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行會首領選舉後的第二天,正在票號裏的應皇子,收到了趙府送來的訃告。上麵隻寫著家父因病逝世,於三日後出殯。


    趙承誌真的死了。雖然不像紅兒死時引起那麽大的轟動,但是對應皇子來說,卻不亞是當頭一棒。


    義王聽到趙承誌死了的消息,卻沒有表現出一絲的驚訝。好像他早已算定了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應皇子當日就去了義王府,去向義王匯報。當選行首是毫無懸念的,無須多言,應皇子主要著重講述了聽聞趙承誌之死後黃會長等人的態度轉變,和二皇子的到來後,黃會長的反應。義王邊聽邊蹙眉沉思,聽應皇子講到二皇子臨走時看了黃會長一眼,而黃會長似是十分害怕,好像兩人之間有什麽關聯時,義王點點頭,看著應皇子的表情似讚許又似欣慰。看的應皇子心裏一熱,又有些慚愧。義王病了一場後,對應皇子的態度有了很大的轉變,看著是淡淡的,不顯山不露水,可這才是發自內心的真情實感,不是做給人看的。義王剛才看著他的眼神,像是父親看著長大了的孩子。應皇子從小在冷漠的環境長大,有一絲善意,他都能感受得到。可這畢竟不是他自己觀察出來的,被義王這樣看著,一時有些不好意思。被義王看在眼裏,覺得這孩子不得意忘形,心裏更多了幾分喜愛。隻是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拂了拂衣袖說道:“嗯,你觀察的很細致。二皇子貪財好色,光是皇子的那點月俸自是遠遠不能滿足,想從商會裏分一杯羹也不是不可能。隻是,以我對黃會長的了解,其一向喜愛攀附權勢,能與二皇子拉上關係,對他來說是求之不得的,為何會表現出畏懼的神色?”


    “會不會與趙承誌之死有關?”應皇子猜測道。


    義王沉吟著一時沒有說話。習慣性的在地下踱了幾步這才說道:“這趙承誌死的也確實蹊蹺。若是真如工匠行會的那人所言,趙承誌應該是死了有些日子了,為何會在此時才發喪?又如那人所言,趙承誌家人壓抑著哭都不敢出聲,怕人聽到,為何這忽然之間又如此大張旗鼓的請人?”


    “這也是孩兒想不通的地方。”應皇子道,“孩兒決定明日裏去趙府裏吊唁,屆時再一看究竟。”


    “可是和商會裏的人一起前去?”義王問。


    應皇子搖頭。收到趙府的訃告,他並沒跟商會裏任何一個人通氣。通氣也沒用,昨日裏在商會裏受到的的冷遇已經表明了他現在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人。估計去了趙府,他們對他的態度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你明日去到趙府,隻需和別人一樣。切不可婦人之仁,有格外的表示。黃會長一個勢利小人,便是看在我的麵子上,也不該如此對你。除非是關乎到生死利益。我猜想,他會不會以為趙承誌之死是和你我有關?是以才會把你當成災星對待。他若是如此想法,那趙府之人必定也會是這樣。你若有所表示,倒顯得心裏有愧。”


    應皇子當時雖然應諾,可第二日去往趙府的時候,身上還是帶了一千兩的銀票。趙承誌雖然也是行首,但其所在的工匠行會其實是最底等的,手下都是一些靠手藝吃飯的的匠人,包括鐵匠木匠泥瓦匠,甚至裁縫理發匠等等等等,其實都是些受苦人。就是趙承誌本人其實也就是個金匠,因此,跟別的行首還是有些差距的。趙承誌住的地方也相對偏遠,應皇子騎馬走在路上,一路上看著路上的行人,不管男女都是一副懶洋洋不急不忙的樣子。女人也是穿著大褂,撇著腿走著,嘴裏磕著瓜子,一邊東張西望。應皇子從小跟著老夫人長大,老夫人雖貴為誥命夫人,可每日裏仍是早早起來,督促著丫頭們打掃灑掃庭除,從不懈怠。義王更是每日都忙忙碌碌的。因此應皇子覺得人活著就該是這樣。不管男女,不管年齡,都應該活的有個精氣神兒。想著老夫人跟義王,再看看眼前的這些人,不得不承認人和人還是有差別的。


    應皇子從未來過這一帶地方,隻是憑著義王指點的方向走著。大路還好,一下了大路,那成片的低矮的棚屋,沒有一點規則的便道,讓他不知道該從哪裏進去,隻得下馬問了回路。趙承誌是這裏的名人,他隨便找了個人,便問清楚了。說趙承誌是在五道巷,而這裏隻是二道巷。雖然還是費了些周折,應皇子還是找到了五道巷,一進巷子,就看見了趙府。


    就算不是看著門上掛著的紙幡,應皇子大概也能認出趙承誌的府宅。那是這一路走來,應皇子唯一看到的一座青磚瓦房,房高院大,十分的氣派。此時院裏院外是一片素白,卻不聞一聲哭聲。隻是在門上的人報說應皇子前來吊唁,才一下子哭聲大作。應皇子走進院裏,隻見幾個婦人匍匐在趙承誌靈前,嚎啕大哭。其中尤以一位老婦哭的最為淒慘,隻見她呼天搶地的,嘴裏還一聲聲叫著:“我的兒啊!你死的好冤哪!你是替人當了替死鬼了呀!我苦命的兒啊!”


    應皇子知道這是趙承誌的老母,想上前見禮,可老人隻是伏地嚎哭,花白的頭發在風中淩亂飛舞。應皇子心下一陣慘然,伸手要了一把紙錢,便單膝跪地。旁邊有一個工匠行會的人在這裏幫忙,見狀忙道:“皇子不可啊!皇子如此大禮隻怕趙行首生受不起啊!”


    “誒!死者為大。”應皇子說著便將紙錢伸在靈前的火盆裏燒著,嘴裏道,“趙兄,你我雖隻見過數麵,但趙兄為人剛正,應禎記憶猶新。隻是天妒英才,趙兄英年早逝,真真令人嗟歎。趙兄請放心西去,家中老小,自有應禎和商會同仁從旁照料。”


    聽聞此話,一旁的老婦哭的更厲害了,哭嚎道:“我的兒啊!誰照料為娘能如你一般啊!讓為娘這白發人送你這黑發人,你好狠的心哪!”


    應皇子見老婦人如此針對自己,隻得匆匆告辭。


    趙承誌九歲的兒子送他出來。走到門口,應皇子看著尚在懵懂的孩子,猶豫再三,還是從懷裏掏出那張銀票塞進了孩子手裏。


    應皇子前往趙承誌府裏吊唁沒有知會商會裏的人,同樣,商會裏的人也沒有人來招呼他。應皇子有心理準備,因此也沒當回事。想著日久見人心。沒過幾天,商會裏一位行首新鋪子開張,他特地訂了一個牌匾送了過去。可第二天就被人還了回來。又過了幾日,王平博小孫子滿月,他又送了一份賀禮,可人家壓根兒就不收。王平博到底念著義王的情分,給出了一個理由,說是孩子尚小,折受不起。可別人送的禮物他卻都收下了。


    應皇子這時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要知道,這商會也屬於是一個集體,商會中人但凡是有個婚喪嫁娶,都會互相宴請。尤其幾位行首之間更是禮尚往來,把這視為同仁之間的一種感情維係。大家來自不同階層,平日裏又各忙各忙的,隻有在這種場合才可以坐在一起。如果這個時候都不請你,就說明是將你排斥在外。


    應皇子一時有些無措。剛接手義王的生意,正是千頭萬緒,不知如何下手。現在入了商會,麵臨的又是這樣一個局麵。他不由得想去向義王求教。可隨即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既已接管了這一切,遇到什麽問題自是要自己去想著解決,總不能大事小情都去向義王討教。可該如何打破這個僵局,他一時還不得主意。關了鋪子,回到府裏,見偏院一個人都沒有,撒子和大小麻花誰都不在。應皇子心裏有事,左等右等不見有人回來,便叫來門上的人問撒子他們去哪裏了。


    “皇子還不知道嗎?撒子他們這幾日每日都去內院陪著皇妃跑步。日日都得天黑了才能回來呢。”門上的人回道。


    “陪皇妃跑步?”應皇子驚異的問道。


    “是呀!說是皇子吩咐的。”門上的人倒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絲毫不覺的此事有什麽可奇怪的。


    “我吩咐的?”應皇子更加詫異了。他怎麽會吩咐撒子他們去到內院?還什麽陪皇妃跑步,這不是胡鬧嗎!他心裏本就煩悶,此時更是一陣火起,也不理那人,抬腿就去了內院。


    內院屋裏已經上了燈。有老夫人發話,皇妃現在是天是王大她是王二,想怎麽就怎麽,更何況上燈這種小事。再不用眼巴巴等著天黑了。應皇子在院子裏就聽見屋裏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心裏更是惱怒。一推門就進了屋。


    現在的裏外間是裏外兩間屋子是並排的,一進門是外間,左首或者右首是裏間。可那時候的裏外間卻是直通的,外間在前,裏間在後。裏間基本上是不見天日的,有什麽動靜也傳不到外麵。常說的深宅大院指的就是這個。前麵說過,皇妃醒來後,把外間屋進行了改造,擺上了椅子,幾案,說是什麽客廳。此時一群人,就聚在客廳裏麵。隻見丫頭們圍成一圈,應皇子看不清她們在看什麽。先看到後麵的帷幔拉的緊緊的,一點也看不到臥室裏麵。火氣就消了一些。可還是沉聲問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天將黑了,一個個還圍著這裏,都不用做活嗎!”


    丫頭們聽見應皇子的聲音,都散了開來。應皇子這才看見裏麵圍著的正是撒子和麻花兄弟。還有皇妃。隻見撒子跟皇妃麵對麵坐著,皇妃正在他手上做著什麽。麻花兄弟兩個站在撒子背後。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大麻花,竟是一臉驚懼的表情,看著眼前的一切。小麻花一聽見應皇子的聲音,就像看見了救星一樣,一下撲在了應皇子的懷裏,口中叫道:“皇子救我!”


    “出什麽事了?”應皇子忙問。


    “皇子你看!”小麻花指著撒子的手說道。


    應皇子一看,隻見撒子剛被皇妃擺弄過的那隻手,五根手指都是紅豔豔的,活像是燙熟的大蝦,忙問道:“這是怎麽了?”


    “皇子救我!我不想變成那樣!”不待撒子答話,小麻花一個勁的扯著應皇子的衣襟,口中直道。


    應皇子見小麻花也包著手指,以為他也受傷了,忙要解開來看,卻被皇妃一聲喊住了:“別動!時間還不到呢。”


    “你對他們做了什麽?撒子的手為何會成了那樣?”應皇子驚問。正要拉過撒子的手來看,卻見撒子若無其事的吹著手指,臉上看不出一絲痛苦的表情。


    “哎呀!你不懂!這是美甲!”皇妃拿過撒子的另一隻手來,解著手指上包著的東西。應皇子這才看清原來撒子和小麻花手指上包著的原來都是花葉子。再一看大麻花手上也是,十個手指頭都被包著。大麻花見應皇子看他,也舉起兩隻手來看著,表情似哭又似笑。


    “什麽……甲?他們一個個大老爺們兒,這成什麽樣子?”應皇子也是哭笑不得。又對撒子他們說道:“你們不在外麵做事,跑到內院裏來做什麽?”


    “皇子你還說呢!”撒子翹著血紅的手指,委委屈屈的看了應皇子一眼,說道,“還不是你讓我們來的!”


    “我讓你們來的?”應皇子納悶的問道,“我幾時讓你們來內院的?”


    “不就是那日雨兒摔破頭後,你說讓我們每日來陪著皇妃跑步的嗎?”小麻花接口說道,“皇子你怎麽連自己說過的話都不記得了。”


    應皇子這時才想了起來。撒子他們也真夠聽話的,他說過以後自己都忘了,可他們還當一回事記得。也是自己這段時間太忙了,白天在鋪子裏,一到晚上那幫世家子弟就輪番請客,為他慶賀。日日鬧到三更半夜。跟撒下他們隻是每日匆匆打個照麵,什麽話都顧不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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