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是被溫暖的太陽喚醒的。老大躺在我身邊,用舌頭溫柔的舔舐著我前腿的傷口,它看到我醒過來,高興地湊過來蹭著我的臉,帶著一股血腥味。像這種三不五時的行為,我開始時還抗議,到現在,已經習慣成自然了。這裏是一截枯樹上的樹洞,洞口狹窄,僅我們身體大小,陽光斜斜的照進來,我眯起眼,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在水中掙紮然後暈過去的事,當時以為獲救的可能性極小,沒想到,卻還能享受這美好的陽光。老大的銀灰色的順滑皮毛糾葛成一團,被粘身草的種子勾住,滿是草屑和泥濘,很狼狽,與他一向優雅而從容的形象相去甚遠。它肯定找了我很久,沿著河,聞著風中不存在的氣味,為了某個可能不停的搜尋。現在隻剩下我們兩個了。我的肚子咕咕的歡叫起來,唉,我歎了口氣,不管遭遇什麽變故,隻有饑餓感永遠這麽始終如一。如果我現在是人的話,一定是臉紅耳熱的狀態,我發誓我沒有看錯,老大的眼中帶著些揶揄和調侃的意味,也許是我想多了,心裏有鬼,自然看什麽都覺得不正常。老大站起來,抖抖毛,甩掉身上那些髒物,身挺高,腿直,神態堅定而閑適,耳朵直立向前,它還是幼狼的樣子,卻已經隱隱散發出一種王者的睥睨四方的氣勢。我看看自己的前腿,有些沮喪,行動不便的後果就是未來幾天都要靠老大獵取食物,它自己未成年,現在還帶著我這個拖油瓶,前途堪憂。可我知道,老大對我不明原因的執著,使他根本不可能放下我。我靜靜地蜷縮在樹洞的角落,學著母狼受傷時那樣,舔著自己的傷口。過不久,老大嘴裏叼著一隻鳥回來了。我囧著一張狼臉,它是怎麽逮到鳥類的?它把鳥放在我身邊,親昵的湊過來,翻著肚皮,像要表揚的小孩,狼翻肚皮表示親昵討好也代表著絕對的信任,它甚至在母狼麵前都沒做過這個動作。我輕輕地舔著它腹部,白色的暖暖的絨毛,上麵還有些血跡和草屑,把血跡和草屑舔幹淨之後,才開始吃它帶回來的那隻鳥。很小的時候,我們靠母狼的奶水補充水分,後來,母狼會帶我們去地下洞穴不遠處的一個淺水坑喝水,但是那個地方隻能滿足極少量動物的飲水。大部分的動物都會聚集到附近的那條河邊上喝水,尤其是在幹旱的季節,遍布草原的大大小小的水坑水潭幹枯,隻剩下斷流的河留下的飲水點。喝水是一件極度危險的事兒。河裏潛伏著大量的鱷魚殺手,而旁邊則有食肉猛獸在虎視眈眈,大部分動物在喝水的時候都保持著一種隨時準備逃走的姿勢。河道中不用擔心天敵的河馬在爛泥中打滾,在河水中浸泡。鱷魚猙獰的身體模擬著一截截枯木在河水中漂浮、移動。時而有一群大象來到河邊吸水,甩著長鼻,在空中噴著水花。老大決定帶著我跟在象群後麵去河邊喝水,因為沒有動物能威脅它,所以大象對其他動物的靠近非常無所謂,當然如果你暴露了強烈的攻擊性,象群也會毫不猶豫地用它的長鼻子把你甩出去。我們小心翼翼的夾雜在象群中,盡量保持著低調的作風。很快就到了河邊。有時候我覺得大自然真的很奇妙。相依相存的共生關係,在某些時候能達到微妙的平衡,可怕的鱷魚浮在河馬和象群身邊,鱷魚鳥篤定的站在鱷魚背脊上,安詳地跳來跳去,時不時主動飛進睡著的鱷魚大張的嘴裏去啄食它牙縫中的殘食剩飯。這邊懶洋洋的獅子躺在那兒曬太陽,那邊卻有膽小的兔子喝一口水,警惕的看一下四周,也有一群群的羚羊、斑馬、野牛結伴來喝水。在吃飽喝足的時候,猛獸們都是好說話的,何況,一般的猛獸也沒有儲藏食物的習慣,都是餓了才去獵殺。獅子是草原上的王者。我有些著迷地看著這個獅群的頭領是一隻美麗的雄獅,長長的金色的鬃毛,一直延伸到背部和腹部,在太陽光的照射下,像由黃金凝練而成,讓人不得不驚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我的目光引起了那隻獅王的注意,它轉過頭,看了我一眼,我渾身僵硬。以前住的地方並沒有遇到過獅群,以這條河為界,這個金毛獅王的領地應該是河這邊,一個獅群的狩獵範圍往往非常廣闊,因為獅群數量有些達到二十多隻,食量又多。老大安慰的用濕漉漉的舌頭舔著我身上的水珠,在白天看過去,狼崽時,黑色的眼睛漸漸變淡,現在已經是深棕色,這樣的眼睛看起來更加溫柔而深邃,當然,這也許隻是我一廂情願的錯覺。這就是我們未來一段日子的鄰居。金毛獅子站了起來,雄偉的身體非常有壓迫感,它一動,周圍正在喝水的動物們作鳥獸散,它慢慢地走到河邊,喝了幾口水,我立刻往象群那兒躲過去,它看了我一眼,我頓時怒從心頭起,那目光是什麽意思,在嘲笑我嗎?也許我真的生病了,我現在老覺得這些野獸也是有表情和情緒的,隻是你不知道如何與它們溝通,我一遍遍說服自己,這些想象都是幻覺,隻是因為你寂寞了,所以才想在周圍尋找能與你交流的生物。做一個野獸很好,但是如果帶著前生的模糊記憶,那就隻能稱得上悲慘了,所以我強迫自己忘記以前的一切。但是,在某些時候,依然感到孤獨,即使是老大的體溫也無法溫暖。第6章 新家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開始往深秋的方向移去。在一整個夏天豐富的食物供養下,大部分食草動物都養得瞟肥體壯,趁著草還沒有枯黃的時候,拚命進食,來儲備更多的能量迎接即將到來的嚴酷考驗。老大用嘴叼著一些藥草回到了樹洞,這些藥草都是我以前采來治療母狼身上的傷口,舊居附近的小山丘就有這個,老大曾經跟在我身邊,看我用嘴啃斷那幾株草的莖稈,銜著,咬碎,把碎末和汁水塗抹在母狼的傷口。這些藥草的生肌止血的功效很好,我本來也想去找這個回來為自己治療,但是怕遇到意外,隻好放棄這個打算。沒想到老大居然還記得我做過的事,記得這種藥草。我看著它,銀灰色的皮毛,好像月光揉碎了摻雜其中。它很美麗,我輕忽了它的智慧。老大舔著我的傷口,有些痛,更多的是舒服的麻癢,然後小心翼翼的把藥草塗抹在上麵,藥草沁入血肉中,帶來一陣清涼的感覺。我閉著眼睛任它動著。我們現在已經四個多月大了,雖然比不上成年狼的體型,卻也有小時候在老家看到的土狗那麽大。老大現在外出,總能帶回來點什麽,有時候是兔子野雞,也有時候是地鼠疣豬,有一回居然還帶回了一窩鳥蛋。狼的恢複能力很強,幾天之後,我的傷口就好得七七八八了。這個時候,我開始考慮我和老大應該把新家安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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