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起卷,馬長嘶。


    的盧馬感受到破陣子那股絕命戰意,奮力揚蹄,仰天長鳴。


    連元力所化的坐騎都領會到了破陣子的意思,唐宋怎麽會領會不到?


    破陣子的意思是,他會拚盡一切將瞑給限製住,讓瞑沒有還手之力,然後由唐宋將瞑和他……一起殺掉!


    以傷換傷,以血換血還不行……那就以命換命!


    親手殺死自己的戰友,殺死自己欣賞的一位同伴。


    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艱難無比的決定。


    但破陣子沒跟唐宋商量,直接幫他做了這個決定。


    破陣子以渾身經脈崩裂為代價發起了他生命中最後一次衝鋒,將瞑這位第一咎王牢牢鎖住!


    對手無法還手抵擋的情況下,還無法擊殺,那唐宋就不是唐宋。


    你沒得選擇,必須要將我和瞑一起殺掉。


    我知道你能做得到,我也知道……你一定會這麽做。


    唐宋滿懷敬意地望向下方那位驍勇無比的銀甲將軍,眉頭緊緊擰成一團。


    在他生平幾十年的除咎師生涯中,還從沒有哪一次揮劍如此艱難。


    可這一劍,他又不得不揮。


    噌——!


    一聲嘹亮劍鳴響徹天際。


    尚方劍直衝九霄之上,唐宋渾身元力朝上空極速宣泄,將整片天空染成璀璨的金黃色。


    轟!轟!


    整個罹咎之域中部區域方圓數百公裏,大地、虛空、雲層皆在劇烈顫抖。


    金色穹頂之上,一座宏偉壯觀的都城浮現,傳出極為恐怖的威壓,震懾此方天地,萬物臣服。


    『尊象·千古盛世』!


    無邊無際的浩瀚雲海內,一柄金色曠世巨劍自尊象中降下,寬達萬丈,攜滅世之威落向高空中的兩個渺小身影。


    唐宋最強劍招。


    『萬臨』。


    瞑竭盡全力想要抽出被鎖在破陣子胸膛中的手臂,可狂暴的墨色元力如精鐵般堅韌,任瞑如何使勁都無法掙脫。


    破陣子更是緊緊咬牙,眸中閃爍凶狠決絕的寒芒,毫無保留地釋放體內一切能量,將瞑牢牢禁錮在原地。


    該死的惡魔!給我下地獄去吧!


    就在金色巨劍即將抵達之際,破陣子倏然一怔,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


    他發現……瞑停止了掙紮。


    眼前這個近乎完美的咎,一動不動,隻是默默抬頭看著那柄足以擊殺自己的劍襲來。


    那張無麵無相的臉,竟然在這樣的時刻透露出意料之外的淡然。


    就連上空的唐宋都感覺到,瞑的氣息突然變得空前平靜,安之若素,毫無先前的凶煞戾氣。


    這……


    原來……你是真的活膩了。


    你說的“求死”,並不是囂張挑釁,而是你已經過夠了這樣的生活。


    瞑頂著『第一咎王』、『完美的咎』這些名頭活了這麽久,除了聽從咎祖咎相的指令,去完成它們布置的任務,又還做了什麽呢?


    打除咎師,殺除咎師,管理手下的千煞咎,吸收本源,變強……


    這一切,重複了上百年。


    如今……它終於迎來了死亡。


    對它來說,何嚐不是一種解脫。


    它對得起咎祖咎相,對得起第一咎王這個名頭,奮戰到了最後一秒。


    在生命盡頭,它才徹底放下緊繃了上百年的神經,從容麵對命運的終結。


    唐宋和破陣子都體會到了瞑散發出來的那股悲涼……


    那是隻有強者才會擁有的坦然。


    可敬,但不可憐,亦不可惜。


    唐宋心頭宛如有千斤重擔,可他仍以蓋世之姿,堅定揮下了這沉重的一劍。


    轟——!


    瞑和破陣子的身形徹底淹沒在龐大無比的金色巨劍中。


    霸道雄渾的劍氣摧毀了瞑的每一寸血肉。


    這位作為無數除咎師心頭夢魘的第一咎王,就此隕落……


    波動漸息,大地出現一道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穀,縱貫千裏。


    唐宋眸光深沉,腦海中一直浮現破陣子的絕命衝鋒和那句泣血呼喊。


    “唐宋!殺!殺——!”


    這位從開戰以來就一直所向披靡的先鋒,跟瞑一起死在了這片空間,屍骨無存,成為第三次辟元戰役中除咎師陣營第一位犧牲的臻元之境強者。


    直到死前的那一刻,破陣子的氣勢都沒有絲毫衰減,麵對任何對手都沒有半點露怯,仍是那般驍勇,那般無畏。


    他以最完美的姿態,為自己的生命畫上了句號。


    甲級高階咎,也被玉肴齋成員清掃一空。


    方才還動蕩不堪,狂暴無比的戰場,此刻寂靜無聲,隻有微風輕輕吹過,帶來絲絲涼意和寂寥。


    雲層散落昏暗的光線,像是月光,又像是陰雲汙染的晦芒。


    玉肴齋眾人圍了上來,唐宋沉聲道:


    “你們的戰場隻能到這裏了,不要再往前,回去指揮部聽從公孫博調遣。”


    玉肴齋部眾撤離,唐宋飄身往自己劈出來的恐怖裂穀下方飛去,來到底部,他放出靈覺仔細感應著周圍。


    確認再無一點瞑的氣息殘留,他才收起尚方劍,斂去元力。


    遭遇戰結束,唐宋身上基本沒有什麽外傷,即便是第一咎王瞑,也沒能在『開元功』和『尚方劍』下占到什麽便宜。


    除了元力損耗劇烈,唐宋最嚴重的傷就是經脈和內傷。


    瞑的拳力極為強勁,每一次碰撞都對唐宋的經脈產生劇烈衝擊。


    此時唐宋渾身經脈都如火焰灼燒般疼痛,體內更是多處破損流血。


    若是沒有破陣子相助,唐宋感覺他和瞑的這場戰鬥,恐怕最少要幾天幾夜才能決出生死。


    磕下幾粒治療和恢複元力的丹藥後,唐宋正欲起身飛走,卻遽然愣住。


    他看到在裂穀底部不起眼的岩石縫中,有一點寒芒閃爍。


    那熟悉的輪廓……莫非是……


    唐宋眸中微動,運起元力控製那點寒芒飛到身前。


    果不其然,那是一柄布滿灰塵和斑斑血跡的銀槍,槍頭紅纓飄動。


    『絕意』,破陣子的命寶,是破陣子留在這世上最後的一件物品,亦是他生前的武器,象征著破陣子這一世臻元之境的榮耀。


    槍身上的每一道劃痕,都是最值得敬佩的勳章。


    回想起剛離開東海岸時破陣子那銀光閃閃的盔甲和胯下神駿的戰馬,唐宋心中一陣刺痛。


    推進的過程中,這一路以來基本都是破陣子打頭陣,幫唐宋節省了大量元力,不然這次戰鬥恐怕還要更加困難。


    騮馬新跨白玉鞍?,戰罷沙場月色寒。


    唐宋將變成凡物的絕意槍拾起,背在身後,迅速朝下線戰場方向飛去。


    他不會讓破陣子的榮光在罹咎之域陰暗的地底深處蒙塵。


    這柄槍……值得被千秋後人銘記,被萬世讚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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