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不為少年留,恨悠悠,幾時休。


    穎城事件,成為了自滁洲不夜侯墓之後南柯最重大的一次事件。


    其影響之大,規模之廣,牽涉人數之多都要遠超天隆三大案裏的任何一案。


    四個重要組織、四位甲九、將近百位乙級甲級混戰,甚至連公孫納都親自下場動手。


    如此大的事件,就連南柯的老百姓們都在口口傳揚。


    “聽說了嗎?仙官們好像起內訌了。”


    “啊?那該如何是好?”


    “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耽誤你掙那二兩銀子的月錢。”


    “那無所謂,喜歡內訌就讓他們內訌吧。”


    穎城城池及周邊地區的重新修建工作由鄒泰負責,有炁功的除咎師們調動山水及材料,工程穩步推進,不日就可恢複原貌。


    對於除咎師們來說,地勢地形恢複起來容易,人心恢複起來才難。


    穎城事件結束後的次日,九寰局官方連發三則官方通知。


    第一則,是對穎城事件總體概述及總結。


    從近期咎王頻現一直到最後穎城大戰,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講了個清清楚楚,還附上了相關證據。


    全文沒有用到任何春秋筆法,不卑不亢,不偏不倚。


    第二則,是公孫納的罪己詔。


    主要是檢討自己識人不明,錯用藍景煥以致白板之死,同時對抹雀樓及白板所有的親朋好友、因此次事件受災的百姓表示深刻的歉意。


    然後就是保證日後不會再犯類似錯誤,必吸取教訓,勵精圖治,繼續投身除咎大業,願南柯繁榮昌盛,長治久安。


    第三則,是對抹雀樓和古朝會的通報批評。


    這兩個組織公然違反律法,當眾強殺藍景煥造成惡劣影響,削減兩個組織三個月的元晶供給。


    並懲罰這兩個組織安排人手參與聚元石、龍吟鐵、瑜陽水、碧痕木等四樣材料的運輸開采工作。


    如此三則通知一下,該交待的交待了,該道歉的道歉了,該懲治的懲治了。


    也就意味著……這次事情就這麽過去了,正式蓋棺定論。


    然而通知公布出去沒多久,就有一小部分聲音說公孫納這事處理得不厚道。


    於情,是九寰局欠了抹雀樓。


    於理,抹雀樓現在死了兩個人,其中有一個還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南柯頂流。


    九寰局卻隻死了一個本就犯下大罪的藍景煥。


    你前一秒表達了對抹雀樓的歉意,後麵馬上就懲罰抹雀樓?


    這於情於理都不合啊!


    你公孫納自己下個罪己詔,說兩句就算了,沒有實質性懲戒措施,那憑什麽削減人家抹雀樓和古朝會的元晶供給?


    真把南柯當古代社會,把自己當皇上啦?


    不知是清楚自己人微言輕說了不管用,還是被時間衝淡了情緒,這些靡靡之音在冒出來沒幾天之後又漸漸平息了。


    愚者浮於表麵,智者窺探本質。


    隻有明眼人才能看明白,這頗受非議的第三則通知,才正是公孫納的高明之處。


    看似懲罰,實則不然。


    元晶供給是削減了,可開采運輸那四種多到根本上百年都用不完的材料……


    這真的是懲罰嗎?


    這四種材料對於十大組織來說或許用處不是太大,但對於非十大組織呢?


    以抹雀樓和古朝會的手段,完全可以在開采運輸當中隨便撈一點賣給那些不入流的組織。


    賺取的元晶絕不會比九寰局削減的量要少。


    隻是這樣的事拿到台麵上來,形式必須得是懲,以正律法之嚴明。


    機會是給你了,你撈不撈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除了說公孫納有些不厚道以外,大部分人提到這次事件都在表達對天葫的惋惜。


    “多好的苗子,要是成長起來,當不輸一筒!”


    “沒辦法,修煉禁術,又當著公孫納麵殺了藍景煥,怎麽可能還活得下來?”


    “唉……天葫這樣世所罕見的天才隕落,九寰局那通知裏都隻提了寥寥幾次,就知道公孫納有多恨他了。”


    除了第一則通知提了一下以外,三則通知其餘任何地方都沒有提到蕭煬或者天葫的名字。


    就像九寰局刻意想讓大眾忘記掉這個人物。


    隻不過……蕭煬這樣的驚世之才,真的有那麽容易被世俗遺忘嗎?


    ………………


    抹雀樓總部,風起麻將館四樓。


    譽房內,氣氛凝重,站著兩個人。


    七十多歲的司佻,經過穎城這次事件之後看起來又蒼老了幾分。


    他緩緩抬起幹瘦的右手,從木櫃上拿下了那枚印有『天葫』二字的譽名牌,放在張掌心裏用衣袖輕輕擦拭。


    這個沉重的動作,就在幾天前他才剛做過一次。


    一位皮膚暗黃,麵容堅毅的少年站在司佻身後,雙拳緊握,淚水從眼眶裏溢了出來。


    聽到那微微的啜泣聲,司佻轉過身來,將『天葫』譽名牌遞給了這位少年,喟然道:


    “三天前,我取下白板的譽名牌,是他在這裏陪我,今日我取下他的譽名牌,是你在這裏陪我……


    “暗刻,我可不想再取下你的譽名牌,我們抹雀樓已經沒了天葫,不能再沒有你。”


    譽名牌重量不過一兩百克,閔齊從司佻手裏接過來卻感覺沉如山嶽。


    輕飄飄又沉甸甸。


    閔齊大力擤了一下鼻子,猛地抬手將眼角的淚全部拭去。


    蕭煬的話還環繞在他耳旁。


    “你要忍……一定要忍……還沒到你的舞台……實力不夠強大,就隻能袖手旁觀,什麽都做不了……”


    哭泣,是少年的催熟劑。


    閔齊認為他自己不再是一個少年,他要扛起太多的擔子,他不能再哭。


    然而這樣一位改變他命運,等同於賦予他新生的人就此離世……


    閔齊的悲傷依然從心底止不住地往上湧,化作淚水彌漫眼眶。


    這位九黎族少年稍稍昂起他的頭,緊抿雙唇,不想讓眼淚流下來。


    司佻看著閔齊這令人心疼的倔強,深深歎了口氣,邁步朝檔案櫃走去。


    他打開櫃門,從裏麵拿出了兩份檔案盒。


    接著他又走去打印機旁,從界卡中調出了幾份資料,打印出來,一起遞給了閔齊。


    “好好看看吧……”


    閔齊連續快速地眨了幾下眼睛,似是想將淚水抿幹。


    他雙手接過所有東西,端坐在一旁的沙發上。


    在沒打開檔案盒之前,閔齊以為司佻是讓自己再追憶一下蕭煬的往事,用來緬懷蕭煬或者激勵自己。


    可這些……不是會越看越難受嗎?


    閔齊將剛剛掀開的盒蓋重新蓋上,悵然道:


    “首領……還是不看了吧……天葫的事跡我基本都知道……”


    司佻挑了挑微微發白的眉毛。


    “你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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