚城跟林家人熟悉,於是把楚城和林語分配在一起,也是為了兩人互相有個照應,卻沒想到,好心卻辦了壞事,林語現在和楚城單獨待一分鍾都覺得全身不自在。沒別的,他還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對待楚城,若說在意與楚城曾經有關係過的話,卻也不止是這樣,若是不在意的話,也是騙人的。就算是男人,肌膚之親,哪裏說真的就瀟灑揮揮手,當做被狗咬了?何況,他曾經不止一次內心動搖過對於楚城的感情,卻在還沒想明白的時候,就被迫與他一直獨處。正在心裏心亂如麻的時候,卻突然聽到耳邊醇厚低啞的聲音:“小語,你在想什麽……”那疑問輕柔無比,仿佛貓爪子一下子輕輕撓了撓心肝脾肺,林語猛地扭過頭去,卻看到麵前一張放大的臉,目光灼灼地盯著他。林語開口,發出了嘶啞的破碎的音符。把自己都嚇了一跳,原來居然緊張的連喉嚨都發幹了麽?“靠這麽近幹嘛?”林語炸毛,後退一些,靠這麽近,連五官都看不太清楚了。“我想你了……”這話一出口,無比自然,好像親切的抱怨,又好像親昵的感歎。但是唯一的問題是,這話語的兩個男主角,好像並不是這樣的關係。起碼,林語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跟楚城進展到了這個地步。臉色故作正常,耳朵卻慢慢慢慢一點點紅了起來,如同三月的桃花,淺淺的、嫩嫩的,讓人一看就舍不得采摘的色彩。楚城神色一動,想要做什麽。卻聽到稀稀落落的腳步聲,不由得暗歎一聲,一邊告誡自己來日方長,一邊把剛才有些露骨的表情收回去,隻是故作正經地回頭,看著這建築物門口的地方。能拿來當守夜的地方,不會太差。但沒有被分配給基地人們當住宿的地方的,也不會好太多就是了。隻是個還算幸存的房子的一角,夏夜也沒必要裝上門板,連凳子也沒有。這時候,席地而坐的兩個人轉頭看過去,就看到黃毛在外麵大喊:“林語,楚城,老大讓我來通知你們,今晚得累著你們兩個了,井水出水少了一半,我們得繼續去附近看看有沒有山泉什麽的!”“什麽?”林語這下真的是大驚失色。別的就算了,這水源本來就沒剩下多少,已經是非常吃緊,最近出水量已經是一少再少,若是再這樣大幅度減少下去,隻怕就要出大事了。門外的黃毛也是一臉焦灼,原本樂嗬嗬的樣子,現在也失去了顏色,看到林語的樣子,苦笑了一下,說:“沒辦法,總要試試。”是啊,就算知道這深挖的井水都已經匱乏,而且周圍已經是盡量找到了每一處,那又怎樣呢?總要試試,不能坐以待斃吧。於是苦笑了一下,就點點頭,算是知道了。雖然晚飯時間到第二天一早才能收攤,但是比起那些要徹夜在外奔波的人,這活兒已經算是輕鬆了。答應完這事兒,林語蔫蔫的回來,連剛才那點不可捉摸的曖昧心思都消失的透徹,眼前就是生存的問題,再去考慮其他問題也確實有些奢侈。楚城早已把這對話聽得清楚,這時候,就皺起眉,暗暗地搖了搖頭。看著天,不知道要大旱到什麽時候,這一天天的過去,難道就這麽一直幹等著?若是他是韓笑,這時候,隻怕早就南下了。趁著有水源,有物資,每個人都體力充沛的時候,往南走,總比在這幹旱之地停留著,一天天跟這天地一同耗死的好。隻可惜,他才來不久,人微言輕。也插不進去什麽話,隻是,他眸子暗了暗——林家人,他是必須要保下來的。在實驗室的一切他當然都並未忘記,事實上,在實驗室確實經曆了無數痛苦,甚至一度失去了自主意識。但是,有失必有得,那樣的苦痛熬過去,唯一的好處,大約就是現在能力徹底的穩定。末日之前,他是個商人,也勉強算得上是個有錢人。但那又如何呢,不過也是汲汲於名利,若不是為了爺爺,他大概寧願就過簡單安逸的日子。畢竟爺爺留給他的錢,確實也夠他心無旁騖地過一輩子了。楚城一直都不算是有野心的人,他一直有些性格冷淡,楚爺爺臨終之前,都一直擔憂這個孫子,會不會就這麽一生孤苦,到老了,連個照顧自己的人都沒有。雖說楚爺爺一生未婚,沒有孩子,若不是收養了楚城,隻怕也是孤單的過了人生最後的這十來年。但那不一樣,在他的內心深處,當年的愛人仿佛還在眼前,隨著時間的推移,更加曆曆在目。那笑起來的眉眼,那陽光下得意飛揚的表情,仿佛一個轉身,就可以在街角看到他一般。楚爺爺一輩子,就愛過這麽一個人。他覺得夠了,他的心已經夠滿了,滿到任何人都住不進來的地步。所以他不寂寞。但楚城不一樣,他看上去總是冷漠且無堅不摧,孤傲卻又知道世俗的手段,好像一個人就能活的很好一樣。但是楚爺爺覺得這非常不對——這樣的活著,如同楚城一樣的活法,那幹嘛要活呢?因為一點意思都沒有啊。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沒有特別討厭的東西,感覺好像就是個行走的行屍走肉,連眼神都沉幽的仿佛翻不起一絲波瀾。在商場上,這樣是喜怒不形於色,是上位者必備的能力。但私下裏,就是無趣,好像什麽都無法令他激動起來一樣。這樣過完一整個人生,太浪費了。最起碼,要找到自己喜歡的東西,衝浪,輪船,女人或者煙草,在楚爺爺看來,就算奢靡,就算被他人不理解,能有自己喜歡的事情,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就像愛上某個人一樣。當然,楚城是不同意這個論調的。就算抱著爺爺的骨灰盒回鄉下的時候,內心還是打算的,在某個地方,平靜無波地過完這一輩子就算了。尤其當時正好檢查出胃癌,楚城甚至生出了點慶幸——幸好他沒有愛和留戀,不然若是在有愛人在側,身體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一定會瘋的。他一直情緒冷淡,不是因為他天生冷感。恰恰相反,因為從小擁有的太少,於是若是真的想要什麽,楚城隻怕自己會花了性命去爭取,隻有牢牢地把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攥在手裏,感受這溫熱的脈搏和收緊的觸感,才能感覺到名為擁有的快樂。他就是這麽偏執的性子,所以一直謹慎克製。不過,那也是之前的事情了。開始對林語上心,真的就是那簡單的驚鴻一瞥,那簡單的一眼,隻能說是一片灰塵落入了沉寂的心湖裏麵。有過波瀾,但轉瞬也就不見了。直到後來兜兜轉轉,什麽時候,那一轉眼一回眸,一個簡單的笑容,苦苦思索的表情,饞涎欲滴的樣子,都是極為普通的生活的瞬間,卻讓那灰塵激起的一點小小漣漪,慢慢變成滔天巨浪,回過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陷入這深沉的情緒裏。楚城記得每個瞬間,記得林語的氣溫,就算千裏之外,他都能清晰地明白林語與其他人的不同。好像這全世界都是黑白風景,但唯有看到這個人,才一瞬間從靜態的黑白話,回到了人間。在院子裏麵簡單的一句招呼,看上去完成的滴水不漏。但楚城自己知道,那一刻,他幾乎連冷汗都要流下來了。就怕看到滿眼的厭惡和猜忌,甚至是不管不顧的驅逐。可沒想到,林語隻是從房間裏麵走出來,眼裏有驚愕,有疑惑,如同淺而明亮的小溪,一眼看上去,連河底的遊魚都看的清楚,卻沒有絲毫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