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還真是買回來一個寶啊。  周三漢子在碼頭當值,是漕幫底下一個小頭頭。因早些年與人鬥毆,落了病根,至今沒有子嗣。看了個神婆,說是需要過繼一個兒子來,才能給他引來子嗣。  可周三是外來戶,也不知本家在何處,便隨便從外頭買了個少年回來,取名周引,便是那周大郎。  第77章  周大郎會做蝦,且做的一手好蝦,那味道,比起縣裏的酒樓也不遑多讓。  每次做了蝦,都是周三挑著去縣裏賣,每每都是剛一撂下筐,便被一掃而空。周三將空筐寄存在不遠處的小鋪子裏,便去碼頭上工,直到傍晚才回來。  日複一日,元寶蝦的名聲在黎縣悄悄傳開。  瞧著周大郎利落的收拾了蝦,周三嘬嘬牙花子:“這人呐,任你骨頭再硬,多打幾頓,總是會老實的。”  周大郎權當聽不見,隻自顧悶頭幹活。  “蝦子好了,這一筐麻辣,這一筐白灼。”  周三將煙袋磕了磕,別到褲腰帶上,取了門口扁擔,挑上竹筐,跟屋裏婆娘喊了一聲,便走了。  周大郎的目光,由原本的呆滯,逐漸變得陰沉。  五年了。  他離開家已經五年了。  他永遠忘不了那天,從四麵八方湧來的黑衣人,還有灑落在他們家院子裏的鮮血……  他被一夥人擄走,青石在後麵追,可那夥人武功高強,青石渾身是血,卻仍然不放棄。  後來,後來又來了一夥黑衣人,他們纏鬥在一起,他尋了機會想要逃,被一位路過的俠士給救了。  還來不及感恩,那人便迷暈了他,將他賣去了清館,有之前被綁架的經曆,他並不慌亂,而是伺機跑走了。  那些人在後麵追,他奮力奔逃,從懸崖跌落。所幸大難不死。  隻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又身無分文,眼看快要餓死了,他被人牙子給撿走了。  再醒來的時候,就在周家了。那時,他已經流浪了兩年。  初到周家,他以為自己遇到了好人家,央求著他們放了他,沒想到,這周三是個暴戾的性情。他將自己關在柴房,日日送些稀粥,隻要保證自己不餓死就成。  當然,他也不會讓自己吃飽。  但凡自己動了要逃跑的念頭,便免不了一頓毒打,有幾次險些喪了命。  周家的老太太倒是個笑麵虎,每每都會給自己處理傷口,勸慰著說幾句好話。開始自己還會感激,求著老太太放了他,可事後,卻會遭到更猛烈的毒打。  他絕望了,死心了。  躺在柴房冰冷的地上,想著,若是就這麽死了,他就再也見不到二叔了,也看不到溫玉考秀才,看不到溫淩當俠客,看不到溫瑾長大,也看不到容小姐明媚的笑了。  那日之後,他像變了個人,每天不再大喊大叫,不再哭求著他們,而是乖乖吃飯睡覺。  如此堅持了一年多時間,他們才從柴房將他放出來。  那時的他,隻剩下一身皮包骨,模樣駭人的緊。  雖然人自由了,可他了解周家人的秉性,也不敢掉以輕心。整日在院子裏幹活,從不踏出院門一步。後來他才知道,這周圍有周三留的碼頭長工看著。幸好他沒有輕舉妄動。  偶爾聽見周家人聊天,他知道這裏是大楚南部江州府下邊兒一個小漁村,村裏人全靠打漁為生,日子勉強過得去。  而周三是漕幫底下負責扶風口碼頭的小頭頭,手上倒也有幾分權力。與黎縣樊家的二管家,也能說上幾句話。  當然,這都是周三灌了幾口馬尿之後吹噓出來的,到底有幾分真假,還有待考證。  不過大方向終歸是不會錯的。  於是半年後,他與周三說:“我叔是廚子,拿手菜便是麻辣蝦。你若拿了我的蝦去賣,保準兒賺錢。”  起初周三不信,可吃了一次溫朗做的蝦,便一發不可收拾。  周三這人好賭,外頭欠了不少賭債,礙著他是碼頭小頭目,賭場倒沒催的那麽緊。但為了能繼續賭下去,周三什麽錢都賺。  第二日,便叫著周大郎一起去河裏摸蝦。  周三這人,目光倒不算短淺,知道這蝦是個長久生意,故而那些酒樓來人買配方,都被他婉轉拒絕了。隻日日往樊家送去一些,便沒人敢惹他。  “爹,若長久考慮,還是咱們自家做這門生意的好。你與那樊家二管事能說上話,倒不如給他個便宜,算他二成幹股。有人罩著,咱們自家開個小酒樓,也能賺不少銀子。”  這日周三下工回來,溫朗做了一桌子菜,吃的一家子人滿嘴跑油。  周三噴著飯粒兒道:“你說的容易,咱們哪有本錢。再說了,做買賣去,我碼頭那攤活計怎麽辦。你可別跟我說生意你來做,小心我打斷你腿!”  溫朗垂頭道:“碼頭是爹的地盤,在碼頭尋個小鋪麵也不是難事兒。爹在縣裏這麽久,總是有許多回頭客的,倒時一吆喝,自然有人樂意去碼頭那邊兒吃蝦。爹雇個夥計,時不時去瞧上一眼,也不耽擱你做工。”  怕周三不應,溫朗又道:“等酒樓賺了錢,再往縣裏尋個好鋪麵。娘這肚子也有動靜了,咱自家有生意,總歸能給弟弟留點兒家業不是。”  周三婆娘一聽還真是這個理兒,周三雖在漕幫,可也是腦袋別在褲腰帶謀生活,她可不想日後兒子也走這條路。於是,纏磨了周三一夜,終於是應了。  溫朗冷笑著看著一臉神清氣爽的周三。  現在逃不走,日後總有機會的。他會慢慢等,等著元寶蝦從這小縣城傳出去。  轉眼已過新年,新春伊始,可不知怎的,今年春日竟一反常態,下起了大雪。北部許多州府,甚至鬧了雪災。  其中便包括滁州,隨州,閔州。  秦厲這些日子愁眉不展,畢竟這五年時間,北部六州除了滁州之外,都在他手。  若不出意外,今年開春後,便打算渡江過江州,這次雪災來的忒惱人。出行不便,耽擱生意且不說,百姓受災,一旦鬧僵起來,他之前的努力,全都付之一炬。  “聖遠堂的人似乎已經到江州了,若叫他們先與高家達成協議,我們的處境就被動了。”秦四說道。  這些年秦厲一直沒有放鬆對聖遠堂的調查,經過梁紀的事兒,他肯定那個躲在秀山村的寧先生與聖遠堂有著密切的聯係。  或許,這個人甚至是聖遠堂真正的堂主。不過此人自五年前消失後,便杳無音訊。  五年前溫朗幾人的失蹤,那位寧先生參與了多少,還不得而知。不過從當時的調查來看,他似乎元氣大傷。  而梁紀的所作所為,明明白白告訴了他,他以及他背後的勢力,是知道自己身份的,那麽自然而然的,他們也知道了溫瑾是誰。  雖然劫了溫瑾的人走的是北石坡,表麵看上去是京裏那位發現了他的蹤跡。畢竟當時容琪回來,隨行的官員眾多,再加上韓宜江的謹慎性子,他不敢確定自己是否有暴露。  所以,他派人前往京城查訪溫瑾的下落。當然,也沒有放過聖遠堂。  因為最先識破自己身份的,是梁紀。  所以寧淮如今很憋屈。  梁紀失蹤五年,也是五年前開始,他的聖遠堂愈發艱難。韓宜江固然知道些蛛絲馬跡,也與他們周旋了不短的時間。但五年前莫名出現的那股勢力,讓寧淮懷疑,梁紀背叛了他。  本來在隨州安插的各方眼線,在這幾年的清洗中,基本所剩無幾。連他自己都被逼回了滁州大本營。  還有靈山那事兒,原本想用火逼迫秦厲想起往事,卻不料,火勢凶猛,直接將人給燒死了!如此一來,他若要找到先皇留下的東西,幾率就更小了。  這場雪災,來的巧,也不巧。巧的是,雪災席卷北部三州,災難過後,北部必元氣大損,到時便可趁機取勢。不巧的是,雪災來的太快了,江州方麵還沒有結果,他的時間非常緊迫。  與聖遠堂打了這麽多年的交道,秦厲心中隱隱有了些許猜測。  聖遠堂總部在滁州與隨州交界處,從聖遠堂的動向來看,他們對江州高家很感興趣。確切的說,是對江州高家的船感興趣。  江州四大家族,高,蔣,裴,樊。高家為四大家族之首,富甲一方。作為朝廷欽定的商船製造商,高家的地位無人能及。  蔣家掌漕幫,蔣家大小姐乃是高家家主的發妻,高蔣聯姻,在江州隻手遮天,就連知府都要避其鋒芒。  樊家人呢,本是蔣家的管事,在高家主納了樊氏女為妾後,樊家的勢力如日中天。不知使了什麽手段,蔣家一落千丈,漕幫漸漸由樊家掌握。其後,蔣氏失足落水亡故,高家後宅便由樊氏掌管,樊家人一幫烏合之眾,借著高家的勢,水漲船高。  相對來說,裴家便更低調了。裴家做的絲綢生意,與另外三家並無衝突。倒是裴家公子與高家小姐青梅竹馬,成就好姻緣。  聽說高家主十分疼愛長女,一百二十抬嫁妝,紅透了半個江州城。其後,對於裴家的生意,也多有照顧。不過,因著高大夫人的事兒,這父女二人的關係似乎並不融洽。  秦厲眯起眼睛:“秦四,既然聖遠堂的人找上了樊家,那咱們,就派人去裴家。”  “裴家?主上,高翡是外嫁女,縱然高家主再疼愛女兒,也不會如此輕率。更何況,那漕幫可是在樊家人手裏。”  秦厲笑道:“你也知道漕幫在樊家手中啊。”  秦四有些不懂。  “想想當初的蔣家吧。一山不容二虎,當初高家主納樊氏女,是不想蔣家太過強盛。扶持一個樊家與蔣家抗衡,如今樊家成了蔣家第二……我想,那高家主心裏的小算盤打的比誰都響。”  秦四深以為是,旋即眉頭緊鎖:“如今北部這樣子,主上怕是不能動身了。”  “叫秦大去,希望這次,他不要讓我失望。”  五年前的事兒,因秦大一時失誤,沒有及時料理了曹成和楚家軍內部奸細,間接導致了溫家悲劇。若非溫言說了句好話,秦大此時早已成了屍骨一堆。  不過,責罰是免不了的。  之後,秦大一直被晾著,這幾年輾轉各地,試圖找到溫家幾位公子的消息。此時,人剛好在湖州。  第78章  屋中暖炕上,一位身著青衫的公子盤膝坐在炕上,麵前的幾案上擺著一摞賬簿。那公子將一本賬簿攤開,一手打著算盤,一手執筆寫些什麽。  隻見他紅潤的嘴唇輕抿著,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似乎對手頭的賬簿有些不滿。  屋外是大雪紛飛,望不到邊際。屋中卻是暖意蔓延。幾案旁的暖爐氤氳著霧氣,將他的麵容趁的愈□□緲。他抬手伸向茶杯,卻不料手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握住了。  “言言,茶涼了,我重新沏一壺來。”  溫言驚喜抬頭:“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有一會兒了,見你看的認真,便沒有打擾。怎麽,瞧你愁眉不展的,可是有什麽問題?”  溫言搖搖頭:“也沒什麽的,隻是這大雪忒凶猛,耽擱了不少生意。生意倒是小事,我就是擔心,照這種情況下去,這場大雪過後,怕是要鬧災荒。北部五州你才剛剛平定,就出了這事兒……”  秦厲拍了拍溫言的肩膀道:“還沒有那麽嚴重,你不要擔心。隨州閔州方麵我已經著人提前防範,幸好這些年咱們手頭屯田不少,再加上靈山腳下那一片山地,手裏的屯糧足夠。最壞不過災後疫病,我已命千金堂備好藥材。隻要有糧有藥,百姓也不會暴動,放心吧。”  “如今滁州也遭了災,恐北越那邊會有所動作。”溫言道。  “月前,楚清河已經拿下陽平關,楚玉繡留守下河軍鎮。兩處互成犄角,即便北越打過滁州府,我也絕不會讓他們踏過陽平關。”  “嗯。對了,溫玉最近可還好?這天寒地凍的,真是叫人擔心。”  秦厲笑道:“溫玉這小子倒是讓我刮目相看。八歲就被我送去靈山,如今已過五年,人結實了不說,這武藝也精進不少。秦十八跟他對陣,都要小心應對。況且,溫玉本就是讀書人,聰慧機敏,跟著軍師學習兵法,能學以致用,融會貫通。眼下雖青澀了些,不過假以時日,必成一方大將。”  溫言也笑了笑:“原本還指著溫玉考秀才呢,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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