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圖星的月球虛浮在黑暗浩渺的時空之中,它是人造的,完全仿造原月球的地表,甚至連環形山海都做到極致仿真。


    這個5212公裏直徑的超級人工天體也隻有一麵對著柏拉圖星,其背麵對地麵觀測者永遠隱秘。


    月球的背麵建有最大的基地“亞斯維德爾”,這個巨大的,延綿數百公裏的軍事基地是所有柏拉圖艦隊的中心主基地。


    在這個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軍事基地中一切應有盡有,甚至有軍工廠“伐折羅”[1],主要用以日常維護和維修受損戰艦以及武器,同時還能自行建造武器和小型戰艦,還有巨大的後勤保障基地和一所醫院,可以讓重傷員得到最快救治。


    實際上,“亞斯維德爾”是柏拉圖戰爭機器的心髒。


    黑色的天幕上返航的三支艦隊紛紛降落,各種戰艦停靠入從地麵高聳十幾公裏的柱樹形、帶自動伸縮對接廊橋的停泊港,仿佛群蜂歸巢般壯觀。


    無數小型的後勤艦艇懸浮在空中,蜂擁而上,為返回的各類艦隻提供各種清潔、保養或能源物資的服務。


    這支龐大的外交艦隊在執行完任務後,一切都如此井井有條。


    在經過將近10天的航行後,三支艦隊的高級指揮官步入會議室簡短地開了一個總結會議,因為沒有非常狀況發生,和平條約的簽署也異常順利,大家都顯得很輕鬆。


    “我們的運氣真不錯啊!蓋亞人竟然答應了我們所有的條件,沒有任何節外生枝的事發生。”第六艦隊“姬周”的總司令奎穿著筆挺的製服,由於輕鬆地完成了曆史性的任務,顯得意氣風發,“預先製定的各種意外作戰計劃都沒用上。”


    “本來真怕蓋亞人臨時改變主意,進攻我們。”埃普爾依然嚴肅地說了句。


    “蓋亞人比想象得還慫,他們隻差在三支艦隊前尿一褲了。”第十四艦隊“霍亨斯陶芬”總司令巴德爾聲音低沉地開玩笑,引起了高級指揮官們低聲哄笑。


    坐在會議桌中間位置的卡爾基沒有任何表態,顯得很沉默。


    他穿著騎士階級的深藍色舍瓦長袍,在一群穿製服的艦隊指揮官中非常突出。在艦隊抵達柏拉圖星前,他每次都會沐浴更衣,洗去殺戮血腥之氣,這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


    他的參謀長商羯羅在一邊注視著他,他們又多分享了一個秘密。


    這次臨走前去見前女友都是主管情報的商羯羅一手安排的。結果還在等候的他,看到卡爾基踉蹌地走了過來,胸前一片鮮紅。


    年輕的參謀長嚇了一跳,立即飛快地開著軍方的懸浮公務座艙返回了五號基地。幸好阿爾維也隨這次出訪,能迅速給他治療,羅喉和悉達幫他盡量掩飾,如果沒有這些死忠的朋友們,這件事一定會被人知曉。


    卡爾基已經瘋了,不是過去的他了。


    商羯羅在心裏這樣想,他愛上了一個能勾起自己內心瘋狂的女人,以至於不再精明,也不再謹慎。差點成為元老院乃至柏拉圖全軍的笑柄,而且違反紀律私自外出,還可能因此受處罰被降級。


    “一切順利,我們散會去吃些東西,還要返回元老院去簡報下。”


    兩位艦隊總司令黑色和藍色的眼睛交匯,奎就直接宣布散會,沒有請示一直沉默的卡爾基團長。


    他們兩人心照不宣,一旦他們返回柏拉圖,地位就高於一位騎士團團長了。


    幾十位高級指揮官們就神態輕鬆,有說有笑地站起身來,開始走出會議室,向大食堂方向魚貫而去,去公共食堂集體用餐是柏拉圖軍隊的傳統。


    “卡爾基,我們快走吧。”參謀長趕緊提醒團長,他明顯還在抽離狀態。


    “哦!”他回過神來,趕緊站起身來。


    柏拉圖想要的是完美的戰鬥機器,機器沒有感情,但他卻在想一個女人,能燃起他所有瘋狂和情感的女人。


    他習慣於軍人迅速剛硬的行動,胸前的一絲疼痛讓他不自覺地愣怔了下。


    “卡爾基,你還好嗎?”商羯羅關切地把手放在他的肩頭,眼神不自覺地看著他的左胸前。


    “我一切都好。”


    他用藍色的眼睛注視著商羯羅,眼神示意他不要再過分關心,免得讓他人察覺異常。商羯羅立即心領神會,把手抽了回來。


    “亞斯維德爾”基地的環境充滿了太空感,非常超現實,特殊的建築迅速鋪開搭建技術,使得基地大食堂的建築仿佛有生命力一樣可以迅速擴建,這樣最多能容納幾千萬人同時用餐。就在這片太空感十足的巨大帳篷型的穹廬之下,是熱鬧喧囂的用餐場麵,對於這三支艦隊而言,就類似內部的慶功宴。


    年輕的士兵們穿著隸屬艦隊的製服,可以明顯看出每支艦隊人員都自然分開。而白虎騎士團那些異常英俊的騎士們都穿上了傳統的舍瓦長袍,以顯示特殊的地位。


    這是略有些奇特的場麵,也是蓋亞筆杆子喜歡攻擊柏拉圖人精神分裂的一個現成的例子:騎士們穿著款式古老的交襟長袍在太空感十足的餐廳用餐。


    最高指揮官們趁著聚餐時間,在談笑間輕鬆地交換情報,卡爾基也帶著隨從和奎與巴德爾一行人一起吃飯。


    從自動餐桌上翻起的一份餐食保持了一貫的高水準,幹淨、美觀、色香味俱全,就同柏拉圖體係一樣永遠完美無瑕。


    卡爾基團長卻顯得胃口不佳,略有沉鬱。


    “卡爾基,你多吃點,是在蓋亞人的酒會上吃壞肚子了嗎?有人說你在回程連續休息了兩天。”曾經當過他下屬團長的埃爾普顯得很關心他,“這可不像你,你的身體結實得跟鐵打的一樣。”


    “卡爾基可是休著傷病假進洞房的爺們,你就別擔心他了。”不知道誰快人快語地說了一句,眾人都輕鬆地哄笑起來。


    “說到結婚,現在梅西耶戰役陣亡人員的寡妻們都陸續結婚了吧。”“姬周”的參謀長田由似乎體察到騎士團團長的抽離的情緒,想把話題扯遠些,免得引起不悅。


    “據我所知不少了……”


    “每年都有那麽多寡婦,如今總算可以消停了,有些軍人的妻子都下嫁給勞動階層了。”


    “太可惜了,要不去元老院提議讓高級指揮官納妾算了。”


    “哈哈,小心我告訴你老婆!”


    “烏尊太可惜了,本來可以撤離的,他老婆據說現在還不肯改嫁。”


    “那就繼續做她思想工作,二十多歲的漂亮少婦很快會改變主意。”


    “寡婦再分配問題”是所有人最喜歡八卦的話題,也是他最不想聽的,每次集體葬禮之後的數個月中就是一場場婚禮,保證生育,生育……當工具人的感受讓他不寒而栗。


    “刻托基地現在永久性歸於我們了,那麽大的基地真要重建嗎?”埃爾普提了句。


    這事對他而言,總算有一些意義了。卡爾基安靜地聆聽。


    “重建7900光年之外的巨型基地,這可是工程浩大啊!”


    “艦隊輪番駐紮嗎?這可真是苦差事。”


    “當然不是。據說上麵的意思是跟蓋亞人一樣,建立一支常駐艦隊駐紮。”


    “刻托基地可是有‘太空基地之王’的美稱,可以想象常駐艦隊的規模,比梅西耶大得多。”


    “想做擁兵自重的封疆大吏,趕緊去軍事樞密院報名!”


    “才不去,回近65天的太空旅途,單程跳躍20多次……未婚小夥們可以遠程駐紮,像我們這些已婚婦男,後院非起火不可。”直率的巴德爾笑了起來。


    在場的高級指揮官們都紛紛否決了狐朋狗友不安好心的慫恿,隻有卡爾基放下了雙手的刀叉,真的認真考慮起這件事。


    他現在隻逃離柏拉圖星,逃得遠遠的,刻托基地的總司令官的權利和自由都將會是極大的。


    “我們的係統中,權利和義務都是對等的,刻托基地未來遭受蓋亞艦隊圍攻的可能性幾乎是百分之一百。”一頭黑發的田由參謀長深沉地說了句,“三次刻托戰役打得多殘酷,尤其是第二次刻托戰役,是柏拉圖和蓋亞雙方半個世紀以來最殘酷的一戰。”


    純粹在談八卦的高級指揮官們都紛紛安靜下來,和平隻有三年,太短暫。


    “我記得卡爾基打過第二次刻托戰役。”奎說了一句。


    “而且是登陸戰。”資曆尚淺的商羯羅鬥膽為自己的主上說了一句。


    “那真的太厲害了……”


    “真不愧是卡爾基……”


    所有人都注意力轉向了卡爾基,柏拉圖軍隊在第二次刻托戰役中損失慘重,公認是三次戰役中最悲慘的血戰,參加過第二次刻托戰役的老兵會很受尊敬。


    “1000個人出征,隻回來48人。我是整個宿舍唯一一個活下來的那個幸運兒。”卡爾基抬起頭,口氣冷淡地說道,“我不比那些陣亡的人真強到哪裏,隻是運氣好。”


    進餐時輕鬆隨意的氣氛驀地一掃而光,艦隊司令們年輕時也從士兵做起,但早已不必和騎士們一樣參加殘酷的地麵近戰。


    騎士團的地位和聲譽都是用鮮血換來的,騎士兼變形戰機飛行員和地麵近戰特種兵,是一種對舊日地球騎士製度的敬禮,所以在柏拉圖軍隊中具有崇高的地位。


    “還是我幸運,我隻趕上了血戰的尾聲,在第三次刻托戰役中,當我率領艦隊抵達時,蓋亞軍隊已經準備投降了。就混了一個出場,這就是所謂的‘躺贏’吧。”


    第十四艦隊“霍亨斯陶芬”司令巴德爾趕緊用大兵式的率直幽默感緩解下氣氛,然後大家都笑出聲來。


    卡爾基也附和地笑了下,隨後他英俊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嚴肅的表情。


    他們理解不了他在蘇米盧·布哈拉中所有室友都陣亡後的感覺,這是多麽殘酷的青春。


    之後,他和高級指揮官們還必須趕往元老院,隨後返回騎士團總部馬爾堡。


    最後,終於可以回家了。


    他新婚的妻子……夜柔一定在家裏等著他。


    如果說軍人的職責一切都是機械性的按部就班,柏拉圖人的婚姻更是極為科學有序的存在。


    這不是一個懵懂喜悅的新郎等待結婚的愉快過程,而是嚴格的身體檢查和一係列的培訓課程。


    專業的婚前體檢醫生觸摸著泛著藍光的投射屏,而他趕緊係好對襟的檢查服。


    “卡爾基團長,你一定會度過一個非常愉快的新婚之夜,我們等著你,生一堆像你一樣完美漂亮的孩子。”


    這位混血兒模樣的男醫生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團長結實的肩膀,而後者有些臉紅。


    他非常樂意柏拉圖人火葬時一生的檔案全部會被銷毀,像沒來過這個世界一樣,這樣他的“種馬檔案”就不會被任何人看到。


    “女性有時候發脾氣隻是想引起丈夫的注意,這時候需要你更耐心地給予精神關注,而非逐條駁斥。”婚姻心理和禮儀課程的棕發女老師非常耐心地教導著,她像所有柏拉圖職業女性一樣,具有優雅專業的工作態度,“尤其是從事指揮官職業的丈夫,卡爾基團長,你千萬不能將一個二十歲的女孩當下級訓斥,一開始彼此留下好印象是非常重要的……”


    坐在單人學習座椅上的卡爾基像個男學生一樣歪著頭,用手肘支撐著臉,沉浸在內心世界中。


    在一個黑暗的單人小房間內,模擬動畫顯示出極為逼真的人體交媾過程,銀幕的光線映出一張蒼白英俊的男性麵容,帶著沉思憂傷的表情。


    這件在他腦海裏幻想和璿璣千百次的浪漫,真純粹以生理分析和學習是如此不堪。


    一個低沉的智能男聲響起,教他技巧性地減輕對方第一次的疼痛感,同時畫麵切至器官的立體結構圖,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科學,那麽標準。


    他就是被這樣教育長大的,完美標準的教育教授他成為戰場上完美標準的騎士,同樣,這樣的教育也在教育他當一個完美標準的丈夫。


    在結婚之前,他對婚姻的期望事實上都已經完全破滅了,因為他不再是一個生活在完美世界中的完美年輕人了。


    [1]梵語vajra,意為“金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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