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酒被擲在桌上,許時嚇了一跳,下意識把書合上,轉頭問許征:“哥你怎麽來了?” “語文書?”許征念著書籍封麵的那幾個字,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許時裝傻地衝他笑笑,給漫畫書套上層課本封麵,這招百試百靈,上課的時候連語文老師都能瞞過去。 沒想到被許征發現了。 許征懶得追究,說出此行目的:“媽讓我給你上藥,手伸出來。” 許時伸了手,許征把他袖子擼上去,果真見到一道紅痕,在纖細白皙的手臂上顯得觸目驚心,難怪許時當時疼得縮成一團。 許征有些心疼:“你就不知道躲躲?” 許時回嘴:“媽誤傷了我,你不是就不用挨打了?” 許征倒了藥酒在手上,提醒他:“等會上藥的時候別喊疼啊。” 許時一秒破功:“嗷,輕點輕點,疼!” 屋裏彌漫著濃濃的藥酒味,許時十分嫌棄許征那隻上藥的手,讓許征離他遠點。 許征瞥他一眼:“不要以為我今天不打你,你就可以胡作非為。” 許時:“略。” 敲門聲響起,許征放過他去開門,發現門外站的是剛下班回家的許敬言,他推了下眼鏡問許征:“咱們聊聊?” 許征同意了:“等我先洗個手。” 洗完手後,許敬言在客廳裏泡茶等他,許征喝茶的習慣就是從許敬言身上學來的,兩人各自捧了杯茶。 許敬言性格溫和,做什麽事都慢吞吞的,但勝在脾氣好,能忍受王業萍的各種嘮叨。 他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說道:“這幾天究竟去哪兒了?不願意和你媽說,和我說說吧,爸替你保密。” 許征緩慢開口:“去了趟關樂。” “關樂?”許敬言訝異,“你去那兒幹嘛?” 許征解釋道:“我和人做生意,弄了車煤回遷豐賣。” 許敬言又問:“這能行嗎?再說了,你哪來的錢買煤?” 許征:“您別操心,我會想辦法的。” 許敬言原先想勸勸他,可聯想到自己,最終歎了口氣:“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隻要別像我一樣,把家敗了就行。” “都賴我,才讓你們吃這些苦。” 許征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無言地拍了拍他的肩。 自從炒股虧了錢後,許敬言更加順著王業萍,平時王業萍說他也不還嘴,隻是閑著沒事的時候越發喜歡在外麵轉悠。 “你媽那兒我跟她說,你也別有什麽壓力,開學之前,我總會想辦法弄來錢的。”許敬言低聲寬慰道。 “嗯。” 這幾年,是王業萍一直辛苦支撐這個家,許敬言卻讓本有起色的家庭瞬間陷入困境。 或許他本意是好的,可做錯了就是做錯了。 許征不能說他沒錯,因為那樣對王業萍不公平。 他能做的,隻有想辦法掙錢,來彌補這個空缺。 晚上許征睡的是許時的床,許時自己做的孽,就讓他自己承擔。 許征躺在床上,思考著該如何將那車煤賣出去。 想了許久,許征突然拍了下自己腦袋,既然一整車賣不出去,那就分散了賣,現在每家都要用煤,挨家挨戶地賣,賺得還能多點。 他之前真是死腦筋。 思維定式使許征陷入了死胡同,他之前礦上的煤都是按噸拉走的,這麽一來卻忽視了散賣這條路子。 想通了的許征決定明天就開幹。 誰知一轉身,清楚地看見了許時在牆上的畫。 牆壁上畫了隻圓頭圓腦的大烏龜,笨拙的四肢從龜殼中伸出,烏龜旁邊,還有個指向它的箭頭,箭頭右邊寫著兩個大字:許征。第十三章 許時天天都在找打。 許征用手撐著從床上坐起來,掌心意外地被什麽東西硌了一下,仔細一看,發現床邊緣微微鼓起一團,像是藏了什麽東西。 許征把床單掀開,在下麵發現了一支圓珠筆和一本小本本。 路邊一塊錢一本的本子,手掌般大小,翻開後,隻見扉頁上寫著七個大字:[許時專用記仇本] 下麵還備注了這麽一行話 ——我要把許征對我做的壞事都記下來,等長大了讓他感到羞愧。 借著月光,許征翻看起了本子裏的內容。 -今天逃課被許征發現了,害我被媽打了一頓。 -不過看在許征給我發零花錢的份上,我原諒他。 許時記的這些,許征基本上都忘光了,如今看見才回想起來印象中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許征邊嘲笑許時幼稚,邊忍不住繼續往下翻。 直到翻到最後幾頁: -許征拿走了我的錢,王八蛋! -都三天了,許征怎麽還不回來,我想他了。 -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哥,你回來吧,錢我不要了。 許征目光微動,那絲怒火在翻看的過程中早散完了,尤其是看到最後一句話,不知怎麽的,胸腔中泛起一絲酸澀,心中感慨了句:這傻孩子。 許征許征許征,許時的本子上滿滿的都是許征,他的生活、他的喜怒全隨著許征而變化,記在上麵的每一句話,都在彰顯著許征的重要性。 為了他,許時甚至可以放棄自己最喜歡的錢。 此刻的許時和許征記憶中的那個身影逐漸重合。 他以為,許時是長大了才變得對他依賴,沒想到現在就已經種下因果。 許時這個年紀,正是貧於表達的歲數。 鬧別扭,不聽話,有時隻是在吸引別人注意。 經過今天,許征才多了解了許時那麽一點。 許征的動靜把下鋪的許時給吵醒,他迷迷糊糊問道:“哥,你幹嘛呢,又夢遊啊?” “睡你的覺。”許征重新躺了回去,無聲地歎了口氣。 所有思緒都轉換為惆悵: 許時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夏夜裏昆蟲叫個不停,此起彼伏,嗡雜相繞,即便關了窗也能透過縫隙鑽進來,聲音大得像貼在你耳朵邊上,令人不勝其煩。 躺在陌生的床上,許征失眠了。 許征和許時的沐浴露是分開的,王業萍給他們買了款草莓味的沐浴露,許征嫌太甜不肯用,王業萍便讓許時用,導致許時的床上,一股草莓味。 甜到發膩。 許征還處於認床階段,而許時對許征的床上卻熟得不能再熟,不一會兒,許征就聽見了許時的呼嚕聲。 他睡得倒香。 最後,許征聽著許時的呼嚕聲,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的,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渾身酸疼,隻覺得自己被一噸草莓給壓著。 許征跟王業萍說了聲自己要出門,許時聽見了連忙表態:“我也去我也去。” “你去幹嗎?”許征沒打算讓許時跟。 許時早已厭倦了在家看書的日子,恨不得抓住一切機會往外溜,他死皮賴臉道:“你去幹嗎,我就去幹嗎。” 而平時一向鎮壓胡鬧的許時的王業萍,今天也一反常態站在許時這邊:“你就帶上你弟,做什麽事還能有個幫手。” 王業萍是怕了許征之前的離家出走,許征身邊跟著個許時,至少還能看著他點。 胳膊擰不過大腿,許征最終無奈妥協,帶上了許時這麽個拖油瓶。 出門後,許征想把人打發走:“這錢給你,去買糖吃吧。” 許時:“你當我三歲小孩呢?” 從智商層麵來講,的確差不多。 許征換了個方式:“你不是喜歡去網吧嗎?今天不管你,去吧。” 許時起了警覺,抵抗住誘惑:“不行,媽交代了我要看著你。” “真不走?”許征向他確定。 許時態度堅決:“不走。” “你可別後悔。”許征輕飄飄落下一句,隨後不管身後跟著的許時,去買了做煤需要用的材料。 黃泥、碳化鋸木屑、石灰,許時就這麽跟著他跑遍了那些店,看著許征買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東西,最後用車拉回了他們家後山從倉庫。 許時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哥你這是要幹嗎?” “原本不打算讓你來的。”許征把手裏的鏟子遞給他,“既然來了,就一塊幹吧。” 許時這才注意到倉庫裏竟然停了輛貨車,還裝著滿滿的一車煤。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許時把煤鏟下來,開始製作。 許征要做的是蜂窩煤。 先把煤塊粉碎,再按比例添加碳化鋸木屑、石灰、黃泥等原材料,混合適量的水,和勻後用模子做出,曬幹,就是蜂窩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