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安從不在意一個人是否真正忠誠,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沒有誰非要對誰盡忠竭命。他隻需要適合的人在適合的時間做對的事,就夠了。 世安心裏不禁升起了頑意,看一看李念,故意說道:“我沒想到你過去對白楊看法這麽差。” 李念無所謂:“你可以扣我工資。” 世安好笑:“你一個公司老總,我是個投資人,能怎麽扣你。” 李念坦然:“你可以撤資。” 世安搖頭指他:“你這個人,就是做人太精了,一點不肯讓。”說罷又笑:“早說過白楊本是明珠,是你自己有眼不識,你吃個教訓就好。” 兩人無話,世安靜靜看李念,心中亦覺得可笑。李念除了他這個靠山,和鍾越這張籌碼,其實一無所有,和喪家之犬有何區別。 這是條聰明的狗,在做對的時候不邀功,在做錯的時候不亂吠。 該勸李念的,他已經說得很明白,隻願李念足夠聰明。 第二天傍晚的時候,白楊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民眾醫院和中心人民醫院的專家會診了一整天,建議先封閉治療,孫院長不敢擔責任,建議拍攝完成立刻送美國手術。 這其實是殺雞用牛刀,微創在上海北京都可以做,民眾醫院自己也做過許多例,孫院長要表現自己高度重視和極度負責:“我們骨科的黃主任,他的同學就在洛杉磯加州大學醫院,他們的技術非常先進,微創隻要三天就可以下床。” 白楊喜大普奔。 封閉治療非常疼痛,藥液注射在肌肉和組織裏,壓迫著神經,遠比摔下來那一瞬間要痛得多。 白楊強忍著一聲沒吭。 回到病房,世安憐惜地喂他吃橘子:“這可算得償所願了,你怎麽總讓我這麽不放心。” 白楊嚼著橘子:“我不要給你丟臉。” 世安歎氣:“說了多少遍,你何嚐給我丟過臉?這幸好沒事,要是有什麽事,我真要被你急死了。” 白楊甜甜地看著他:“金世安,謝謝你。” “謝我做什麽?” “謝謝你幫我說話呀,不然李總肯定要我動手術。” 世安拍一拍白楊的額頭:“幫你說話的是李總,要按我的意思,今天就動手術,還由得你這樣胡來。” 白楊吐了橘子筋:“我不信,隻有你才會對我好。” 世安故意逗他:“你又忘了你的小鍾了。你好久不見他,你的桃色新聞都黃了。” 白楊把橘子筋噴到他臉上:“酸勁真大。” 世安抹了果屑:“什麽人想不開才吃你的酸。” 白楊愣了一下:“我說橘子酸。” 世安就不說話了。 盛夏的黃昏是這樣安靜。橘子是真的很酸。 不過也真的很甜。 第24章 吻 24 李念在去片場的車上點眼藥水。 他眼裏的血絲依然未能消退。腦裏還在回放著白楊掉下懸崖的一瞬間。 他看到的不是白楊,而是滿地的血。 血……血……一地腦漿,在地上,紅紅白白裏,躺著蘇媛媛。 他的親生母親。 而他的父親正在臥室裏提褲子。 李念惡心地推開窗戶,把手裏所有煙都扔了出去。 事前已經知會了丁導,白楊繼續跟組。但是白楊出現的時候,大家還是吃了一驚。 白楊打了封閉就立刻要走,孫院長和劉主任哭天搶地地求他觀察72小時:“發炎了以後半身不遂。” 最後隻觀察了48小時,白楊咬著牙回了景區。 上場前薑睿昀叫了慧慧來,遞給白楊一個保溫桶。 白楊:“??” 薑睿昀麵無表情:“骨頭湯,補補你的狗骨頭。” 白楊咧嘴笑了:“你才是狗骨頭。” 薑睿昀癱著臉:“快點喝,喝完跟我來廁所,給你講今天的戲。” 真吊起威亞的時候,白楊覺得自己想得還是太簡單了。 劇痛鑽心。封閉治療都是騙人的,能走,也能動,但是沒法拍戲,威亞一上疼得抓心撓肺。 白楊咬著牙在竹林半空中穿梭。丁導和藺導都在底下歎氣——這和武替有什麽區別,這根本沒法拍正臉。 藺導為難地說:“小白,你這樣還不如用替身,我們這裏想表現的是石曉生輕靈大膽的感覺,臉上要笑,你不能皺著眉頭演戲。” 白楊難過:“我知道,我也想笑的。” ——可是太疼了,威亞正好緊緊壓在腰上,動一下就像刀在砍。 丁導抓了抓頭:“再來一遍吧。” 一上午拍了十條,全部作廢。 不是白楊不出力,十條裏他負五條的責任,另外五條是群演的鍋。好幾次白楊已經表現得很完美,偏偏在同框的時候群演出毛病,最可氣是有一次遊客跑進來了,丁導正高潮地看白楊踢翻了一個魔教頭目,一男一女嘻嘻哈哈追著進了鏡頭,還打了個啵兒。 丁導氣得大罵:“什麽狗屎!搞什麽東西!誰放進來的!” 藺導在一邊勸他:“算了、算了、要不後期剪一下。” 白楊倔強道:“我沒事,我隨時可以上。” 薑睿昀看著他不說話。 丁導終究沒再讓他上:“你先休息吧,下午太陽在幽穀那邊,明天再拍你的戲。”一麵吼人:“小王人呢?群演今天怎麽回事?完全沒有排練過!什麽狗屎東西!” 下午白楊也沒有走,李念拉他回賓館休息,白楊死活不幹。 白楊跟著劇組,去了鳴泉幽穀,其實兩個景點是在一起的,電視劇裏拍得像隔了幾座山。白楊一個人坐在場邊,看薑睿昀和女二在那裏演戲,又覺得好笑,又覺得孤獨。 關心歸關心,劇組是個忙碌的地方,不可能所有人圍著他轉,陪著他聊天。大家還要拍戲。 白楊喜歡這樣忙碌的氛圍。 場上的薑睿昀深情款款:“你這是何苦?月兒,你這又是何苦?” 女二演技尷尬,“嗚嗚……風哥哥……嗚嗚……都是我害了你……嗚嗚嗚……”幹嚎了半天,沒掉一滴淚。丁導示意助理上去點眼藥水。 白楊在旁邊看得想笑。 自己以前就是這樣的。要是沒有世安和薑睿昀,自己現在還是這樣。 薑睿昀痛楚地撫摸女二的臉:“月兒,我是將死之人,你青春韶華,又是教主之女……” 女二啪嘰一聲撲在薑睿昀懷裏:“風哥哥,要是沒有你,我也活不成了!” 白楊看著都替薑睿昀疼。 薑睿昀一把擁起女二,眼中的深情能淌一地:“……我也是,月兒,我不能沒有你,我愛你,想要你,離不開你。這些話我早就想對你說了,如今我要死了,可我總要對你說一次。” ……白楊雞皮疙瘩都出來了。要不是薑睿昀演得好,白楊都要吐一地了。 可是薑睿昀演得太好,白楊又看住了。 這麽溫柔的雲中風,總讓他想起什麽人。是一個總在他身邊,一直對他笑的人。又溫柔,又沉靜,能包容一切。 人為什麽喜歡看感情戲,越是孤獨的人越想看溫柔的愛情故事。 白楊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再戀愛。可自己為什麽從沒發現過。 有誰在他背後輕輕敲他,白楊回過頭。 是金世安。 金世安輕輕按住白楊的嘴唇,對他做了個噓的動作,又指了指場上正在哭哭啼啼的薑睿昀和女二。 白楊心裏湧出說不出的感覺。 如果白楊是金世安,大概知道這感覺要怎麽說。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 世安同著白楊和李念從片場出來,白楊扶著腰一瘸一拐。 李念笑:“我拉你是拉不動,隻能叫你們金總來請你了。” 世安扶著白楊:“說了讓你別逞強,怎麽不聽李總的話。” 白楊齜牙咧嘴:“回賓館還要坐車,硌得疼。而且躺著也難受。” 世安微笑道:“今天保證你睡得舒服。” 李念上了車,“交給你了,我先回賓館。” 白楊這才發現李念的車旁停了一輛大房車。 李念跑了,世安笑著開了車門,白楊又傻了:“……你的?” 世安拉他進來:“給你的。” 白楊傻呆呆地坐在大房車的沙發上,這房車裏全是按他喜歡的東西裝修的,金世安不知從誰那裏聽說了他喜歡南小鳥,餐桌旁邊掛了一張lovelive的大頭海報。 世安在廚房裏忙活,白楊一臉懵逼地看他挽著袖子做飯。真沒想到一個民國來的老爺爺,居然下廚十分熟練。兩個菜,一個湯麵,沒一會兒就端上來了。 世安放了袖子坐下來:“龍蝦不好帶,飯菜送來也涼了。這是骨頭湯下的麵,吃了補一補。” 白楊如墜霧中,世安把麵推給他,他也就傻愣愣地埋頭吃起來——若是白楊知道金世安原本是金陵一等一的豪門闊少,打交道的都是黨國政要,現在卻給他挽著袖子做麵條,白楊大概會嚇得筷子都掉了。 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