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緣君麵色無波,用手擋了嘴,打了個小哈欠,又長又密的眼睫上頓時掛了幾顆晶瑩,襯著狀似迷蒙的瑩瑩水眸,和睡得粉嫩似桃的臉頰,讓人見了就想抱在懷裏揉一揉。 梁緣道別的性子沒有繼承雙親,好顏色這一點卻是十成十地隨了一念,他見弟弟這般粉嫩可愛,頓時失了神似的呆立當場,突然鼻孔一癢,原來梁緣君不知何時竟從他手中奪了狗尾巴草,拿著那毛茸茸的尾巴直接塞進他鼻孔裏。 “啊嚏!”一聲山響的噴嚏傳出簷廊,驚起一隻青蛙躍入池塘,梁緣道又連打了幾個噴嚏,直打得眼淚鼻涕糊了一下巴。 “君君你竟然這麽對我。”梁緣道控訴道,見對方忽然後退一步,神色警惕,梁緣道看了眼手指上沾到的可疑液體,嘴角斜斜一勾,猛地朝梁緣君撲去,眼看就要把滿臉的涕泗抹到素來好潔的某人身上,卻被人靈活地躲開,梁緣道去勢太猛,一時收不住,登時慘叫一聲,眼看著就要摔入水中,梁緣君駭了一跳,一直淡淡的臉色終於變了,隻來得及抱住梁緣道的腰部,雙雙落入荷塘。 “撲通”一聲,水花四濺,驚起鷗鷺無數,梁緣道冒出水麵,吐出一口水來,哈哈大笑道:“君君,被嚇傻了吧,你剛才臉上的表情可真難得,好像天塌了似的,原來君君這麽擔心哥哥,哥哥好開心啊,哈哈哈……咳咳咳!你幹嘛,啊!哥哥錯了,別!” 兄弟兩浮在水上,梁緣君冷著一張臉,起掌拍向梁緣道,梁緣道立即抬手格擋,往荷塘深處鳧去,梁緣君這回可真生氣了,黑眸一寒,跟在梁緣道後麵緊追不舍。 他們的水性都很好,很快便消失在田田荷葉之間,越到深處,荷葉愈是繁密,梁緣君揮手扯開眼前巨大的荷葉,望向四處,隻見接天荷葉無窮碧,早已失了某人的蹤影。 “梁緣道!你給我出來!”他神色戒備,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著四周的動靜,除了風過荷葉的沙沙聲,以及遠處的滔滔蟬聲,竟再也沒有別的聲響。 梁源君眼裏浮現一絲驚慌,不由大喊道:“梁緣道,我看見你了,你不要再躲了!” 忽然身後傳來一聲水花濺落的聲音,梁緣君猛地轉身,結果隻看到一隻跳入水中的青蛙,頓時一臉失望,他咽了口唾沫,聲音開始又些顫抖,“哥哥,你出來吧,我原諒你了……” “哥哥……哥哥,你快出來啊,哥哥!” “嘩啦”一聲,就在梁緣君急得臉色慘白之時,忽地被人從身後抱住,一聲飽含溫柔笑意的低歎在他耳邊響起。 “我在這兒呢。” “混蛋!”梁緣君暴怒轉身,一把抱住梁緣道,攥起拳頭狠狠地捶在某人後背,“你嚇死了,你嚇死我了,你這混蛋!” 氣極了的痛訴裏似乎帶著哽咽,梁緣道一驚,拉開懷中的人,隻見那雙平日墨玉般純澈的眼眸此時被晶瑩的眼淚浸潤著,粉色的嘴唇微微撅起,看著好不委屈,梁緣道頓時心中一疼,什麽也沒想,低下頭含住梁緣君臉上的淚水,跟小狗似的舔了舔,道:“哥哥錯了,哥哥以後再也不嚇你了,君君你別哭,看著你哭,我、我也想哭了……” 梁緣君吸了吸鼻子,嗡聲道:“你要敢食言,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嗯嗯,哥哥發誓,若敢再叫你平白擔心,我梁緣道就再也吃不到好東西!” “哼,你個饞鬼。”梁緣君抹了抹眼淚,扭頭道。 “嘿嘿,君君說得對,哥哥就是饞鬼。” 兩個半大孩子相互抱在水上,清風拂過,萬千荷葉輕搖慢舞,碧盤滾珠抖落清露。 兩人最後渾身濕漉漉地回了寢殿,宮女們見了急得就要去稟告李後,被梁緣道阻止了,他對親近之人沒個正行,在宮人麵前卻頗有威嚴。 “本宮與皇弟嫌天熱,玩了會水,如此小事若是驚擾了皇祖母的清淨,你們該當何罪。” “是,奴婢領命。” 梁緣道滿意地點點頭,拉著弟弟進了浴房,一邊動手給君君脫衣,一邊道:“趕緊把衣服脫了,雖說天氣熱,但是你身子骨弱,莫要著涼了。” 梁緣君從小被梁澄耳提麵命不得在人前袒露身體,除了貼身宮女和乳娘,他從未在別人麵前裸露身體,他也不曾問過原因,隻以為這樣不雅,於是他攏住衣襟,道:“哥哥,我自己來,你去另一間。” “我們是兄弟,這有什麽?”梁緣道撇嘴,手中動作不停,“我跟小叔叔經常往後山脫了衣服下水摸魚。” “嗯?”這個梁緣君倒是第一次聽說,梁濟他們怕他受寒,因此下水從未叫過他,梁緣道說他去捉魚,他也隻以為是坐在舟上。 這一遲疑,外衣便被梁緣道扒了下來,他想了想覺得對方是自己的雙生哥哥,二人幾乎形影不離,在宮裏也是睡在一處,於是便任由梁緣道把他身上的衣物褪了個幹淨。 “君君你太瘦了,”梁緣道戳了戳他單薄的胸膛,又比了比自己的胳膊,自得道:“叫你平日裏吃那麽少,你看我都有你一圈大了。” 梁緣君低頭看了看自己板條似的身子,再看看哥哥圓潤又透著結實的肩膀,心中也有些鬱悶,於是一言不發地抬腿入了水池子。 這浴池的水溫溫的正好,還是處活水,引自後山的地下溫泉,十分舒適。 梁緣道瞧出自家弟弟不高興了,於是腆著臉粘到對方身邊,諂笑道:“君君長大後肯定是個驍勇男兒郎。” 梁緣君的嘴角忍不住翹了翹,又被他自己故意壓了回去,冷著張嬰兒肥的臉,淡淡道:“你是哥哥,自然比我壯……”他瞄了眼梁緣道明顯比他高的肩膀,嘟嘴冷哼道:“還比我高,哼。” “嘿嘿,”梁緣道抱住比自己瘦了一圈的弟弟,道:“這是因為哥哥吃得多,哥哥想長得又高又壯,這樣才能護住君君。” “誰要你護,小叔叔說了,我悟性比你好,內力以後一定比你高。”梁緣君掙了掙肩膀,臉上盡是嫌棄,但是手上卻不怎麽用力,可見口是心非。 “君君最聰明了,哥哥知道。”梁緣道捏了捏弟弟的臉頰,道:“我去拿香夷子。”說著便轉身爬了上去,露出兩瓣光腚子,和下麵的兩顆小球。 “咦?”梁緣君正好瞧個正著,心中有些奇怪,於是下意識遊到一邊的台階上,抬起一條腿看自己下麵,“怎麽不一樣……” “怎麽了,君君?”梁緣道一回頭便見自家胞弟低著頭看自個下麵,他順眼看去,也發現了奇怪的地方,於是走到梁緣君邊上,蹲下來跟著看弟弟那處。 隻見尋常男孩下方的兩個小球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小小的縫。 他覺得驚異,伸出手戳了戳,驚恐道:“君君,你是不是生病了?你病了怎麽不早說!” 梁緣君也覺得有些害怕,問道:“難道就我下麵這樣?” “對啊,男孩子下麵不長這樣的,你一定是病了,我們快去告訴皇祖母!” 第101章 番外2 “不要,”梁緣君甩開手,往水裏一沉,隻露出個下巴,眼裏的恐懼漸漸褪去,他仰頭望著梁緣道,反而透出一股清明的堅定,“我沒有生病,我一直都是這樣子的,爹爹從來沒有說過什麽,所以一定不是病。” 梁緣道愣了下,雙眼微瞪,遊到梁緣君身邊,問道:“你是說,你、你下麵一開始就長這樣嗎?” “嗯,”梁緣君點點頭,眼裏露出一絲困惑,歪頭道:“以前曾和爹爹一道淨過身,我記得我跟爹爹是一樣的,難道說,男孩子下麵有的像你和小叔叔那樣,有的像我跟爹爹這樣?” “一定是了!”梁緣道臉色一亮,如釋重負道:“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君君你生病了呢。”他抹了把額頭不存在的汗,突然有些好奇,壓低聲音道:“君君,你說女孩子那裏長什麽樣?” 梁緣君聞言臉色微紅,他抬手拍了下水麵,惱怒道:“先生教的禮義廉恥你都忘到狗肚子裏了嗎,竟然、竟然,哥哥你太齷蹉了!” “這有什麽齷蹉的,”梁緣道撞了下胞弟的肩膀,擠眉弄眼道:“我就是好奇嘛,難道你就不想知道?” “不想。”梁緣君轉過身,遊到浴池另一邊去,決定不再理睬某人。 “好吧。”梁緣道摸了摸鼻尖,鳧到梁緣君眼前,雙手按住某人板著的臉揉搓了起來,嬉皮笑臉道:“好啦,哥哥知錯啦,君君原諒哥哥吧,來,笑一個。” 梁緣君才不吃這一套,想到這人今天耍了他好幾次,頓時火起,他二話不說運氣起掌,劈向梁緣道頸側,梁緣道頭一偏,肩一退,避過梁緣君的招式,二人一來一往,浴池裏登時水花四濺,一個招招帶風,麵若冰霜,一個見招拆招,一邊出口求饒,臉上卻笑嘻嘻的沒個正行。 浴房內水氣氤氳,嘩嘩水聲伴著男孩子清脆而生氣勃勃的嬉鬧,持續了很久…… 兩日後,梁澄怕兩個小孩玩野了,命人接了回來,兩兄弟更衣問安後,梁澄便當場考校起功課來。 梁緣君自然不會懈怠功課,完美地答了梁澄的問話,得了爹爹一個寵溺的眼神和愛撫,梁緣道卻沒那麽好過了,梁澄有心將來立他為太子,要求和期盼自然更高,除了原文背誦,還要考校注疏和見解,所幸梁緣道雖然玩心重,卻被梁澄教得很好,該自律的時候絕不偷懶,不曾落了每日功課,所答雖有些稚嫩淺白,卻好過尋常這個年紀的男孩許多。 梁澄心中滿意,卻怕梁緣道滿招損,於是隻是淡淡地評道:“尚可。” 梁緣道在大人麵前向來穩重,十分有大哥的作風派頭,不驕不矜道:“謝父皇,兒臣所學尚淺,還需加倍勤勉。” 梁澄點點頭,又看向小兒子,柔聲道:“君君,心經練到幾層了?” “回爹爹,還是一層。”說到這個,梁緣君便又是沮喪,他入境迅速,卻滯留在一層一年多了,不曾有何突破。 “別急,心經講究一個循序漸進,你這個年齡,能入境就很難得了。” “道兒呢?” 梁緣道:“也是一層。” “你們把手伸過來。”梁澄招招手,一一探向兄弟兩人脈門,欣慰道:“不錯,內息綿長平穩,記住,不可貪進。” 兩個小蘿卜頭齊齊點頭:“兒臣知道了。” 這時,梁緣君仰頭問道:“爹爹,亞父呢?” “他這幾日出京辦事,”梁澄眼裏露出一絲思念,將梁君攏進懷裏,笑道:“君君可是想亞父了。” “嗯,”梁緣君點點頭,肉嘟嘟的嘴巴微微撅起,然後像是想起什麽,忽然問道:“爹爹,男孩子下麵都不一樣嗎?” “什麽?”梁澄心頭一震,這時梁緣道也跟著說道:“對啊,君君噓噓的地方跟我長得不一樣,我還以為時君君生病了,不過君君說爹爹也這樣,是不是大家都長得不一樣?” 梁澄這回終於確定兩個兒子在問什麽,他眉眼一凜,看向神色一派懵懂的大兒子,問道:“你看了君君下。體?” 梁緣道直覺自己好像闖了個大禍,“嗯,我和君君一起洗了個澡……” 梁澄神色複雜的閉上雙眼,歎了口氣,眉間透出一絲疲憊無奈,兄弟兩被梁澄的神色嚇了一跳,梁緣道不由惴惴不安道:“爹爹,有什麽不對嗎?” 梁澄搖了搖頭,道:“你們如今也曉事了,是時候知道一些事情。” 梁緣君感到有些無措,他向梁澄懷裏偎了偎,被梁澄安撫地拍了拍後背。 “還記得爹爹曾說過,你們是爹爹和亞父生的孩子嗎?” “嗯,記得。” “自古以來,孕育產子皆是女子才能做的事,但是爹爹體質異於常人,陰陽同體,雖是男子,卻能懷孕生子,這種體質世所罕見,若叫天下人得知,隻怕遭人非議恐懼,以為不詳,君君,所以爹爹才讓你不要在外人麵前袒露身體。” 饒是兄弟兩人自幼聰慧,聞此也有些傻眼。 梁澄見小兒子迷茫中帶著無措,不由憐惜道:“別怕,此非不詳,隻是世人愚昧罷了。” 梁緣道聞言,眼裏的驚慌漸漸消失,他握住梁緣君的肩膀,鄭重道:“君君你別怕,哥哥不會讓你受欺負的!” “好孩子。”梁澄摸了摸梁緣道的額發,又低頭對梁緣君語重心長道:“君君,這世間無奇不有,世人對於未知向來忌憚避諱,這卻不是我們的錯,雖然你與爹爹一般,生來陰陽同體,卻不必妄自菲薄,何況你是大齊皇子,天潢貴胄,所以不要難過,你說是不是。” 梁緣君看看爹爹,又看看自己的哥哥,眼眶一紅,堅定道:“對,我才不會難過自輕,全天下說不定就爹爹和我有這樣的體質,物以稀為貴,爹爹和我是最寶貴的,就算別人知道了,我也不怕!” “好!”梁澄開懷一笑,心中的憂慮終於放下,不過他立即話音一轉,一雙明眸微眯,看向梁緣道,“道兒,這回說什麽也得分殿了。” “啊?”仿佛晴天霹靂,梁緣道頓時傻在當場。 說到分殿,兩年前梁澄就提過這件事,猶記當年,梁緣道撒潑打滾,哭天喊地,趴在他和弟弟的小被窩上,雙手捂臉,撅著屁股,痛哭爹爹不愛我了,爹爹是惡人。 時間回到兩年前的福樂閣,梁澄望著大兒子露在被子外麵的屁股,神色一片無奈,他低頭看了眼抱著自己腿肚子的小兒子,比起活潑好動的老大,老二就文靜得多,喜歡安安靜靜地待著,若是沒人鬧他,他能一個人捧著畫冊一整天。 每回梁澄來小書房看兩個孩子,見到的畫麵十有八九是老大黏在老二身邊,一刻不停地說著話,老二則自己玩著手裏的九連環,或者翻著圖冊,偶爾應上一聲。 “君君,”梁澄蹲下身來,與小兒子平視道:“你告訴爹爹,你是不是也想分床啊?” “君君當然不想!”原本還在失聲痛哭“爹爹不愛我了”的梁緣道,聽到梁澄這麽問君君,“騰”的一聲就下了床,伸出兩條胖胳膊,把君君攬進懷裏,故意瞪大眼睛,戒備道:“爹爹壞蛋,你竟然威脅君君!” 梁澄頓時失笑,敲了下梁緣道的腦袋,佯怒道:“人小鬼大,連父皇也敢違逆,爹爹在問君君,你連話都不讓他答,當哥哥的這麽霸道可以嗎?” 梁緣道倒吸一口氣來,一副爹爹你好陰險,竟然挑撥離間的憤恨表情,接著又轉向君君,緊張道:“君君,哥哥不是的,我是怕妖怪晚上來捉你,哥哥要保護你。” 一念曾經因為君君長得好看,跟梁緣道開玩笑道,君君這麽可愛,要是被妖怪看到了,一定會被搶走的。 沒想到梁緣道當了真,當晚還做了噩夢。 君君乖乖的任由梁緣道抱著他,明珠似的黑眸眨了眨,奶聲奶氣道:“哥哥,你是不是怕妖怪又跑到你夢裏,才不讓君君走的?” 梁緣道噎了一下,知道他因為一念的話做了噩夢後,梁濟覺得身為哥哥的人不能這麽膽小,於是拿了本民間鬼怪誌異,把他單獨拎了出來連講一個下午,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他要抱著君君才敢入睡。 他自然不會承認這麽有損威嚴的話,雙手背在腰後,挺著著個小肚腩,故做嚴肅道:“當然不是,亞父說你會被妖怪捉走,哥哥是怕你一個人不敢睡覺覺。” 君君看了眼一臉篤定的大哥,再看了看梁澄,接到君君的眼神,梁澄彎眉一笑,眼含鼓勵,其實他早就看出,君君天性穩重,性子沉靜到有些冷淡,聰敏早慧,天資奇佳,這點倒是有些像一念,很有自己的主意。 反觀老大,雖說相貌隨了他,性子卻跳脫得很,天資倒是不輸於君君,聰慧穎悟,根骨不凡,就是沒個定性,無一刻安靜的。 見到梁澄鼓勵的神情,梁緣道更緊張了,牢牢地盯著君君的眼睛,臉上甚至流露出意思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