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見她笑得一臉狡黠,又聽她如此打趣,白了她一眼,不無憤恨地說道:“什麽叫得償所願,你哪隻眼睛見我高興了?”  柳雯跟他相處之後,知道他這人嘴硬心軟,吃吃笑了一聲,說道:“好好好,是我說說錯話了,你切莫生氣,否則該有人要拿我開刀了……”  她一麵說,一麵往江訣那邊瞥了兩眼,李然一臉無語地搖了搖頭,顯然被氣得夠嗆,柳雯瞧著他有氣無處發的憋屈模樣,差點放聲大笑。  是夜,他二人早早便睡下了,江訣一如既往地從身後將他摟進懷裏,溫熱的大手撫摸著對方的小腹,輕聲說道:“你說這一胎是男是女?”  李然昏昏欲睡間被他如此一問,暗自翻了個白眼,也沒有搭話,江訣倒不在意,兀自幽幽說道:“不管是男是女,朕都一樣喜歡。皇兒也好,公主也罷,都是朕的心頭寶。”  李然聽他在自己耳邊如此碎碎念叨,再難忍受,一把扯過被子將頭蓋住,以求耳根清淨,江訣見他這等幼稚的反應,沉聲一笑,將被子拉下來一些,再不擾他,一手覆在他腹上,感受那生命的脈動,而對方能這般默認放任,可真是個好兆頭……  孕嗣之苦  嶽敏芝將陳一鳴喚至身邊,低頭跟他耳語一二,陳一鳴一麵點頭,一麵從袖中掏出一漆黑瓷瓶交予她,嶽敏芝將那小瓶拿在手中掂量了片刻,眯著眼盤算起來。  陳一鳴乃是一等一的用藥高手,縱使是柳雯口中那個能製阿芙蓉迷藥的弁和,到他跟前也得俯首貼耳地稱呼一聲爺爺。  隻不過,此人輕易不得出手,今次嶽均衡會將他請來,連嶽敏芝都暗自心驚。  嶽敏芝盤算片刻,還是想不到有什麽好機會可以將這藥下下去,便將其收入袖中,預備見機行事。  此時,李然正在帳中與厲子辛等人商量退兵之事。  “以退為進”的計策自然是好的,可關鍵問題還在那個關鍵之人身上,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座上那位雙手環胸一臉不願妥協的三軍統帥,而他不願意妥協的原因很簡單當今天子出於某種自私自利的考慮,不願意也不允許他隻身一人待在留國涉險。  別人自然沒有插嘴的權利,厲子辛倒是想勸,可李然擺明了誰的話也聽不進,勸了也等於沒勸,陳思則在一旁捋著胡子默默打量著眾人的反應和神色,他倒也想勸一勸,不過勸的不是李然,而是那位北燁的皇帝陛下。  自古以來,男兒當以建功立業為重,不懼千難萬險,如今又正值留國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李然既然身為國君之選,怎可連這麽一點為人君王的氣魄都沒有?  隻不過陳思他是隻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江訣之所以會一力反對,從前是因為擔心李然的安危,如今又多了一個說不得的理由。  厲陳二人走後,李然凝眉端坐在帥椅上,一臉的懊惱,憋了片刻再難忍耐,將手中茶杯重重一擱,直直望向江訣,問道:“你說吧,要怎樣才肯答應我?”  江訣見他如此咄咄逼人,完全不能體諒他的一番苦心,心中一惱,寬袖一甩,背過身去,一副不願與對方胡攪蠻纏的模樣。  他這般舉動,自然引得李然更為火大,隻聽他哧笑一聲,從座上站起身來,起身跨入內室,在裏間摸索一陣,片刻後手中拽著個東西走了出來,走近江訣,盯著他瞧了片刻,將手中那物事拋給他,冰冷冷地說了兩個字給你,繼而冷哼一聲跨出帳去,瞬間便消失得沒了人影。  江訣下意識伸手接過他拋來之物,拿在手中一看,差點氣得將那東西摔在地上。  他又氣又惱地撫了撫額頭,對方將帥印都扔給他了,擺明了是想以此來脅迫他乖乖就範,這要擱在從前,或許還能依他,但今時不同往日,他腹中正懷著他二人的骨血,可是那個人偏偏沒有這份認知,枉顧自己和孩子的安危,更將他的關心和疼惜棄若敝履。  從小到大,從來都是別人遷就他,哪來他處處遷就別人的份?  江訣一氣之下也跟著甩袖出去,這幾日本就事多,接下來要走的每一步,不僅關係到留國的內局替換,更牽連到北燁的興衰成敗。  是以,他必須慎重地走好每一步。  隻可惜,那個人不但不替他分憂解難,還要在這個節骨眼上給他徒增煩惱,江訣搖了搖頭,他這回是真的氣得不輕。  *** *** ***  李然出了營帳,原本想去找厲子辛,想想覺得不妥,就拐彎去了林瓚的驃騎營。  林瓚跟著他在場中轉了一圈,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猶豫再三,開口問道:“統帥可是有心事?”  他這麽一問,立馬就勾起了李然心底的那點煩心事,越想越沒有頭緒,末了輕歎一聲,不答反問:“如果有個人整天限製你的行動,你說難不難受?”  林瓚是多通達世情之人,聽他如此抱怨,便知道他在皇帝陛下那裏受了氣,一時半回轉不過彎來了。  他抿嘴一笑,答道:“那得看這人與屬下是何種關係了?”  這麽模棱兩可的答案,說了等於沒說,李然一臉不耐地撇了撇嘴,說道:“簡單點,別說得這麽複雜。”  林瓚笑著睨了他一眼,幽幽說道:“若是有情,限製便是關懷,若是無情,那就與禁錮無異,屬下是這麽想的,殿下以為呢?”  李然被他說得一訕,一臉不爽地揮了揮手,說道:“行了行了,你們世家子弟最擅長這麽一套套的說辭,再聽下去我兩隻耳朵老繭都要長出來了。對了,你上次不是說想跟我喝酒嗎?我看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林瓚一聽,額上一青,這位統帥大人擺明了要借酒消愁,他可以不奉陪嗎?  軍中將士不可無故酗酒,他如今可是冒著觸犯軍規的危險在舍命陪君子,未曾想這位統帥的酒量真是好得沒話說,這一頓喝下來,對方沒醉,他卻醉了個八九不離十。  李然回到營帳時,江訣正端坐在禦座上,見他帶著一身酒氣回來,眉眼一擰,問道:“你喝酒了?”  李然隻淡淡瞥了他一眼,江訣臉色一沉,走過去擋住他的去路,說道:“你怎能如此胡來?不知道喝酒傷身嗎?”  “連喝個酒都要管,你怎麽這麽煩。”  李然一手揉著糾結的眉眼,隻淡淡瞥了他一眼,眼中滿滿都是不耐煩,江訣的臉驀地一僵,放眼十一國間,誰人敢如此跟他說話,更何況他還是出於一片好意。  他走上前去,一手拽住對方的手臂,臉上隱隱都是暴怒,李然的胃裏原本就在翻江倒海,如今被他這麽猛地一拉,再難按捺,還沒來得及將他推開,一口苦水已經吐了出來。  他一邊大吐苦水,一邊暗自惱恨,從前喝酒是千杯不醉,今天不過是喝了一瓶多一點,怎麽就這麽不中用了?  江訣還是初次見他這樣,以為他喝醉了,半急半氣地將丁順喊了進來,繼而吩咐他去傳李遠山過來。  少頃,李遠山便背著藥箱躬身走了進來,他抬頭一瞥,見天子眉眼深鎖著坐在床沿,龍袍褪去了,耷拉在床側的幾案上,李然正閉目靠在他身上,一臉難耐的樣子,臉色白得異常。  李遠山走上前去,正欲行禮,江訣一臉不耐地揮了揮手,說道:“快來瞧瞧,他這是怎麽了?”  他說得急切之極,李遠山暗自一驚,依言走過去,伸出兩指按上李然的脈門,末了起身朝江訣拜了拜,說道:“殿下與小殿下皆無大礙,不過往後這酒是鐵定不能再碰了。”  江訣聽他如此說來,猶不相信,問道:“果真沒事?他方才可吐得厲害得很!”  李遠山但笑不語,瞥了眼閉目養神的李然,湊到江訣耳邊低語一二,江訣一邊聽,臉上表情變了又變,追問道:“你確定?”  李遠山一臉鄭重地點了點頭,說道:“自古皆是如此,陛下無須驚慌,待老臣去開一張膳食方子,半個月後自會好的。”  江訣哪裏懂得這些婦科知識,李遠山到底還是半個行家,他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他二人低語嘀咕了一陣,李然昏昏沉沉地並不知情,江訣方才還帶著一腔的怒火無處發泄,如今見他為了自己而受罪如斯,心中疼惜之情滿溢,哪裏還顧得著去生他的氣?  李遠山開了方子,丁順拿去熬了藥,端進來給李然服了,江訣見他臉色好轉許多,心中大石終於落下,又詢問了一番,李遠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說了一通,後來再三猶豫片刻,又呐呐補了一句:“這最初三個月,龍胎還較為脆弱,是以請……請陛下在……在房事上……稍作節製……”  他這麽無比尷尬且吞吞吐吐地說了一番隱晦之極的話,江訣卻沒事人一般點了點頭,想了片刻,挑眉問道:“照你的意思,過了這頭三個月便可以了?”  李遠山老臉一紅,呐呐應了聲是,跟座上這位一比,老頭兒到底還是臉皮極薄的。  李然喝了李老頭的藥,胃裏舒服了許多,再不願躺在床上,正準備起身,江訣已經三步並作兩步走趕了過來。  對方眼中滿是疼惜,李然眯著眼一臉狐疑地盯著他,江訣摟住他,輕聲說道:“別動,好好躺著。”  這是什麽情況?他二人剛剛還是一副蹬鼻子上臉要幹架的陣勢,怎麽這人這麽快就選擇息事寧人了?  李然揉了揉眉眼,也懶得管他,徑自問道:“李遠山剛才都跟你說什麽了?”  “哦,說了一些你往後飲食起居該注意的地方,他是宮中太醫,懂得倒也不少。”  “就這些?”  “不說這些,還能說什麽?”  江訣說得一臉坦然,李然盯著他看了片刻,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又像是想起了什麽,說道:“對不起了,吐你一身,其實我之前從沒醉過,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江訣見他眉宇間隱隱都是不解,低頭親了親他的耳根,輕聲說道:“若然不是朕,你也不會受這份罪。”  他說到此,深怕自己露餡,咳了一聲,繼續說道:“該說對不起的是朕,朕不該對你發脾氣,千錯萬錯都是朕的錯,朕明知你……”  他越往下說,李然越發糊塗,暗忖這人今天是轉了性了?怎麽這麽好脾氣?  事實上,真要掰開來一點一點地理論,他未必就能占到上風,可對方一臉既往不咎且深深愧疚的模樣,他就是沒理也變得有理了。  李然隻納悶了片刻,便將江訣的不正常反應拋諸腦後,他坐直了,指了指自己對麵的空位,說道:“你過來,我們談談。”  江訣見他一臉正色,依言坐過去,起身之後也沒忘記在他身後塞了個軟枕,李然隻淡淡瞥了眼他手中的動作,沉默著沒說什麽。  “你是鐵了心不讓我留在河陽了?”  他跟林瓚喝酒的時候,已經把所有的事都想了一通,所以現在才能這麽心平氣和地跟對方談論此事。  江訣直直盯著他,眼中有深情有不舍也有懊惱,不用他開口,李然就明白了。  “你的那些擔心我都清楚,所以這次我會聽你的,不過不是因為怕了你,而是受林瓚啟發,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江訣聽他不再堅持己見已是大喜,哪裏還管他有沒有更好的法子,一臉感慨地說道:“阿彌陀佛,你終於肯替為夫著想了。朕發誓,以後再不會惹你生氣了,可好?”  此話一說,立刻惹來一記眼刀,他卻依舊笑得春風化雨,還將臉貼近對方的小腹,笑著說道:“皇兒啊皇兒,父皇為了你,可著實費了不少心思啊……”  李然一臉無奈地任他貼著自己,眉眼糾結得越發緊了,江訣埋首在他懷裏,考慮著該如何才能讓他二人避開這場霍亂?  然而以李然的硬脾氣,他肯妥協一次已實屬幸事,怎麽可能連連退讓呢?  環環相扣  三日後,出乎西平預料之外的事發生了,北燁竟然在兩軍對峙的大好形勢下,舍通州而大舉回撤。  蘇沫接到消息的時候,眼中狐疑與深思並重,他默想了片刻,將司邈召至跟前,把那封密奏扔到他手邊,淡淡問道:“你來瞧瞧,這其中可是有詐?”  司邈接過去看了足足有半盞茶的功夫,凝眉深思片刻,末了直直望向蘇沫,說道:“此事著實有些蹊蹺,且疑點頗多,依臣之拙見,還是先觀望幾日的好,萬不可操之過急。”  蘇沫一手摩挲著杯沿,抿嘴思量著整件事的厲害關係,若然再等上數日,恐怕就錯過了這麽個千載難逢一舉揮軍南下拿下留國的好機會,如此一塊鮮肉擺在眼前,到底是有些誘惑力的,可萬一這是敵人以退為進之計,他西平軍貿貿然進攻隻會得不償失,畢竟那位南琉璃然手中還握著柳雲龍的傳位詔書呢。  蘇沫揮了揮手,示意司邈出去,稱此事他還需要再考慮一番,司邈望著這位天子眼底的那一抹幽光,暗自歎了口氣,為人臣子,他的本分已盡,對方聽與不聽,那就不是他可以管得著的了。  此時此刻,李然和厲子辛正帶著各自的人馬往南回撤,他二人本就生得風神俊朗,如今銀白鎧甲在身,腰懸長劍,盔纓迎風飄拂,騎於高頭大馬之上,一紅一黑兩騎,襯得二人越發麵如冠玉一般。  二人一馬當先,手勢一揮,大軍奔騰而去,激起塵土漫天飛揚。  一時間,留國敗軍乘北燁撤軍回守羅城之機作亂的消息在留國上上下下瘋傳開來,北燁軍出於無奈,隻得回援鎮壓,蘇沫則小心翼翼地緩緩往河陽挺進。  這一日,北燁二十萬大軍到了赤煉河邊,遵從軍令全體駐紮於河岸之上,與此同時,留國叛軍也已經在河對岸擺開陣勢,而帶領留軍犯上作亂的那位叛軍首領,正是當初被柳雯騙取了將軍令的文嶽文大將軍。  兩國大軍呈對仗之勢,對峙於河岸兩邊,如此一來,北燁被西平和留國大軍前後夾擊,正前方是十多萬留國大軍,後方還有西平這個勁敵在虎視眈眈地盯著,可謂前門有狼後門有虎,情況實在不容樂觀。  蘇沫等了兩日,從各方探到的消息都顯示,北燁已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一方麵,將近二十萬的留國叛軍已經趕到了赤煉江邊,北燁隻得撥出一半兵力前去平亂,另一方麵,都城羅城的形勢似乎也並不大妙,會寧的二十萬大軍已經屯在兩國邊境關口之處,隻等北燁在留國戰場一有失利便乘亂而入。  至於為何會寧這等小國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捅北燁的婁子,蘇沫的心裏卻是明了的,根本無須他多費心思猜測,此事定然與東嶽的那位嶽均衡脫不了幹係。  凡此種種,如今的形勢對他西平隻會是有百利而無一害,而機會難得,蘇沫再不猶豫,即刻帶領大軍急速往河陽趕去,與他同行的,自然還有那位留國的三皇子柳裕銓,可到底也隻是個傀儡罷了。  蘇沫坐在禦輦之中,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手中這枚留國玉璽,眼前赫然就是留國的廣袤土地。  到底,還是要盡握於他鼓掌之中了。  *** *** ***  留國皇宮之內,司君正身著李然的統帥服,由若幹暗衛嚴密監視著。  李然他是三軍統帥,輕易不用在人前露臉,更何況還兼著北燁皇後這層身份,江訣此前又放出風去,說他身體有恙,如此一來,除了身邊幾個近人,再無人能與他近距離接觸。  那幾個近人,除了知情的厲子辛,就隻有柳雯了,連林瓚等人都被蒙在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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