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來暑往幾時休,光陰逐水流。


    白鹿學院庚子屆學生第一個學年結束之後,大部分同學都因為最後的集體咎吏,陷入深深的內心掙紮之中。


    原來,人心遠比咎要可怕。


    有了功法,有了術法,有了命寶,又如何?


    我們可以拿這些去對抗咎,可又該拿什麽去對抗那無底深淵一般的人性呢?


    好在白鹿學院的老師們早已預料到這種情況。


    在學生陷入迷茫困惑,自我懷疑之中的時候,老師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


    每個庚子屆班級都組織了一次班會,除了安排暑假離校事宜,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開導學生。


    就算你不除咎,變成普通人,回到桃源。


    就不用麵對這些人性中的陰暗嗎?


    你逃不掉的。


    再說直白一點。


    你的內心中就沒有陰暗嗎?


    老師們翻出了入學測試中最後一關,那些殘酷又紮心,考驗人性的問題。


    當你發現你自己不小心參與了製毒販毒,或不小心失手殺掉了一個人,或者無意中嚴重違法時,你會如何選擇?


    絕大多數人選了自首。


    扒開你自己的心靈,撕掉那層粉飾的麵具,再好好看看,如果現實生活中真實發生在你身上,你腦海中沒有閃過哪怕一絲隱瞞的念頭?


    別說沒有。


    你硬要說沒有,那就沒有。


    百善孝為先,論心不論跡,論跡寒門無孝子;


    萬惡淫為首,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好人。


    原來在那時,老師們就在為這次咎吏做準備。


    去體驗惡,這是成為除咎師的必經之路,要認清人性,認清咎性。


    千萬不能被這些惡擊破了心理防線,不敢再向前,如履薄冰,畏首畏尾。


    而應該感受到惡之後,從而更珍惜善的可貴。


    如此,才能培養出堅不可摧的成熟人格,從容麵對一切的未知。


    ……


    放假了。


    暑假,不同於寒假。


    寒假有春節,是一年的末尾,是團圓歸家的日子。


    暑假是一年中間最熱烈的時光,是少年難以平息的熾熱。


    不少庚子屆同學沒有選擇歸源,而是第一次走出白鹿學院,想去外麵的南柯世界見識一下。


    也有些學生選擇先歸源待一段時間再提前返校,那時再出去學院外看一看。


    蕭煬又做了一個與眾不同的決定。


    他選擇留校。


    其他年級的學生,要麽歸源,要麽出學院外,偌大的白鹿學院此時空蕩蕩的,就連食堂也隻開了一層的幾個窗口。


    熱鬧之後的冷清,更顯寂寥。


    蕭煬心情煩悶,他想一個人靜一靜。


    似乎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時刻。


    也不知道怎麽了,沒有什麽傷心事,沒有委屈和苦惱,就是突然不想再嬉笑,不想再活躍。


    想躲開所有紛紛擾擾,安靜地獨處,享受專屬自己的時光。


    剛放假的幾天,蕭煬除了食堂和宿舍哪裏都沒去。


    沒去玲瓏廂,沒去訓練室,沒去圖書館。


    他從小到大,第一次這麽盡情頹廢。


    還別說,挺讓人上癮的。


    懶惰,是人的劣根性。


    這天起床,蕭煬照了照鏡子,胡子拉碴,頭發散亂,他照常拉開窗簾,陽光似海浪般宣泄進來,蓋在他身上。


    暖洋洋又金燦燦。


    蕭煬淡然一笑。


    “再emo下去,就太辜負這明媚的朝陽了呀……”


    他洗了把臉,刮掉胡子,整理了一下頭發,伸展了一下筋骨,走向訓練室。


    三天。


    蕭煬用三天時間突破到了壬級九階。


    然後卡住了。


    壬級到辛級的瓶頸把他卡得十分酸爽。


    從癸級到壬級,所有人要突破的都是風池穴,而從壬級到辛級,是太衝穴。


    蕭煬不管如何運行周天,不管如何消耗元力再諦觀,都無濟於事。


    太衝穴的那層屏障就像一塊鐵板,堅不可摧。


    蕭煬知道,這又需要一場機緣或是一次頓悟才行。


    當初突破到壬級,蕭煬是在樺水河上乘一葉扁舟,被古代大自然的廣闊豐茂所感染,心境豁達,從而衝破風池穴。


    難道現在也要出去逛一逛?


    可蕭煬還是想先突破到辛級再出去,他認為此時的自己與寒假那時的自己,在心境上並無太大不同,而且他心底總隱隱感覺還有些不暢快。


    不暢則不順,不順則不通。


    放假第七天,蕭煬在一號食堂幹完飯,獨自走過中心橋,低著頭在校道上沉思。


    忽然,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往教師宿舍走去。


    是呂思卿。


    他剛從二號食堂出來,手裏端著一個飯盒,裏麵盛了些飯菜。


    蕭煬本想上前打招呼,卻眉頭一皺。


    呂思卿的狀態非常不好。


    好像從來沒怎麽好過。


    隻是這次尤其不對勁,走路晃晃悠悠像喝醉酒一樣,用手扶著額頭,步伐輕浮,單薄的身體像是風一刮就會倒。


    果然倒了。


    砰的一聲,呂思卿雙眼一閉,昏倒在了校道上,飯盒裏的飯菜灑落一地。


    “呂老師!”


    蕭煬連忙催動蹉跎邁上前,搖了搖呂思卿,卻毫無反應。


    蕭煬心中一沉,趕緊將呂思卿背起,往校醫室跑,還沒到門口,蕭煬就著急大喊:“倪老師!倪老師!”


    校醫室裏傳來倪沛然的聲音。


    “大喊大叫什麽!慌慌張張的,出什麽大不了的事……嗯?!”


    倪沛然走到門口,見到蕭煬背上的呂思卿不省人事,神情驟變。


    “快進來,放床上!”


    蕭煬將呂思卿放在診療室的病床上,倪沛然手中憑空出現一個發光的物件。


    那是一塊砭石,是倪沛然的命寶,名曰“溫腧”。


    倪沛然閉上雙眼,周身開始有淡淡幽綠色光芒浮現,溫腧石淩空飄浮,落在呂思卿額頭。


    緊接著幽綠色光芒沿著呂思卿頭頂往下緩緩蔓延,逐漸遍布全身。


    倪沛然右手一揮,一包裝好銀針的布袋飛來,在空中打開。


    隨後以蕭煬看不清的手速開始針灸。


    隻聽見嗖嗖嗖的幾聲響,呂思卿頭上就像刺蝟一樣被紮了二十幾根銀針。


    做完這一切,倪沛然睜開雙眼,雙手懸浮在呂思卿腳掌上,各有一道紫色光芒像兩條繩索般包裹住呂思卿腳掌。


    倪沛然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雙手朝床頭一揮!


    兩道紫色光芒像激光一般掃過呂思卿全身,銀針微微搖晃,逐漸趨於平靜。


    這是倪沛然自創的醫療術法——過幽扶。


    倪沛然長籲一口氣,拔下銀針收入袋中,雙手背在身後,麵帶憂愁低頭看著呂思卿。


    蕭煬嚐試問道:“倪老師,呂老師怎麽樣了?”


    倪沛然悵然歎道:“唉……思卿這家夥呀,再這樣下去遲早身體要搞垮掉,還好我的春華經善於治療心神損耗,要不然他這次可能要歸源了。”


    蕭煬一驚,呂老師身體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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