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近者易離。


    離某樣東西越近,有時恰恰也離它越遠。


    蕭煬在這三個月內,無數次覺得離卿伊瑟近在咫尺,卻又無數次以遙不可及告終。


    如果沒有遇到一筒,沒有找到陸行簡,蕭煬在純元晶耗盡之前會回到南柯補給,一次又一次在希望與絕望中徘徊。


    然而,命運給了蕭煬莫大的饋贈,讓他從一筒口中聽到了尋找卿伊瑟的唯一有效途徑,讓他在另外一個位麵與本以為死去的好兄弟重逢。


    蕭煬從來都沒認為自己得天獨厚,是什麽天命之子。


    哪怕做出了任何驚天動地的大事,他的自我定位也一直是一個匹夫。


    命運給你的饋贈,背後一定標好了代價。


    命運給你的磨難,背後也一定標好了禮物。


    你蕭煬天生有空間命寶,輕而易舉學到了三大禁術,又碰巧獲得了至純元晶,穿越位麵找到一筒獲得尋找卿伊瑟的方法。


    然後就這麽讓你找到了?


    哪有這麽好的事?


    卿伊瑟會被不知常扔進寰樞,歸根結底……是由於轉命之術。


    此乃天道所定,她今生必有此劫。


    蕭煬在經過一次用破序的嚐試後,深刻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不是在找卿伊瑟,而是在化解卿伊瑟的劫難。


    那就不能用常規方法,必須要另辟蹊徑。


    蕭煬坐在望月坡上苦思許久,從陸行簡的經曆中得到啟發。


    生死的事,就要以生死破之。


    轉命之術讓卿伊瑟遭劫,那我就用轉命之術來拯救她。


    時空亂流唯有破序方可徹底清空,卻要求使用者的強大信念無時無刻沒有絲毫動搖。


    所以蕭煬將『環中』調成了滿月,刻意引發轉命之術的副作用。


    隻有這樣,他的腦海中才會隻有那個冰藍色倩影,再無任何其他念頭。


    也隻有這個時候,他尋找卿伊瑟的信念才能無比專一,心無外物。


    來到界廊之外,蕭煬強忍劇烈的心絞痛,腦海中浮現出兩世以來與卿伊瑟的點點滴滴。


    天貫山脈大戰咎祖……


    保護望舒自爆而亡……


    轉世之後初次見麵……


    香零山下悟道點表白……


    牽手漫步校道共賞茶花……


    黎瓊森林中追逐打鬧……


    回憶蹁躚,填滿心田。


    擠走了現實,隻盼換來一個成全。


    在這一刹那,蕭煬完全丟失視線,卻沒有感受到一絲時空亂流。


    朦朧之間,他僅僅能隱約看到一根細長的因果線在指引自己……


    他如同在泥濘中爬行,沿著因果線一點一點挪動身體。


    頂著心髒撕裂的劇痛,蕭煬渾身痙攣,不知爬了多久。


    他沒覺得這條線太長,隻恨自己爬得不夠快。


    往事如煙,一幕一幕吸引著蕭煬前行。


    每爬一寸,他便覺得離卿伊瑟又近了一寸。


    等我……小仙女……


    我來了……我這就來找你……


    在意識快要消散前,蕭煬似乎抓到了線的盡頭,咬著牙使出渾身最後一點力氣衝了出去。


    正如當年他為了保護望舒,衝出去與兩位咎王同歸於盡一樣。


    上一世我能為了你坦然赴死。


    這一世,我也一樣能為了你豁出性命。


    縱然命運相欺,我亦此心不移。


    ………………


    呼——呼——


    滾燙的空氣灼燒呼吸道,蕭煬緩緩睜開雙眼。


    心絞痛漸漸平息,趴在地上的他卻又感受到渾身火燒般的疼痛。


    蕭煬雙手撐地,徐徐起身。


    放眼望去,大地蒸騰,朝上冒出熱汽。


    這是一片熔漿遍地的火焰世界,隻有紅黃兩種顏色。


    就連一塊塊散落在地麵的巨石,表麵都在燃燒。


    蕭煬本能地咽了口口水,潤了潤喉嚨。


    沒有片刻猶豫,也沒有用覽業之術,感受宿命的指引,他果斷朝一個方向飛了過去。


    剛升空不久,蕭煬的雙眼便已濕潤。


    是這裏,就是這裏……


    當初在決明子祝由之術治療下所看到的世界就是這裏!


    身體並不在最佳狀態的蕭煬,拿出了此生最快的飛行速度,在火紅的雲層下方化作一道白色流光。


    不知是錯覺還是實力真的有所精進,蕭煬感覺周圍的空氣阻力遠比平常要小。


    仿佛整片天地在給自己讓路。


    轟——!!


    倏然間,平整的大地突然衝出一道百米寬的岩漿火柱!直上雲霄!


    蕭煬一心埋頭前行,險些閃避不及。


    就算脫離了火柱範圍,那狂暴亂舞的火舌還是蹭到了蕭煬右臂。


    大塊皮膚一片焦黑,傳出陣陣難聞的糊味。


    蕭煬沒對傷勢做任何處理,掉頭繼續飛行,在長空掠過,雙眸中的水霧快要從眼眶溢出。


    他飛了很久。


    久到蕭煬都快覺得自己繞了這世界一圈。


    親愛的……原來你就是在這樣的世界生活了三年……


    不管山高路遠,不管再多的考驗……


    我都會跨越時間,來與你見麵……


    可是……你怎麽還沒有出現?


    呲——


    蕭煬的身形在空中頓止。


    他通過玉炅之瞳看到,在數千米之外有一處由岩漿形成的巨大湖泊,湖泊中零星散布幾塊陸地。


    其中一塊陸地上,癱坐著一個背影,格外顯眼。


    那是這片紅黃火焰世界中唯一的一抹藍色。


    就這麽猝不及防闖入了蕭煬的視線。


    終於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兒,蕭煬疾飛的身形反而慢了下來,小心翼翼,似乎怕驚動了美好,也怕打擾了這次重逢。


    隨著離那個背影越來越近,他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就像當初在白鹿學院寅三班教室裏,那個晚自習第一次見到她那樣快。


    他徐徐靠近。


    她心生感應。


    嬌軀微震,驟然轉身。


    她麵容憔悴,臉色蒼白,無處不散發著疲憊與哀傷,卻在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之後瞬間熱淚盈眶,淺笑嫣然。


    明明明月是前身,回頭成一笑,清冷幾千春。


    他帶著無盡的思念與喜悅飛到她身前,從『環中』拿出一瓶水遞了過去,顫聲問道:


    “還好嗎?”


    她接過水瓶,淚水奪眶而出,幹枯開裂的雙唇輕啟,呢喃出聲。


    “半條命都快沒了。”


    他內心擠壓已久的情感快要抑製不住,柔聲回道:


    “苦盡甘來。”


    說完這四個字,蕭煬再也無法控製激動的心情,快步上前,與卿伊瑟緊緊擁抱在一起。


    卿伊瑟在蕭煬的懷中泣不成聲,二人都在盡情體驗這一刻的幸福與真實。


    這對跨越輪回的兩世戀人,終於迎來了團圓。


    誠摯又溫暖的真情,勝過了這片世界隨處可見的熊熊火焰,勝過了世間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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