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點三刻,大寧王朝皇宮,九寰局總部。


    公孫納剛用完晚膳回到寢宮,閉著眼坐在紫檀木椅上,準備沐浴更衣。


    一左一右兩位宮女拿著掌扇在扇風,後麵還有一位宮女伸出手想去脫公孫納的衣服。


    忽見公孫納抬起手,宮女連忙停下動作,恭敬站在一旁。


    公孫納輕籲一口氣,似是有些疲憊。


    “都先出去。”


    “喏。”


    宮女離去後幾分鍾,李承嗣推門進來,沒有再行君臣之禮,開門見山道:“公孫首領,剛收到的消息,南柯發現高級咎蹤跡,已全部斬殺,具體發現時間和咎的等級種類請您過目。”


    喜報可遲,壞報從速。


    方才公孫納的通訊器感應到李承嗣的緊急消息,故而喊停宮女。


    類似上次唐宋斬殺兆拓並突破到甲級九階這種好事,就可以走正常稟告渠道,不必急於一時。


    公孫納緩緩打開通訊器界麵,查看起匯總的數據。


    宛若翩翩貴公子一般的李承嗣在一旁安靜等候,能如此隨意出入皇宮的大臣,整個大寧王朝也就隻有他一人。


    片刻後,公孫納從紫檀木椅上站起,晃了晃脖子,慢悠悠道:“你怎麽看?”


    李承嗣在來之前就知道公孫納會這麽問,早已準備好回答,卻還是頓了一會才開口。


    “突然出現如此多的高級咎,其一能反應出整個南柯,殘存咎的數量和等級遠比我們預估的要多。


    “其二,高級咎隻出現在其它四域,唯獨沒有出現在我們鈞域,我推測是咎的疑兵之計,也是咎的慣用伎倆,真正目的恐怕正是我們九寰局。


    “其三,高級咎並未造成大麵積傷亡,如果是針對上一次兆拓事件的報複,不會隻是這麽點大的動靜,可能隻是故布疑雲。”


    公孫納輕聲追問:“沒了?”


    李承嗣搖了搖頭,“沒了。”


    “嗬。”公孫呐淡淡一笑,“跟你說過多次,不要跟我搞裝傻那一套,明明全都看得一清二楚,怎麽,還嫌我不夠累,還要我幫你補充?”


    許多新人在剛進入職場或者官場時,意氣風發,壯誌昂揚,一身本事恨不得全部馬上施展出來,幹勁十足,希望領導早點見識到自己的能耐,所以凡事喜歡做到盡善盡美。


    比如跟領導匯報工作,把話和事都做到無可挑剔。


    如果是一個理想化的環境下,這樣當然沒有任何問題。


    可是……隻要是人,就不可能做到絕對理智。


    極少有新人懂得給領導留一個機會。


    話都讓你說完了,領導還說什麽?


    不給領導挑出點你的毛病,人家怎麽當領導?


    除非這個領導在能力上超過你許多,在你覺得沒有問題的情況下,他還能夠站在更高層次的角度指出你的不足,你才可以這樣做。


    否則,不給領導留餘地,就是不給你自己留餘地。


    隻要那領導不是個大聰明,誰有沒有本事,能不能幹事,能幹什麽樣的事,不需要你刻意表現,都能看得見。


    李承嗣苦笑道:“非也非也,真的是下官愚鈍,隻能看出這麽多,還請公孫首領英明聖裁。”


    公孫納走到桌前端起還熱乎的茶水放在嘴邊,吹了幾下,隨口說了一句:


    “你再裝我就罷了你的官,調進禦書房裏天天幫我批奏折。”


    說完,公孫納抿了一小口茶水,似乎精神了些。


    李承嗣無奈搖頭,“那下官就再鬥膽猜測一下,雖然匯總到總部幾乎是同時,但細細察看高級咎出現在四域的時間,間隔都是五分鍾左右,卻不是同時,以咎的執行力來說,這並不符合常理。


    “最先出現高級咎的是皓域,過了五分鍾之後才是蒼域,再是幽域,最後是朱域。種類以惑咎和偲咎為主,這兩種咎靈智極高,但戰力在高級咎中卻相對薄弱。


    “如果是為了報複,不會安排這種類型的咎,看起來就像是……給皓域出現的高級咎欲蓋彌彰,故意混淆我們。”


    聽完這番話,公孫納才滿意地點點頭。


    “不是像,就是如此。皓域的那兩個偲咎和惑咎是意外,罹咎之域那邊為了善後才又不得不犧牲其它三域的幾個高級咎,想幹擾我們。皓域第一發現人是誰?”


    李承嗣沒有絲毫停頓,脫口而出:“是白鹿學院的兩位學生,蕭煬和卿伊瑟。”


    聞言,公孫納眉眼微挑,耐人尋味的一笑。


    “怪不得,原來如此……傳令下去,第一,從明日開始,南柯全域檢測係統將範圍擴大到戊級及戊級以上,一有異動,執裁和士兵必須追根溯源,同時安排四隊士兵日夜在鈞域巡邏。


    “第二,去徹查第二次辟元戰役以來所有九寰局新晉人員近況,包括底細,入職時查了桃源,再往上查三輩。


    “第三……聯係十大組織,讓他們隨時做好應召準備,進入三級戰備狀態。”


    聽到前兩條,李承嗣並未有任何表情變化,可公孫納最後一條命令著實讓李承嗣吃了一驚。


    “戰備狀態?”


    公孫納反問道:“覺得我小題大做?”


    李承嗣緘口不言,沉默就是他的回答。


    公孫納端著茶水走到李承嗣身邊,正色道:“現在的南柯,就像這杯茶,表麵看起來清澈幹淨,其實底部暗藏許多茶漬汙垢,若是伸手去清理,就會毀了這杯茶。


    “我們隻能將濾網盡量做細,可單憑局裏的力量很難完成,十大組織首領都不是庸人,將這次高級咎出現的事情反饋過去,他們會理解的。”


    李承嗣若有所思,點頭應道:“明白了。”


    公孫納語重心長地囑咐道:“近半年甚至一年,會比較辛苦,可以考慮給局裏的人加些薪酬,多少你自己定。”


    按平日裏的情況,話說到這,李承嗣就該告退去傳令了。


    可此刻的他微微垂首,雙眸中閃過幾抹思索之色,走上前接過公孫納手裏的茶,倒進渣鬥之中,又重新倒了一杯溫熱的白開水,遞給公孫納。


    “公孫首領,晚上喝多了茶影響睡眠,我和無介都還年輕,需要你多提攜栽培,你要保重身體。”


    毫不誇張,公孫納聽到這句話的情感波動,甚至比聽到兆拓被殺和唐宋突破甲九還要大。


    李承嗣之所以如此做,是因為他看了出來。


    公孫納,在緊張。


    雖然隻是極其輕微的緊張,李承嗣伴君多年,還是敏銳察覺了出來。


    兆拓被殺,意味著咎和除咎師又將展開一次鬥智鬥勇的對決,未必會是很大的陣仗,卻是公孫納執政以來和咎祖咎相的第一次正麵交鋒。


    李承嗣說他和燕無介還年輕,意思其實是他們兩人可以幫公孫納分憂,讓公孫納不用什麽事都一個人扛著。


    年輕人嘛,累一點,能頂得住。


    都說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可大多數臣子都是食君之祿,擔己之憂。


    像李承嗣這樣的不世之臣,多少皇帝和上位者都求賢若渴,求之不得。


    公孫納怔怔望著李承嗣看了許久,接過水杯一飲而盡,溫和笑道:“我之前以為,有你是蒼生百姓之福,現在看來,有你還是我最大的幸運。”


    李承嗣雙手作揖,恭敬道:“公孫首領早點歇息,下官告退。”


    待李承嗣走後,公孫納坐回紫檀木椅上,仰靠椅背。


    他意念一動,寢宮大門便自動打開,晚風吹了進來,將案上的紙張吹亂,將屋內的微塵揚起,也將公孫納稍有波瀾的心裏撫平。


    公孫納猛地坐直身體,帝皇之氣顯露,眼神驟凝,犀利無比的目光像是要劃破長夜,直達罹咎之域!


    “正身直行,眾邪自息!我倒要看看,你們這次又想玩什麽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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