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基!”


    璿璣一下子從睡夢中驚醒,坐了起來,環顧四周。


    她依舊在自己芒星城的公寓臥室內,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麽熟悉,狐狸公仔“莫裏斯少爺”還躺在她的身邊,黑暗中它黯淡的毛色顯得舊兮兮的。


    她立即下床,來到陽台外,晨光熹微,空無一人。


    曾經,他常常站在暗夜裏的陽台上望著芒星城的夜景,高大而英挺的背影投射在她房間米色的懸浮窗簾上,她永遠忘不了那種孤獨又傲然的感覺。


    如今,他已經在她的生活裏徹底消失,和他相處的記憶就到龍塔寺客房的那張床上,他吃驚地說了聲“眠香”,就戛然而止。


    她昏沉地睡去,如失去知覺一般。


    醒來時已經回到了芒星城自己的公寓中,一切簡直跟做夢一樣,所經曆的那麽多事,竟然仿佛完全沒有發生過。


    她曾經發了瘋一樣翻箱倒櫃,想找到他曾經和她生活過的痕跡,什麽都沒有,他的各種生活用品和衣物,被特勤人員仿佛消毒一樣全部消除。


    他們甚至心細到卡爾基第一天來到時她演示腕帶的自拍功能時,抓著他拍的那張合影,也將其永久刪除了。


    為什麽要這樣對她,讓她做了這樣一場美夢——


    一切都是虛假的,一切都是空幻的。


    璿璣一個人坐在陽台的角落裏抱著肩膀,很冷,再也沒有人脫下自己的衣服給她披上了。


    她獨自一人,默默地哭了,好像心裏空落落的,失去了內心最珍愛的東西。


    剛剛她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闖入一場柏拉圖婚禮之中。


    參加婚禮的人群熱鬧非凡,麵對著夕陽下蔚藍色的大海,環境是如此優美高雅,像一個裝飾華麗的愛的聖殿,到處都是鮮花,如此絢麗多彩,如此浪漫夢幻。


    她撥開擁擠在她麵前的人群走了進去,看到了一對柏拉圖人的婚禮,他們穿著傳統的婚禮服飾,手牽手,正在兩簇熊熊燃燒的聖火前發誓,要成為一生一世的伴侶。


    璿璣大吃一驚,她看清了金發的新郎正是卡爾基。


    “不!不要!卡爾基!你不能拋棄我!我才是你的新娘……你曾發過誓,娶我,愛我一個人一生一世!”


    她心痛如絞,瘋狂地叫了起來。


    隆重的婚禮如被了暫停鍵一般,所有人在輕聲嘩然後噤若寒蟬。


    穿著新婚長袍的卡爾基轉過身來。此時,他正牽著一位輪廓優美的少女的手,新娘戴著花冠披著輕薄的頭紗,看不清麵容。


    “璿璣,我們的一切都是錯,都是虛幻……不要放任情感,再繼續堅持錯誤。我們兩人像兩艘船,各自有各自的方向,不再打攪,不再糾纏,對彼此都是一種解脫。”


    卡爾基抬著頭,保持著他一貫高冷的姿態,就像他的白膚和金發有一種冰山王子般超凡脫俗的美感。


    “愛情隻是一場夢,毋執迷,快醒來!”


    一瞬間,她的心碎裂開了。


    芒星城的“太陽”在清晨緩緩升起,陽光如金色的箭支掠過無數奇形怪狀建築物的尖頂和輪廓。


    這些連綿起伏的建築群上纏繞著懸浮車的透明管道上也鍍上了一層明亮的光芒,即使在燈光暗下去的清晨,芒星城建築物自有的材質又開始閃耀,就像芒星城的另一個名字——“光之城”,這座大城永遠在宇宙中閃閃發光,三百多億人的共同生活的一座城市,在這個夜晚有多少人做著香甜的美夢,還有多少人跟她一樣在夢中黯然神傷?


    世界上傷心的不止是失戀的璿璣一個人,她站起身來,迎著越來越亮的光芒,臉上的淚痕閃爍發光。


    她在早上如行屍走肉般梳洗,想給自己找根發繩,她的手在放亂七八糟廉價飾品的盒子裏亂摸,突然碰觸到一個發簪。


    她拿在手裏一看,這是一個精致的日式紫藤花發簪,輕井澤王子飯店送給客人的留念。


    “你的簪子要掉了。”他突然直起身,用手幫她把快掉下來的紫藤花發簪往頭發裏輕輕插進去。


    她看著穿著藏青色夏季和服的他,短短的金發,清澈的目光,是如此清爽俊美。好像一位古代的丈夫在關心自己的愛妻。


    她緊緊攥著發簪,又忍不住痛哭了出來。


    為什麽卡爾基不告而別地離開了她,好像硬生生地切掉了她靈魂的一部分——


    “璿璣!”


    蘭瑟站在綠樹成蔭之下,穿著總參謀部的少尉軍裝,袖口上標識了參謀人員的緋紅色鑲邊,在這身夢寐以求的製服的映襯下,他顯得年輕英俊。他身高不高,隻有178公分,隻比高挑的她高幾公分而已,一般她穿高跟鞋時就顯得比他更高了。


    但蘭瑟身材勻稱挺拔,一頭深褐色的頭發剪成軍隊的標準長度,發根處有些微卷,緊貼在頭上,茶褐色的雙目顯得溫和而又禮貌,具有一個典型的蓋亞混血兒的外貌,但他的內心是東方式的,不似芒星城很多社交達人類的混血兒整日胡鬧,他的氣質是儒雅的,可能由於從小被華裔的祖父母撫養長大的緣故。


    “你去哪裏了?我聯係你,根本找不到你,害我擔心了一場。”蘭瑟不自覺露出對她超乎尋常的關心來。


    穿著褲裝的璿璣低著頭不語,顯得落落寡歡。


    我有小驚喜送給你。”他背後竟然還藏著一束包紮精美的鮮花,拿出來,送給了她。


    他似乎突然懂得哄女孩子歡心,但今天蘭瑟一樣看起來顯得心事重重,對她不甚熱情,過去他們像共同長大的夥伴一樣,說話百無禁忌,經常嘻嘻哈哈的。


    蘭瑟帶她去自己常去的“雲之海”咖啡館喝咖啡,順便解決了午餐。


    “雲之海”咖啡館裝修得非常特別,用各類老地球紀年海戰的各類艦船和航母的超高仿真比例的模型裝飾,從舊日本海軍的“大和號”戰列艦到“肯尼迪號”航母都以無形懸空繩錯落地固定,這些舊日大海上的古老戰艦就如飄浮在空中一般,讓環境顯得有趣而美觀。


    餐食也異常可口,提供的各種咖啡、奶茶和各類點心,從日式和果子到法式馬卡龍都應有盡有,這是典型的芒星城多元文化的產物,連老板也和蘭瑟一樣,是一個中西合璧的混血兒,見到熟人徐參謀來了,還免費送給他女朋友一份點綴覆盆子的閃電泡芙。


    “你女朋友好漂亮啊!”老板拿蘭瑟開玩笑。


    “哦哦。”坐在舒適座椅上的蘭瑟顯得很敷衍。


    璿璣想到以往他們吃飯的時候,有人誤以為她是他女朋友的時候,蘭瑟都會顯得很不好意思,會拿右手狂抓一頭卷發,臉上帶著一絲甜蜜的微笑。


    蘭瑟默默不言地喝著貓屎咖啡,“雲之海”使用古老的德式咖啡杯,鈷藍色的典雅杯身鑲嵌著金邊,一切都在地球紀年的老派軍隊的氛圍中,這是他喜歡這裏的一個很大原因。


    蘭瑟就跟芒星城眾多的宅男一樣,有特殊的品味和癖好。他是普魯士總參謀部的迷弟,屬於“言必gro?ergeneralstab”,因此也自學了德語,能說一口流利的德語是他除了喜歡看古書之外,跟同儕很大的不同點。


    璿璣看著他,她總覺得今天的蘭瑟非常不同於往常。


    蘭瑟把喝了一半的咖啡杯碟往桌子上一擱,


    “你愛他嗎?”他用茶褐色的眼睛盯著她,單刀直入地問道。


    “你在說什麽?”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她也會跟青梅竹馬的他有所隱瞞了。


    蘭瑟是搜集和分析情報的總參第一師的少尉,他當然什麽都知道。


    何況那天他們去n896區19塊的藝術家社區,都有人拍攝視頻發朋友圈——當蘭瑟在隨返回艦隊抵達芒星城的軍事基地後,不費什麽功夫就看到了他們去藝術區被人群瘋狂偷拍的影像。


    兩個穿著柏拉圖的騎士長袍的年輕人被一群人圍簇著,大團長還是那麽帥,璿璣看著他的眼神,蘭瑟從未發覺她這樣看過他,如此深情帶著欽佩,就像看著最愛的人。


    他看到這段時,竟然脆弱地哭了起來,雖然沒有過多的示愛,他甚至沒有牽過她的手,可是身為孤兒,他把璿璣當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每次都是送完她回家後,連她的房門都沒踏入,就自己回軍隊宿舍。她竟然隨便就跟大團長生活在一起……


    他們兩個幹了些什麽,想想就夠了!


    “你愛卡爾基大團長嗎?”


    璿璣呆住了,她一直認為蘭瑟性格懦弱,猶猶豫豫,其實遇到要緊的事,他還是相當果斷直接的,就像那天他突然鼓起勇氣向她表白一樣。


    愛……卡爾基……她痛苦地低著頭,想到了他們在杏花樹下的海誓山盟,像一個夢一樣美,也像夢一樣隨風飄散——


    一提到他的名字,她心口上被切了一刀的地方又開始流血了。


    “愛又有什麽用……我們已經分開,他對我不告而別,他拋棄我了……”她睜大著眼睛,淚水如決堤般流淌。


    蘭瑟對自己的問題,能讓璿璣淚如雨下而嚇了一跳,在他心目裏她是堅強的女漢子,比他強多了。


    於是,他一時竟不知所措,“哎呀呀!我沒指責你啊!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如大男孩般慌張地叫起來。


    女生的哭泣,和男生的叫喊,立即觸發咖啡館裏的分手安慰智能機器人。


    “雲之海”的分手機器人做成一隻卡通小梗犬的模樣,身穿製服還帶著鐵十字勳章,配合皮毛柔順的手感和真誠水靈的眼睛,樣子十分可愛。給璿璣送來麵巾紙和各種小禮物,這是不少芒星城咖啡館的標配,而且各有各的可愛,算得上是就餐環境和服務的賣點了。


    “sorry,sorry,寶貝,寶貝,對不起,不是我不愛你,是我做舔狗太久,傷害已經讓我麻木。我累了,真的太累了,原諒我,你能找到更好的。”


    卡通小梗犬還用溫柔的男聲開口灌輸各種情感類雞湯,以安慰女方。


    蘭瑟趕緊按邊上的控製鍵,叫停了機器人安慰服務。


    “這實在是誤會啊!實在太尷尬了……”


    因為她哭得渾身顫抖,他便坐到她身邊來。


    “別哭了……我也不問了,再也不會提這個名字。”


    情不自禁地,他第一次擁抱了她。


    看到她如此傷心,他心裏已經有答案,雖然他不想承認,也不想構建那些細節,這也會深深刺痛他。


    “這事就像受傷了一樣,慢慢地會好起來,時間能治愈一切。”蘭瑟緊緊抱著她,讓她在自己新製服上眼淚橫流,“璿璣,別忘記,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


    蘭瑟的安慰讓她更傷心,就好像終於有了一個宣泄悲傷的閥門。


    看著璿璣如此痛哭,蘭瑟心中更不是滋味,他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璿璣的心理其實很穩定,她不是那種非常情緒化的戀愛腦女孩。她越傷心,說明她越愛卡爾基。


    從第一次在“金沙基地”的地下反應堆室看到大團長抱著她的時候,他就一種感覺,他們兩人的世界和他相距千萬光年。


    他們就像一對糾纏的雙星,散發璀璨奪目的光輝,而他就像一個渺小的凡人,隻能抬頭仰望。


    但如果卡爾基真對她做了什麽,還拋棄她的話,他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突然,腕帶來了一條總參謀部的緊急派遣訊息,蘭瑟隻能說聲不好意思,趕緊看一下。


    “明天我要和第七艦隊去增援梅西耶基地,那裏被柏拉圖艦隊包圍了。”看完之後,蘭瑟沉吟片刻,輕輕地說了這樣一句。


    “什麽?你又要去前線了?”璿璣漸漸從傷心中抽離出來,對軍隊的年輕人而言,“去前線”三個字是最牽動人心的。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托馬斯·鮑爾少將的恐襲叛軍將芒星城幾乎打到癱瘓。”徐中尉解釋道,“他過去在軍隊中受氣,就拿軍隊出氣。戰爭部以及下屬的幾個重要機構被恐襲殺得死傷慘重,總參謀部被炸塌了三座樓,還有不少樓被導彈擊中,燒了起來,其中就有我曾經工作的第十五處……”


    徐中尉停頓了一段時間後,用沉痛的嗓音繼續說下去。


    “那天,剛上班的陳主任和不少同事們都被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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