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姑姑,請問我們什麽時候能去探望大姐姐?”穿著淡青色衣裙的少女叫住了一位路過的嬤嬤問道。


    “幾位小姐喚奴婢湘竹便是。”湘竹嬤嬤生了張慈眉善目的圓臉,她服侍胡太後多年,說起話來很是圓滑,“賢妃娘娘至今未醒,長瑞宮裏全是禦醫,太後娘娘也是怕諸位小姐貿然過去,叫外男給衝撞了,才讓小姐們暫時在慈寧宮歇歇腳。”


    湘竹嬤嬤微笑著溫聲又道:“李妃娘娘今早已經趕到長瑞宮裏去照顧賢妃娘娘了,還請諸位小姐安心等候就是。”


    說罷,湘竹嬤嬤放下手裏的東西轉身離開了。


    方才說話的青衣少女正是英國公府的六姑娘,名叫鄧青衿,她看了一眼宮女手中接過來的東西,便失去了興趣,而是有些焦躁不安地重新坐回兩個姐姐旁邊。


    另外兩個少女。


    身穿淡藍色衣衫的,是四姑娘鄧青綏,她右手邊那個穿了一身月牙白的,則是五姑娘鄧青嵐。


    “四姐姐,五姐姐,你們怎麽半點兒也不著急?”鄧青衿捋著垂在肩上的一縷發辮問道。


    鄧青嵐瞥了一眼鄧青綏:“有什麽好著急的,外頭如何,不都得看父親兄長他們嗎,咱們當姑娘的,來這宮裏頭,不過是陪著某人走個過場罷了。”


    三姐妹裏,她生得最為美麗,穿了身接近素白的月牙白衣衫,裙擺與袖口處用銀線繡著密密的花紋,又帶了一整套的珍珠首飾,臉上不施粉黛,隻淡淡地在唇珠處用膏子塗了一層薄紅,頗有種哀傷淒怨之感,顯然是用心打扮了的。


    而另外兩個少女容色皆不如她,穿著打扮也是中規中矩,並不出挑。


    “你......”六姑娘鄧青衿有些不忿地扯扯嘴角,把聲音壓低,“依我看啊,某些人就是心比天高,指望著若是娘娘有個萬一......可小心著些別把自己摔死了!”


    她這話說得難聽,鄧青綏皺起眉斥責道:“大姐姐尚在病中,你二人不為她靜心祈福就算了,還非要在這地方生出口舌事端來麽?”


    幾姐妹對視一眼。


    年紀最小的鄧青衿最先撇開視線,哼了一聲,擰過身子不肯再搭理她們了。


    鄧青嵐見狀則是諷刺地勾勾嘴角:“四姐姐在管教訓斥咱們姐妹這事兒上 ,慣來是有些威風的,小六說得其實也沒什麽大錯啊,若是娘娘去了......咱們英國公府的新娘娘,舍你其誰呢?”


    “五妹妹多慮,我姿容尋常,如何能有幸嫁入天家?”鄧青綏眉梢上帶起了些憤怒,“你還是安分些,莫要亂了府中的安排。”


    “府中安排了什麽,不是一貫都隻叫四姐姐你知曉的麽,我和六妹妹兩眼一抹黑地被送進來,不為自己打算打算,難不成,要像......一樣,死都死不明白,連個牌位都不剩下嗎?”


    “你!”鄧青綏麵上怒色更濃,她咬了咬牙,到底還是忍下了,“不告訴你們又如何,不管安排了什麽,到底長輩是為咱們姐妹好的。”


    這三人爭執的時候,雖然特意避開了宮女,但她們爭執的內容還是很快傳進了胡太後耳朵裏。


    這個外表看似和藹仁慈的小老太太聽完便搖頭道:“這一家子也不是心齊的,難怪能叫皇帝這麽輕易就給誆騙了。”


    湘竹嬤嬤跟著說道:“也該怪他們身為臣子卻起了不該起的心思,陛下重用英國公府,是陛下對他們的信任和恩典,他們非但不知感激,竟然還想暗中操縱起儲位來了......唉,賢妃娘娘素日裏瞧著也是個端莊守禮的,又有誰能想得到,她暗地裏竟然做了那麽多天理難容的事情呢?”


    她說著,給太後換上一盞新茶:“若是老國公還在,興許便不會這樣了。”


    “人心易變啊。”胡太後口中的老國公,乃是現在這個英國公的父親,鄧賢妃的祖父,從前皇帝奪位時的有力支持者。


    他是三朝老臣,最重綱常,胡太後所生的太子在時,他便一心支持太子繼位;而胡太後從喪子之痛走出,轉而撫養了失母不久的皇帝之後,老國公也緊跟步伐,力挺這位被皇後正式收養了的皇子。


    也正是因此,皇帝一直都很信賴和偏愛英國公府,可惜再是深厚的信賴,經曆了歲月變遷,和人心欲望的衝突之後,如今也即將走入死局了。


    胡太後輕歎一聲,道:“哀家為著自己的快活,才離宮多年,叫鄧氏鑽了空子,暗地裏搞出那麽多事情來,若不是皇後重視嬪妃子嗣,這方麵上看得極嚴,隻怕皇帝也要像先帝一樣,最後搞得子嗣零落。”


    說著,她麵露不忍:“瞧了皇帝查到的那些東西,竟然連芷娘(宋淑妃)也是受了她暗害,身子才會衰敗得那麽快......唉!”


    “哀家有時候真是看不明白皇帝都在想些什麽,既然寵愛了她,卻又那麽不顧惜她的身子,隻管自己開心了......或許這天底下的男人大多都是一個模樣吧,到底是哀家母子對不起芷娘,叫她去也去得不安生。”


    湘竹嬤嬤連忙上前勸道:“娘娘何必說這種喪氣話,貴妃娘娘素來是識大體的,何況這不也是為她報仇了嗎,娘娘且寬寬心,大皇子和三皇子還等著娘娘看顧呢。”


    胡太後苦澀地笑著放下茶盞:“世人都說什麽問心無愧,可真正無愧的又有幾人,不過說些好聽的,騙騙自己罷了。”


    她不等湘竹嬤嬤再勸,便道:“尋個時機,叫那五姑娘,能出來與哀家單獨會上一麵,她是有些心氣,也最不服四姑娘的,正好做個突破口;還有鯉子和阿彭那兒,萬萬叫重華宮的人給照顧好了,他們才沒了娘,不能再出事了。”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


    在慈寧宮等待的三姐妹終於等來了去探望長姐的機會。


    鄧青綏緩緩起身,卻瞧見匆匆趕回的五妹妹眼中滿是喜色,一股不愈之感頓時浮現:“你去哪兒了?”


    “出恭啊。”鄧青嵐道,“這你也要管?”


    往日在英國公府裏,雖然三個姑娘明麵上都是一碗水端平了的教養和起居,但唯有鄧青嵐鄧青衿二人才曉得,其實府中最最珍貴的東西,全都供給了鄧青綏,而鄧青綏也是最受長輩重視的,無論女紅還是詩書,但凡自己二人有什麽地方超過了她,接踵而至的便是長輩們輪番的說教和訓斥。


    說是這樣子不夠體恤因體弱多病而跟不上課業的姐妹。


    年紀小時還不懂這是為何,等年紀逐漸長大了,鄧青嵐便明白,這是全家都得捧著寵著鄧青綏,隻是這寵愛還不能太露骨,便隻能叫鄧青綏的兩個妹妹用最笨拙的姿態陪在她身邊,為其打造出個有人比她更無能,可以讓她以姐姐的姿態去管教,叫她舒心地認為全家都是寵愛敬重她的好人的環境。


    可是......憑什麽呢?


    鄧青嵐不服。


    她知道鄧青衿也不服,隻是沒自個兒敢想敢做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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