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伊拉團長交換職位?這個太侮辱人了。”


    不遠處坐著的第十四艦隊“霍亨斯陶芬”的副司令埃爾普突然發話,他和卡爾基都曾是羅波那大團長的團長,在卡爾基升任大團長後還做過他的部下,調任艦隊係統沒兩年,對同卡爾基一起在特拉夜斯特陵舍度過的時光還有感情。


    “羅波那,事實上你沒被不公正對待過,卡爾基隻是成長過於迅速,讓你早兩年調去了艦隊,你一直是卡爾基的上級和前輩,從未居其之下過。”埃爾普直起身體,向“本都”艦隊司令輕聲抗議道,“我們都曾經是白虎騎士,你看卡爾基笑話,有點過分。”


    “裁決已定,說什麽都是多餘的了。”阿希爾突然說了句,他是公認是最有政治手腕的大團長,所以也是所有的前白虎騎士中職務最高的。


    眾人也都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把目光轉向卡爾基。


    被降職的團長獨自一人站立在中央,沒有任何人公開為他辯護和求情,人走茶涼的寒意滲入心底。


    他半生在遙遠的星際前線征戰,在權力中心卻毫無勢力。武將就是一個工具,如果可以替換的話,可隨意被替換。


    一道光攝入整個大廳,元老院大門再次打開了。


    一位穿著太空時代特殊布料裁剪成類似古代“丘尼卡”的宮廷侍從步入宏大的殿堂中,這是一個有些混血兒模樣,極為俊俏的深褐色卷發的十多歲的少年,他戴著精致細巧的金色橄欖葉冠,肩上佩戴著一枚鑲嵌藍寶石的別針,這種奢華風格隻有禁宮內侍才有,柏拉圖人按照元教教義是杜絕佩戴一切珠寶。


    少年以驕傲的風度手捧著一份紫紅色絲綢的手諭。


    “聖人的手諭……”中書令納瓦特爾輕聲說了句。


    三位長老立即從各自的座位上起身,行單膝下跪禮,所有在場的人也都朝這位容貌俊俏的內侍方向行禮。


    所有人都在一片靜默中互相交換眼色,這是很多人從未見識過的稀罕事。


    納瓦特爾恭敬地接過手諭,在三長老中互相傳閱,三位大團長也顯得莫名其妙。


    精致的紫紅色折子被中書令打開了,在帶著銀光的特殊絹紙上寫滿了遊龍驚鴻般的柏拉圖文,柏拉圖文字也是一種拚讀類的字母文字,但一個字母代表一個音節,類似古代大夏國的佉盧文[1],但從右到左書寫,看起來像中國古代的草書作品。聖人的字非常漂亮,優雅而灑脫,一見便超凡脫俗。


    “柏拉圖皇帝的手諭不應該被視為聖旨,皇帝陛下的意誌不能幹涉外朝。”樞密使軒轅增看了大致內容後,搖了搖頭。


    前所未有的事讓中書令非常為難,完全沒有應對之法。


    “皇帝的麵子,我們不能完全不給。”內政使烏紮的聲音非常柔和。


    納瓦爾特沉吟片刻。


    “卡爾基大團長,不,團長。”中書令顯然有些慌神了,“聖人表彰了你的英勇,將31位柏拉圖武士從蓋亞星帶回來的壯舉,當然,還有兩位烈士的遺體。”


    正低頭單膝跪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卡爾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柏拉圖的官方敘事和通告裏,他是創造曆史地從蓋亞戰俘管理中心逃出來的大英雄。


    “至尊至高的柏拉圖皇帝恩準你在結婚前,可以繼續可以使用大團長的儀仗和待遇。”


    元老院一片寂靜。


    卡爾基和所有人一同站了起來,他沒想到自己最後的麵子竟然是聖人賞賜的。


    柏拉圖皇帝作為“神王”是隱秘的,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同時也是脫離眾人的,今日他才發覺這位不統治的統治者竟然如此有手腕——在暗中傷害了他,在明麵上卻褒揚並安撫他。


    用一點雞毛蒜皮的“恩典”,就這樣輕鬆地玩弄著他,當他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孩子。


    “在離開元老院之前,我是否能有一個不情之請?我身為‘七政’,四年來隻能旁聽,未能有任何政見提議,這件事不與我個人的利益有關,請各位尊貴的元老支持我……”


    卡爾基用低沉而有威嚴的聲音說著,所有人都在安靜地傾聽他最後的請求。


    “我們都是最頂層的柏拉圖貴族,每個人都擁有巨大的權力,但不是所有柏拉圖人都跟我們一樣幸運,頂級的基因擁有者極為稀少,普通平凡的人更多,他們的人生軌跡注定跟我們迥異,元教難道不曾經期盼過人人平等的天國嗎?如果殘酷的戰爭分化了我們,產生了階級,是否能不忘記最初慈愛的動力……”


    他停頓了下,繼續說了下去:“我在被俘期間感受到了是個體何等的弱小無助,被俘軍人遠離家園,假如他們的戰鬥集體大多陣亡,他們就會被體係迅速遺忘。蓋亞人有父母,大量的蓋亞戰俘全靠父母家人不斷奔走,才有被贖回的希望,柏拉圖基層軍人該怎麽辦?年輕人甚至沒有伴侶,1450光年太遙遠了,一個個體的被俘消失,隻是一個統計數據,但對這個軍人是一切的一切,被體係徹底遺忘,是多大的痛苦……”


    卡爾基的話語感染到了在場所有的人,沒人想到,他最後的要求是為素不相識的底層軍士所提。


    這個時候連一直厭惡他的“青龍”大團長熒惑都顯得很安靜。


    “我希望能夠通過迅速交換戰俘的法律,把戰俘交換確認加速到48小時內,越快越好……”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這意味著我們會付出更多代價。”內政使烏紮輕聲打斷了下,“談判效率是由雙方提出的條件決定的。”


    但是,很多在場的軍人都轉過來,注視著這位位高權重的長老,仿佛要看透那黑色鬥篷下的麵容。


    這下,烏紮隻能保持沉默。


    “我們維持這個體係,為此流血犧牲到底是為了什麽?為了一個夢想,一個全人類聯合,並平等生活的理想。如果放棄的話,先前所有的犧牲和痛苦,都變成了無用的浪費。”


    卡爾基的一席話讓在座所有非白種族裔的元老們紛紛點頭讚同。


    “強者之所以是強者,是因為他們擁有更高尚的心靈,一顆體恤弱者的心靈。”


    沒有人再敢反對他,那些對卡爾基心懷嫉妒的同僚們也隻能保持沉默,他們也知道他擁有極高的威望,就是來自於這種對平等和友愛支持。


    已經做完所有應該做的事了,這裏已經不需要他了。


    卡爾基一個人背過自己曾經坐過的那把高台上的座椅,頭也不回地向元老院門外走去。


    他站在宮殿高處延伸向大海的平台,略有迷惘地望著遠方波濤洶湧的大海,今天天氣陰霾密布,就像他的心情。


    從今往後,他就不再是白虎騎士團的大團長了。


    在隨滿員的第七艦隊前往梅西耶基地的19天航程中,蘭瑟·徐在艦隊參謀部中和不少參謀一起瘋狂製定解圍的方案。


    他同時還負責將最新的武器裝配到位,第七艦隊的旗艦最近做了很大的改造,裝配了最新的移動式的等離子炮塔。


    “每次戰役後,我們都會改造全艦炮擊係統。”第七艦隊旗艦“鯤鵬”的技術總工程師向徐少尉解釋道,“否則柏拉圖人有規避炮擊的智能程序收集我們的各種炮擊數據,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永遠在變,不斷地變,甚至一刻不停地變,這樣敵人永遠摸不透我們。”


    “明白了,就跟人類的進化一樣,不斷地進化。”


    蘭瑟·徐在無比宏大的改裝現場四處張望,他站在透明單人電梯中升上升下,進行監督。


    這是多麽宏大的一艘戰艦,而武器係統又是如此複雜,無數機械兵和智能機器人在各就各位地忙碌著,好像工蟻一般。


    在徐少尉回指揮部的路上,路過一長排透明舷,他停下腳步,站立著欣賞幽深的黑色宇宙。


    不遠處無數各類戰艦、護衛艦、運輸艦等等如星星點點般簇擁著旗艦,綿延不絕上百公裏,整個巨大的艦隊群如同魚群,遨遊行進在星辰之海中。


    這樣的場景令年輕人熱血沸騰。


    “我們將在十分鍾後,進行三級時空跳躍,請回到各自戰鬥位置,進行準備。”柔和的智能女聲在體型巨大的“鯤鵬”上回響。


    徐少尉立即奔跑著,通過智能飛速通道返回旗艦指揮部,坐在自己麵對一大堆觸摸鍵的投射屏的座位上,按鍵後,他被綁帶自動捆牢,然後座椅形成了蛋型保護罩。


    所有的一切都被特殊強磁場籠罩,這樣可以讓全艦的所有物體在極高能量場中突破物理“分子阻力”,直接拉至跳躍空間點。


    一陣令全體人員目眩神暈的空間扭曲,隨後又是一次意識漫長地拉長。


    蘭瑟感覺一瞬間被吸入異空間,他本能地眯起了眼睛,感覺比最刺激的遊樂項目更扭曲身心,而且動彈不得,如同時光凝固。


    這是在總參謀部的辦公室上班永遠無法體驗的,這是他人生第二次隨太空艦隊出征,太空戰爭的新鮮感沒有褪去,他非常緊張,又帶著一絲絲興奮的感覺。


    在解除時空跳躍模式後,所有人又陸續地回到了正常工作狀態。


    蘭瑟走向了旗艦中心指揮部的位置,這個時候一個很有氣勢的男中音在他耳邊響起。


    “請幫我倒杯酒。”


    第七艦隊司令德拉米尼大將是一個南非裔和美國裔的混血,棕色的肌膚富有光澤,雖然個子不高,但體態威嚴,一副貴人模樣。


    他和許多蓋亞將領一樣,喜歡抽煙喝酒,從不顧及軍中的吸煙條例,悠閑地坐在艦隊司令的寬大指揮椅上,手裏直接拿根煙就吞雲吐霧起來,還抽得跟房子燒起來一樣,美其名曰抽煙幫助戰略思考。


    “哦,好。”


    蘭瑟趕緊附身去倒酒,因為這句話不是對勤務兵說,而是對他說的。


    他低頭看到一旁懸浮酒桌上的造型別致的白蘭地水晶酒尊,在各種儀器顯示的燈光映襯下顯得晶瑩剔透。


    看著年輕的少尉倒酒時笨手笨腳的樣子,德拉米尼大將接過了酒杯,大笑了起來。


    其他人都隨著司令的笑聲,望了過來,這讓蘭瑟很不好意思,雖然司令把他當勤務兵使喚,但這位大將的性格似乎非常隨和大度,並不讓他太討厭。


    “我跟托馬斯·鮑爾還算舊識,沒想到這混賬這樣把自己給弄死了。”大將抿了一口深琥珀色的美酒,“柏拉圖騎士都是狂戰士,尤其是那群白虎騎士,一群嗜血的瘋子!”


    由於不知如何接嘴,蘭瑟趕緊回到了自己的作戰位置。


    指揮室裏大約有280名各個部門的人員,因為太空時代的戰爭已超級複雜,雖然有人工智能介入,仍需要大量人員參與,所以一艘旗艦的總指揮部中總是人來人往,非常忙碌。


    如果不是柏拉圖騎士恐襲芒星城,第七艦隊的一位年輕參謀因此進了醫院,他是不可能被派遣到一線的,德拉米尼大將突然使喚他就是因為想這樣借機跟他認識下。


    一想到要跟柏拉圖騎士團作戰,他就感覺壓力很大,原本他想在總參謀部當一輩子的文員,安安穩穩地拿工資,沒想到——


    這次雖然他跟隨參謀部,在旗艦指揮室上工作,這幾乎使他安全無虞,但他還是偶爾會擔憂,這可能是他武運比較衰,畢業後第一場戰鬥就見識了白虎騎士團的戰鬥力,他被卡爾基大團長的殺戮成性嚇壞了。


    “這是柏拉圖艦隊在帕薩尼特區域的布置……”一位年輕的作戰參謀向德拉米尼大將演示立體的作戰圖,“梅西耶總基地就在這裏,這是如今我們最重要的一個總基地了。”


    梅西耶基地扼守的區域被稱為“薩帕尼特”[2],這是綿延2500光年之廣闊的一片區域,也是蓋亞最大的“水精礦”能源產地之一,尤其近幾年中,類似小行星166p這樣的數個富礦點被發現和開采,使得“薩帕尼特”的重要性陡然上升,也使得梅西耶基地成為蓋亞戰爭部最願意投入人力和物力建設的太空基地。


    蘭瑟·徐情不自禁地豎起耳朵偷聽,他這個總指揮部中的小角色,卻很關心主將的戰略部署。


    [1]kharosthi,一種古老的北印度文字,傳播很廣泛。傳說為仙人所授,也被稱為驢唇文。


    [2]sarpanit,巴比倫神話中主神馬爾杜克的“神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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