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基向尾艙走去,林虎的手下都擠坐在那裏,這些蓋亞人雖然一度曾非常熱心地幫助他們逃離,但現在真跟柏拉圖人坐在一個艦艙中時,卻都聚坐在一起,並且顯得很局促,不再跟柏拉圖人說話,雙方之間的自動隔離是顯而易見的。


    “這裏有醫療兵嗎?我們需要醫療支援。”大團長用蓋亞語問道。


    “有,我是醫療下士。”一位年輕人主動站了起來,“我來幫忙。”


    卡爾基心想:林虎可真是一個辦事得力,心思細膩的人,竟然帶著醫療兵。


    但看著這些年輕的士兵麵龐,他心裏有些打鼓,尋思他們的初衷。這些人真的願意放棄蓋亞軍人的身份叛逃柏拉圖嗎?這些新入籍者會被視為二等公民,在氣候最無常惡劣最外圈生活,是不可能躋身於軍事貴族階層的。


    “卡爾基上將,我聽到你受傷了,我先從你治療,讓我看看你的傷處。”


    “噢!我的傷並不重。”卡爾基做了一個輕微抗拒的動作,“我們傷患很多,你趕緊先去救治重傷員吧。我可以排在最後。”


    年輕的醫療下士露出了一個欽佩的表情,從軍銜最高者開始治療一直是蓋亞軍隊傳統,但眼前的這位柏拉圖高級將領卻命令醫療兵按照傷情的輕重緩急去救治,這是多麽難得的高尚之舉。


    “我叫馬尤因·周。”這位外表都看不出種族的混血青年做了自我介紹,主動告之了幫助柏拉圖死士出逃的初衷,“我們所有人祖上都有柏拉圖血統,不過可能不是很多……在蓋亞混不好的柏拉圖後裔都想回柏拉圖試試運氣,反正哪裏幹活都是幹活,下一代能重新重回柏拉圖體係,蓋亞現在社會到處都是走關係,環境太惡臭了,柏拉圖至少簡單公平得多。”


    卡爾基給了他一個鼓勵的微笑。但他心想:把新來者當作二等公民,不能直接融入柏拉圖社會,違反元教平等的初衷,這叫什麽公平?


    “但願柏拉圖不會讓你失望……”大團長輕輕說了句,徑自坐到一邊去休息,其實他和所有人一樣,已經為這一天精疲力竭。


    當馬尤因忙碌了一圈之後,最後才輪到卡爾基受治療。由於他的戰鬥服是新換上的,除了外觀汙損外看不出什麽大礙。


    “啊!你傷得很重!”醫療下士在翻起他的戰鬥服查看他傷勢的時候,幾乎是倒吸了一口冷氣,“你的肩胛骨已經被擊穿了,你們的醫療兵隻是幫你用生物纖維簡單填補一下,你怎麽能堅持到現在?”


    馬尤因睜大棕褐色的眼睛仔細地觀察大團長的麵色,心想:這樣的傷勢換成蓋亞軍人早就用醫療床拉走了。白虎大團長竟然能繼續瘋狂戰鬥,還用重傷的肩膀扛著全副武裝的戰士一個多小時,從巴別塔突圍而出,現在臉色隻是看起來有些疲倦而已。


    他想到曾經有高級醫護人員告訴他,柏拉圖的高級軍事貴族,就是人類戰士最完美的進化結果。


    他們的身體本質上,是一件精美的人造藝術品,終極的人體戰鬥機器。


    “你別動了,還是趕緊躺好吧。”蓋亞醫療兵馬上去拿儀器。


    但卡爾基還是坐著,隨後馬尤因給他的肩膀包裹好,固定好儀器,這樣他就很快就能通過生物波恢複了。


    “有沒有突擊針劑?”大團長輕輕問他。


    什麽?年輕的醫療兵大吃一驚,原來柏拉圖軍隊也和蓋亞軍隊一樣給前線軍人打興奮劑。


    “有啊……不過極少用……蓋亞軍隊的原則是不能強迫軍人使用戰前興奮劑。”


    “我需要來一針。”


    “這對戰士的身體傷害很大,高效釋放神經興奮和肌肉力量,藥效過了之後,疲勞感也是數倍甚至數十倍的。”醫療兵提醒道。隨後,他從放滿各種針劑的盒子裏,取了一支藍色水蛭式的注射器往卡爾基手臂的靜脈上一放,就立即吸附,自動注射完畢。


    “我知道。”卡爾基顯得不以為然,他不是第一次在戰前打興奮劑,他曾被滿員的蓋亞第十四艦隊和第三十二艦隊追擊包圍,為了突圍,他就帶頭打過,他感覺完全可以承受。


    “戰場迅速而殘酷,我今天受傷太多,如果體力不濟的話……”大團長抬頭,憂傷地看著滿營傷兵,這些死裏逃生的軍人們安靜地坐著,顯得身心俱疲,他知道短暫的休息反而會讓人更疲勞,雖然林虎信誓旦旦會順利帶他們上前往柏拉圖的運輸艦,但他作為最高指揮官必須考慮最糟糕的結果。


    “你為什麽要叛逃柏拉圖星?”


    走入駕駛艙的璿璣看到坐在駕駛位置上的林虎動作流暢地操作觸摸屏,原來他還有戰鬥飛艇的飛行執照。


    “我想體會我爺爺所說超越一切的戰鬥的精神。”璿璣發覺林虎的眼睛顏色跟蘭瑟·徐差不多,混血兒裏有很多這樣深琥珀色眼睛的人。但他和卡爾基一樣,一看就像個軍人,蘭瑟總像一個入錯行的文員。


    雖然仔細看,蘭瑟也算得上英俊,有時候睫毛撲閃撲閃,看起來很內秀。但總是過於糾結和謹慎,做決定總是前瞻後顧,讓他以生命為賭注叛逃柏拉圖星,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現在,她已經拋棄了所有的朋友和財產,要返回自己的“父邦”了。


    “難道你不想嗎?”


    “想啊!”璿璣一愣,脫口而出。


    他們彼此一笑,想來他們都有青龍騎士的血統,這也許是一種特殊的默契


    “但我有點為你們感到遺憾,我生來是柏拉圖人,不會被限製在最外圈生活,你們就不一樣了……”她也是有耳聞柏拉圖嚴苛的製度,對於蓋亞血統人的歧視性處置,他們的後代才能被當作柏拉圖人。


    “這跟天天去國土安全局戰略部上班打卡,有什麽本質區別?我想申請去前線,結果說我的祖父是被俘的青龍騎士,對聯合政府忠誠度低,我在芒星城這樣擁擠不堪,到處混亂的大城市沒法生活!”林虎略有慍色地抱怨道,“柏拉圖的‘許珀耳玻瑞亞’[1]其實是一個巨大的國家,麵積是芒星城的三十倍,雖然主要是製造業,但是各行各業都有……在芒星城結婚代價太高,我在那裏弄不好未來可以有個柏拉圖妻子,有什麽不好的?”


    “所以我都想好了,你別為我擔心。”林虎一邊忙著操作,一邊繼續說下去,“倒是你,我看你跟大團長……這事在柏拉圖可麻煩了。”


    璿璣愣神了,她確實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在芒星城,她跟卡爾基可以自由戀愛,而在柏拉圖,他們卻隻能由“邏各斯”婚配,高級貴族的跨種族婚姻,基本沒有。


    “快回座位坐好吧!我們要降落了!”林虎果斷地說道。


    這艘離子雙發的飛蠅式戰鬥艇飛速地朝第八軍事基地的空港飛去。


    在一個巨大的波浪形的大廳之下,還需要人工辦理星際運輸機的手續,因為人類作為萬物的靈長,做最後一道審核,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了。


    “d-3956加機組,那麽多人?”


    今天負責身份安檢過關的像一個俄羅斯人模樣的年輕小哥,栗金色的頭發用發膠固定了一個很老氣的發型,大概想顯示出成熟氣質來。


    他用藍眼睛不斷地瞄著,總覺得這群國土安全部的特勤非常怪異,還用懸浮運輸板裝載了一個大箱子。


    “這是緊急任務,我們需要盡快放行。”林虎穿著國土安全部的戰鬥飛艇飛行員的製服,顯得非常鎮靜。


    這位人工審核的工作人員立即操作了一番,一道特殊的射線光在每人戰鬥服的胸口掃了一下,蓋亞軍隊的任務識別非常迅速,他看了下顯示屏上的畫麵:全部過關。


    “快!”卡爾基趕緊讓所有人戴上麵罩,“我們趕緊登機吧,時間不多了!”


    他揮手指示手下趕緊跑進空中停機坪,擔憂他們有點聽不懂蓋亞話,一交流直接穿幫了。


    但此時,他掩飾不住內心的竊喜——沒想到偽造的身份那麽好用,如果哪天柏拉圖的運輸艦係統就這樣被入侵,他都不敢相信後果。


    “慢著!你們不能走!”這位秀氣的小哥工作態度極為認真,“我沒看到加機組的艙單,現在你們無法登艦!”


    靠!林虎心中叫苦不迭:天都快黑了,今天怎麽遇到這樣認真的地勤。“馬上就傳!”


    “威爾遜,是我!怎麽搞的!還有加機組艙單!快給我做一份,傳到g78檢查台來!快!”


    他臉湊一旁,趕緊用腕帶聯係d-3956上幫助他逃跑的鐵哥們威爾遜。


    而卡爾基已經帶著一群人直接朝登機口走了過去。


    “嗨!”小哥想阻止這群高大的特勤過關。


    “趕緊把這群人給我攔下來!”他看攔截無果,還當機立斷地內話鎮守進入停機坪門口的保安係統,趕緊攔截。


    “喂!我說你是不想幹了嗎?這是中山少將布置的秘密任務,要是延誤了,我就投訴你!你的身份號碼我都記下來了。”林虎一看要出亂子,馬上出言威脅他。


    麵臨官僚主義的壓迫,這位俄羅斯小哥隻能放行,因為覺得委屈,他漲紅了臉:“今天芒星城被炸上了天,如果不是你們有安全部隊的特勤文件,普通任務早就不能放行了!”


    “你要投訴隨你便啊!我早就不想幹了,受盡你們空勤的鳥氣了!”


    這突如其來,正氣凜然的怒懟,讓很會說話的林虎都默然無語。


    “我們快把箱子推上運輸機的傳送管!”卡爾基命令道,雖然未必真聽懂蓋亞語,但是偽裝成蓋亞安全部隊特勤的柏拉圖戰士們都賣力地把巨大的盒子推上去,而不是讓專門的運輸機器人來做。


    因為他們很清楚,裏麵裝的是偽裝成醫療仿真人體的兩具陣亡者屍體。


    “到了到了,艙單到了!”林虎看到了投射頻上有顯示,實在是太及時了。


    “太好了!我的小心髒啊!”他微笑著趕緊走了,由於太激動,甚至差點沒走空勤機組通道,而是跟著柏拉圖騎士一起從貨倉門通道走,由於意識到走錯通道,他趕緊一溜煙又退了回來。


    這個年輕飛行員的古怪行為都被地勤小哥看在眼中,他抬著頭,緊促雙眉,顯得非常警覺:


    這群人太怪異了!現在所有的去“邊線”的運輸航班都停了,為什麽會發出一個特殊的通行文件


    這位地勤不依不饒地點著自己去查詢國土安全部的飛行航班計劃表,果然全部取消了!


    他趕緊再去查d-3956運輸艦的信息,手指在瘋狂點觸中。


    隻有機組3人,沒有任何加機組的特勤人員!更不可能一口氣加了45個人!


    也許是航班信息表沒有及時更新,他心想,這事常常發生,係統總是亂七八糟。


    但是——他又看著這群人的背影,內心深處總覺得無比怪異。


    真是太不對勁了!他必須聯係上級!


    而此時一架虎鯨式小型運輸艦停靠在樹狀的空港通道上,這就是接應他們出逃的運輸艦了。


    在辦理手續最後登機的林虎在透明登機管道上一陣小跑進入駕駛艙後,運輸艦還沒等上貨後艙門完全關上,就全速發動引擎,逃一樣起飛了。


    璿璣站在機艙內,看著上貨的貨倉門緩緩關上,今天太不可思議了——早上的恐襲到傍晚的出逃,她都不相信自己馬上要飛往柏拉圖星了,她夢寐以求的家鄉——


    “噢耶!大功告成!我們要去柏拉圖開啟新生活了!”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林虎和自己的好朋友威爾遜心花怒放地抱在一起。


    正當叛逃者在運輸艦指揮室裏的彈冠相慶時,一個紅色發亮的警告提示出現在顯示屏上,緊接著電子語音的警告聲響起:


    “這裏是指揮中心,d-3956運輸艦全體人員注意!請立即停止起飛!請立即停止起飛!你們有異常狀況需要接受排查,請到指定地點停泊,接受特勤人員檢查。”


    [1]hyperborea,希臘神話裏的極北之地,“許珀耳玻瑞亞”是柏拉圖人為安置蓋亞戰俘的特殊區域,因為位於氣候惡劣低寒多雪的最外圈,故而得名。巨大的軍工廠“圖勒”就位於“許珀耳玻瑞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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