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楓的劇本裏他卻依然是死了。 陳楓不會全數按著原著的套路來，更不會按著原來的電視劇，讓上官金虹殺了他，陳楓有他自己的構造。 荊無命看著李尋歡，劍還是在左手，多年的習慣，已經改不掉了。他忽然轉身往回走，一步一步，任憑有人在喊他也沒回頭，不久，人們在雪地上發現了他，人卻早已沒了呼吸。 寥寥幾筆，陳楓為這個人物畫上了句號，卻又能讓人無限遐想，他為什麽會死，怎麽死的。這些，統統沒有答案。 方琛沒演過戲，但此時的感覺很奇妙，他能感覺到荊無命那種感覺，又無法說出口來，他靜靜倒在雪地上呼吸，好像是這麽多年來，頭一次活出了自己。 臨哲看著方琛。方琛的出場雖然讓他有些不大爽，但這人品絕對沒得說，任勞任怨不說，還不要片酬。 “呐，好歹是你哥哥，給他？”安燁不大情願地遞給臨哲一瓶需泉水，雖然他對方琛的印象有所改觀，但依然把此人放在冷淡對待的行列。 臨哲有些吃驚，“你幹嘛不自己給他？” “他不是你哥麽。”安燁眨眨眼睛，“你給他才正常吧！” “……”臨哲默了一下，，接過安燁手裏的水，遞到了方琛麵前，“給。” 方琛接過，有點驚訝，這個弟弟一直對他表現得很冷淡，沒想到居然會給他遞水，但他還是拒絕了，臨哲眼皮跳了跳，安燁給的他居然還不給麵子？ 臨哲心裏給方琛加了一個差評，扭頭走了。 騰銘在不遠處恰好目睹了這一幕。 他仔細地看了方琛的外貌一眼，然後默默在心裏給方琛記上了一筆。安燁也是看到了方琛的拒絕，當下也很不舒服。他是輸出同是軍人的心態才讓臨哲去給他送水的，沒想到這人扭捏得很，一點也不爺們！ “你到底會不會演戲啊！”導演不滿地對方琛說，雖然方琛整個人的氣質很好，很符合人物的要求，可方琛的身上沒有荊無命的多情。 越是無情的人，才越是多情。 可方琛演得全無感情。 “他是我們找來的臨時演員，沒學過演戲。”泊寧抱歉地導演說。導演卻更加不滿了，“你們怎麽回事啊，淨找這種沒技術的演員來！” 方琛掃了導演一眼，往臨哲的方向淡淡看了一下，沒說什麽。卻讓導演感到自己像是被一頭狼盯上了。是，方琛不會演戲，可這不代表他就好說話，那種部隊中磨練出來的血性，依舊能讓人膽寒。 臨哲沉思良久，忽然感覺到了方琛身上勃發出的寒意，心中一動，對導演道，“王導，你看，把他身上的那種不同的特質放大，盡量減少他表現不出來的東西怎麽樣？” 導演也是眼睛一亮，這明顯是個不錯的主意。一個人的特征可以有很多，但有時候往往隻需要將其中之一表現得很強烈就可以了。既然方琛走不通無情後的多情路線，那麽換走通過無情的疊加也能取到相同的效果。 想到這裏，導演也是鬆了口氣。 他本是不想來接這部片子的。翻拍往往不能得到很好的口碑，若不是老朋友陳裴打電話強烈推薦他來拍，若不是他看到劇本的提供者是陳楓，或許此刻的導演就要換人了。 但這群演員的表現，也著實沒讓他失望：這是一群有思想有主見的演員。但這也無可厚非，會在自己最紅的時候毅然退出大公司，自己成立工作室，並不是任何人都做得出來的。 現在片中一直沒找到的演員也算是有了著落，剩下的便是開拍了。 對李尋歡的扮演者，他們采取的是由導演挑選。 5個人分別飾演關於李尋歡在麵對林仙兒脫光了衣服的那一段的表現。 最後導演定下了臨哲。 因為臨哲沒有用其他人清一色的淡然的眼神，而是用一種欣賞的眼神。存粹的欣賞，就像是在看一個藝術品。 淡然，隻是君子，而欣賞，才是李尋歡。 至於阿飛這個角色，倒是沒什麽爭議地給了騰銘。 第一幕是李尋歡在路上遇到了那個冷冰冰的少年。 因為是要拍的是雪天，需要在很厚的雪地裏拍攝，劇組不得不特地趕到北方，零下十幾度混著厚厚的雪，卻還要穿著單薄的長衫。 在冷得快發抖的時候，更是不得不強作鎮定。特別是演李尋歡的臨哲，喝著酒，削著木雕，眼中含著無言的寥落，卻又要表現出那種超然的淡薄。 馬車緩緩開過少年。 少年的劍隻是兩塊鐵片。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當李尋歡請少年喝酒卻被拒絕後，問少年說，等他有錢買酒時，請他喝。而少年說，“好，我請你。” 陳楓劇本裏的阿飛和古龍筆下是一樣的：堅毅，倔強，冷漠，卻又單純。81 騰銘將麵部繃得很緊,他完全不知道要怎麽應對這個場麵，甚至眼睛不經意地往臨哲的方向看去。 導演有些無力地指著他，“她是你心裏的女神！純潔的，隻能用於膜拜不可褻瀆的女神！但你那是什麽表情！” 騰銘努力想要表現出這種情緒，可麵前站著的是林仙兒的扮演者,他做不到用那種崇拜的,充滿愛慕的眼神去看她。 因為騰銘的頻頻死機,這阿飛和林仙兒相處的幾段已經整整卡了一個禮拜。連導演都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之前的開幕,阿飛走在雪地上,阿飛為李尋歡殺人，阿飛去救李尋歡，直到這裏,騰銘都表現得很好，可以說連導演喊“哢”的時候都屈指可數。 但一到感情戲，騰銘就像中了邪似的。 “哢！” “重來！” 最後導演把手裏的筆丟在了騰銘身上，“換人，不然我不拍了。” 騰銘低著頭不說話，導演以為他是同意了，稍稍吐了口氣。說起來，騰銘也是l·t·a工作室的一員，而自己好歹也是舀著人家給的薪酬的，這麽貿然和對方說換人，他想想也有些汗顏。 可就在這時，騰銘忽然抬起了頭，眼中勃發的光令導演不敢直視，騰銘一字一句地，慢吞吞卻又有力，“再給我一個星期。演不好，換人。” “阿銘！”臨哲有些著急地走了過去，卻看到騰銘深黑色的瞳孔露出前所未有的堅定，剛到嘴邊的話，便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騰銘回頭看他，向他點了點頭，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換下了戲服，直接向場外走了出去。 臨哲靜靜地看著他的舉動，沒有阻止。 所有人都沒有阻止。 就像是一頭孤狼，因為餓了沒有力氣，被迫止步於火堆前，等他養精蓄銳之後，便會再次卷土從來。甚至他根本沒有給導演拒絕的機會，他說完這話便走了。 導演看著他離開，環顧四周，沒說什麽，忽而喊了一聲，“還愣著幹什麽，下一組！” 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可臨哲知道，這是導演默認了騰銘的舉動，也就是說，他等他一周。一周時間，騰銘可以做到什麽地步？臨哲是知道的，演技這東西，有時候並不是你有，就可以表現出來的。 騰銘做不到，隻因他不懂如何表達愛。 騰銘的麵部永遠是冷冷的，饒是他內心再怎麽想要表現出阿飛對林仙兒的愛，也是無法讓常人看出來的。也隻有臨哲能看出來，可電視劇麵向的大眾，不是個人。 所以騰銘沒有說任何話，一聲不吭地走了。他明白，所有人都明白，但能幫他的，隻有他自己。 臨哲轉動了一下手裏的戒指，在這個滿地積雪的下午，輕輕笑了。 方琛不經意地回頭看見了臨哲的笑容，雖然一閃而逝，但他依舊是看到了，他從未見過這個弟弟的笑容，不，確切地說，是內心的笑容。雖然平時臨哲也在笑，對著導演，對著場記，對著其他的藝人，他似乎隻對騰銘不一樣。 部隊裏的gay不少，每天起床，訓練，見到的永遠隻有男人，漸漸他和他的那些下屬們，也就發現了一些不同。 方琛帶著探究又看了臨哲很久，可不論他再怎麽看，臨哲依舊變成原來的樣子了，冷淡的，禮貌的。 “看什麽看！”安燁不爽地對方琛說了一句。 他家小哲又不是模特，有必要盯著看這麽久麽！何況，小哲可是騰銘的，你個便宜哥哥該不是有什麽壞心思吧……呸呸呸……誰說小哲是騰銘的了！ 安燁暗自捶地中。 方琛回望過去，兩人明麵上沒說什麽，可是私下裏都看對方不順眼。而方琛采取的態度是——無視。 安燁氣得咬牙，狠狠地瞪了瞪方琛，臨哲的哥哥是吧，走著瞧！見方琛渀如無人地從他聲旁穿過，安燁強自命令自己淡定些，方琛的盒飯於是隻有飯沒有菜…… 方琛默默地看了自己神奇的午飯一眼，上麵飄著幾根鹹菜，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而始作俑者正在一旁假裝無意地偷瞟，方琛怔了怔，旋即一笑，大口地吃了起來，不巧片刻就消滅一空。 臨哲徒自看著安燁的報複，笑著搖了搖頭，方琛是軍人，又怎麽會因為沒有菜而吃不下去呢，要知道，作為一個軍人，就算是豬食，在最餓的時候，也是會毫不猶豫地用來充饑的，安燁也是個軍人，怎麽會想不到？ 安燁當然不是想不到，他隻是想以此看看方琛有沒有資格做自己的對手。 方琛的資料不是保密級別的，就算是他也能隨意從父親那裏找來調看。而方琛的介紹很簡單：男，27歲，軍銜中尉，家庭情況…… 不過……看不順眼是沒有理由的。 臨哲不打算阻止安燁，更不打算為方琛說好話，他選擇靜觀其變，也許，兩個人會成為很好的朋友也說不定，臨哲是這樣想的。 臨哲並不喜歡李尋歡，李尋歡太重情，太多情，太軟弱。僅僅為了一個女人，就把自己弄得憔悴，整日整夜地喝酒，就算他很厲害，他的飛刀例無虛發，可這個人，臨哲就是不喜歡。 不喜歡並不代表臨哲不投入。 此時的臨哲就是李尋歡。 從前世，他得到演技，從今生，他得到經驗，從寒易身上，他又將兩者融合升華。 原著裏的李尋歡是老了的，可電視劇為了追求效益，所演的李尋歡則是年輕俊雅的。 而臨哲他們討論良久，終是將他定位為用氣質襯托滄桑，用魅力凸顯活力。李尋歡很少是有活力的，準確地說，他似一個活死人，總是在咳嗽，喝酒，雕刻，他沉浸在往事中不可自拔。 也正是因此，臨哲不喜他。 臨哲前世就是被沈輝所傷，難道這一世的他，也應該活得消沉悲情嗎？一百個人裏，就有一百個哈姆雷特，所幸，臨哲不是那樣的人，所幸，他還能遇到騰銘。 想到騰銘，臨哲疏遠的氣質又淡了些。 阿飛的戲份是很足的，少了阿飛，臨哲能演的，也就是和林詩音的對戲，和江湖中人的對戲而已。 這次的挑選的女演員，是經過大家一致刪選出來的。對方也是個新生代的藝人，為人詼諧幽默，大方不失端莊，皮膚很白，經過稍稍的化妝，一出來就有林詩音的韻味。 難得的是對方能把林詩音那種在丈夫和愛人之間的情緒表達得恰到好處，這樣的演員，遲早會紅的。乘著對方還是新人的時候拉一把，既能使片子拍得不糟糕，又對將來很有利。 而臨哲更是知道，若是不久這個新的女藝人接了另一部戲，還是能得一個最佳新人獎，然後徹底漸漸紅起來。 至於那龍嘯雲的兒子龍小雲的扮演者，雖然霖白很合適，可臨哲並不打算讓他來演。霖白的氣質太幹淨，幹淨到就算他能將龍小雲那股聰明而狠毒表現出來也會有違和感。 何況，不論什麽角色，觀眾都是有喜惡的，而龍小雲的角色很明顯是不討喜的。在原版的電視劇裏，龍小雲的扮演者將這個角色演得活靈活現，如果不能超越，也絕不能落了檔次。 有時候演得好，不代表演員必須有名。 能讓觀眾將這個角色這個人恨得抓心掏肺，也需要不俗的演技來迎合的。 而臨哲他們卻是去遊樂園搭了一個棚台，讓從身高、年齡、性格方麵做了篩選，最後再選出了一位少年來演龍小雲。 不是每個人都會去做藝人的，而能做得好的，又隻有少數，何況是童星。臨哲深深明白這一點，所以這一次的選角他是將目標定在了民間。而民間哪裏的孩子最多？ 單就角色而言，每一個都是經過他們千挑萬選的好手，而且不用大牌，雖說知名度是少了一些，可更多的資金就可以用在片子的拍攝上了。唯一片酬高的藝人，又是他們自己，有些電影電視的投入很大，可真正細算起來，卻不是用在製作上，而是用來請那些大牌明星的。 但投資的很大一部分，卻是在搭布景上。一部小成本的電視劇，全部啟用新人，沒有幾百萬也別想收場，類似小李飛刀這種大型古裝劇，所需要的投資就更不用說了。 而這一次的投資，沒有讚助商，這就意味著，一旦成功就打響了名氣，而一旦失敗，則是傾家蕩產。 傾家蕩產的後果不嚴重，頂多是再努力個幾年，再次卷土重來，或者徹底放棄演藝界。而臨哲是斷然不會選擇後者的，而前者……人生又有幾個幾年給他揮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