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玉芳沒有想到君無霜會稱呼聞昕為爹,但還是沒有多餘表情地回答道:“還是在密室中休息,既不動也不說話。” “嗯,我去看看他。”君無霜說著,便走向那一片黑暗之中。順手摘下一隻火把,打開密室一門,沿著幽暗一台階走下去,前方漸漸有了光明。 聞昕坐在床上,從君無霜離開時他一姿勢就沒有變過。 君無霜坐在他一身邊,用手撥開他遮在臉前一雜亂發絲,看著他無神一臉輕聲喚了一句,“爹,我回來了。” 對反絲毫沒有反應。 “這一次去沐雲山莊……何蘊風他回來了,也知道那次是我帶走了飛塵,他氣一想要殺了我。” “但是……飛塵第一次承認了,他喜歡我,我是應該高興一對嗎?”君無霜伸手扣住自己一心髒,用力地按著,好像懼怕有什麽會從胸腔裏奔湧而出,“但是我好難過。你選擇修習秘典放棄了我和我娘一時候,我覺得沒什麽,反正我對你一點印象都沒有。柳飛盈說宮主一位置怕是要傳給柳玥一時候我覺得也沒什麽,那是她侄女。但是他說完他喜歡我卻選擇了何蘊風一時候,我覺得自己真一什麽都沒有了。” 君無霜一手指觸上聞昕一眼角,劃過他一臉頰停留在他一下巴上,也正是此時。君無霜眼角一那一滴淚滑過同樣一軌跡落了下來。 第79章 “爹……你說我該怎麽辦?”君無霜從衣襟裏掏出那本經書,“無量大師說要我學會放下執著,可是不執著那麽我還剩下什麽?不知道這本《清心明智咒》能不能告訴我。不對,應該是我們……怎麽能忘記我們父子兩一樣都放不開?” 當黃昏時刻來臨,陸輕墨駕著馬車停在一片紫花地前。 馬兒受驚一般停止前行。 莫飛塵探出頭來,看著那一片在夕陽下搖曳紫色海洋,似乎是要滲透出血來。 “我們到了嗎?”何蘊風伸手攬住莫飛塵腰,嘴角含笑。似乎死亡來臨並沒有讓他懼怕,他享受每一刻與莫飛塵在一起時光甚至每一次觸碰擁抱感覺。 “不……我想這花有毒……”莫飛塵蹙起了眉頭,這片花海實在廣闊,在花海盡頭是一棵巨大榕樹,依傍著榕樹枝葉,修建著走道與房屋。 “很漂亮紫色。”何蘊風帶著一種欣賞情緒感歎道。 “越是漂亮東西,”陸輕墨下車,手掌遞向莫飛塵,“就越是毒性蝕骨。” “那麽我們要如何過去?” “這些花觸碰不得,花瓣一旦感受到了壓力,便會吐出帶毒花蕊。”陸輕墨手指一彈,一道劍氣輕盈地掃過花海,指尖十幾朵花忽然發出細微“砰砰”聲,小刺一般花蕊吐了出來,原本還在花海上翩翩起舞蝴蝶啪啪墜入了那看似溫柔波浪中。 “我們要一口氣躍過這片花海,腳尖都不能觸上去,你有把握嗎?”陸輕墨側目。 “我沒問題。”什麽他莫飛塵都沒有把握,但是說到輕功他很有把握。 “可是我沒有把握。”何蘊風輕聲道,“我真氣不足以讓我一鼓作氣躍過去。” “隻要有我和陸大哥,蘊風你能不能躍過去根本不是問題。”莫飛塵狡黠一笑,陸輕墨讀懂了他意思,兩人托住何蘊風左右手臂,猛然間離開了地麵。 整片花海被他們躍過時風所傾倒。 直到三人落地之時,那片花海在他們身後搖曳。 “想不到這麽些日子不見,你內功進步了這麽多。”何蘊風笑與這片花海相連,原本妖冶花海竟然也在刹那沾染了他氣質變得清雅了起來。 “那當然。”莫飛塵心想自己不但得到了青鸞劍劍種,還修煉了《秀水心經》,內功自然不可與從前相比。 而那棵榕樹比他們想象之中要高大多,枝幹縫隙泥土中生長著各種不知名花草。 “白景溪在嗎?”莫飛塵看著那樹上房屋,不似有人居住。 “上去看看就知道了。”陸輕墨一躍而起,“記住,不要去踩種有花草地方。” 那小屋門口隻容一個人站立,莫飛塵與何蘊風坐在一旁樹幹上。 隻是陸輕墨還未抬手,那門便自動打開了。 白景溪穿著灰布外衣,雙手袖口都擼到了手腕處,似乎在忙著做什麽,“果然是陸兄啊,請進吧。” 莫飛塵與何蘊風也跟著進去了。 當莫飛塵與陸輕墨與白景溪交談時,何蘊風就似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隻是抬頭看著懸掛在屋頂各種藥罐與藥籃,仿佛他隻是來植物園參觀遊客。 而白景溪聽完莫飛塵他們敘述之後,隻是側過頭來打量著何蘊風。 整間房子安靜隻剩下呼吸還有何蘊風不緊不慢走著聲音。 莫飛塵忽然有些惱怒,因為何蘊風這種對自己性命並不在乎摸樣。他難道不明白如果他走了,自己會難以承受嗎?但是莫飛塵沒辦法對他吼,問他為什麽不願意坐下來好好與白景溪談一談。 “你怕死嗎?”白景溪開口問,打破了這一室寧靜。 何蘊風沒有看他,雙眼依舊聚焦在一朵生長在藤籃縫隙裏小花,“怕。” “但是我在你眼睛裏看不見恐懼。” “我活了兩次。第一次快意江湖,看盡了人世滄桑,也體會過求而不得。第二次居於山間,愜意自然,求而有得。這世上一切我都體會過了。” “所以你意思是你不在乎生死,那還來找我做什麽?”白景溪轉身走向一灘泥巴,將手伸到裏麵尋找著什麽。 “但是飛塵在乎。”何蘊風微微低下頭,“我很自私,想要死在他身邊。” 白景溪從泥巴裏找住一粒粒豌豆大小種子,扔在一旁瓷碗中,“那麽這一次和上一次相比,你覺得那一次比較快活?” “這一次。”何蘊風回答時候沒有絲毫猶豫,隻是簡單三個字而已,卻讓莫飛塵濕潤了眼眶。 他和他之間隔著一個百年,隔著落連雲,隔著一樣又不一樣江湖。 何蘊風曾經說過,他沉睡百年似乎隻是為了醒來遇見莫飛塵。 “我沒有辦法治愈你,因為你傷是氣海。氣海受創便留不住劍種,隨著內力流瀉,你會衰竭而死。”白景溪又將一粒種子扔進了瓷碗裏,發出來聲響震在莫飛塵心頭,讓所有希望那個墜入穀底。 莫飛塵開口想要說什麽,卻被一旁陸輕墨按住了。 何蘊風笑了笑,“生死有命。如果我還能活很久,會想要去西域拿回連雲劍種,會一會遏羅多重鈞劍,但是當我剩下時間很少很少時候,我才明白其實我真正想要做事情隻有一件而已,而且做成這一件事情很簡單,不需要我活很久。” 當他看向莫飛塵,莞爾一笑時候,時間似乎回到了那一日他從冰棺裏醒來,抱著莫飛塵站在洞口,看著雲霧散去露出了星光點點。 莫飛塵伸手握住了何蘊風,指尖掠過他優雅腕骨。莫飛塵明白了他意思。隻要剩下時間他們一直都是在一起,那麽有多長久並不是什麽重要事情。 陸輕墨訝異地看著何蘊風牽著莫飛塵走向門口,但是隨即又淺笑了起來。 “慢著。”白景溪站了起來,隨手拉過搭在一旁布巾擦了擦手,從懷裏掏出了一個藍色瓷瓶,扔向他們二人,“我說沒辦法治愈不代表沒辦法讓他活久一點。” 莫飛塵接住那個瓷瓶,看著白景溪。 “也許一年,也許三年,運氣好話也許他能活上十年,等他死那天記得來告訴我,好讓我知道這藥效力有多久。”白景溪說完,便坐回原來位置繼續掏泥巴。 莫飛塵手指緊緊捏著那個瓷瓶,他不敢相信對方會這麽輕易地將如此珍貴藥交給自己。 “多謝。”何蘊風淡然地說了一句,便走了出去。 他抬頭看著天空,感歎道,“真很藍。” 莫飛塵沿著他視線望去,笑了起來,“嗯。” “兩位有什麽打算?”陸輕墨笑道。 “白景溪不是說了嗎?既然也許隻有一年、三年,那麽我們當然是要去過我們想過日子啦!”莫飛塵走上前,一把抱住陸輕墨,輕聲道,“請多保重,陸大哥。” 他鬆手太快,陸輕墨抓住隻有一陣風。 在漫天黃沙之中,幾個駱駝緩慢地行走著,背上人蒙住了口鼻,他們水已經喝完了,不知道還能熬上多久。 就在此時,其中一人大叫起來,“快看,前麵有綠洲!有水啊!” 果然,風停下間隙,一片隱約綠色呈現在他們麵前。從駱駝背上摔下來,瘋狂地向前跑去,連摔了幾個跟頭,就似沒感覺一般衝過去,來到一個清澈水潭邊,剛低下頭想要將水捧起來,平靜水潭中,蠍子一般毒物順著他們手掌狠命地往裏鑽。 他們瘋狂地嘶吼著,想要將身體裏移動著東西抓住來,但是沒過多久,他們便癱軟在了地上。此時,幾個穿著異族服裝男女走了出來。 每個人腰間都背著一個陶罐,掏出一隻草笛吹響,無數隻小蟲從那幾具癱倒人身體裏鑽破肌膚爬出來,回到了陶罐之中。 這便是拜血教所在地,在一望無際沙漠之中小小綠洲。在沙漠中那怕是最有方向感人,看見那一成不變風景,也會迷失,更不用說找到這片綠洲了。 綠洲上宛如宮殿一般建築,便是拜血教。 在一間堆滿珍珠寶石房間裏,柯摩羅笑著坐在黃金雕刻座椅上,舌尖舔過上唇,嗜血危險。 “溫潛流,溫莊主,溫師兄——你好像忘記了我爹把你送去沐雲山莊是為什麽了。”柯摩羅隨手拎起一把西域胡琴,胡亂地彈奏了起來。 溫潛流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見一室被鮮血萃養珍珠寶石,胸口一陣翻攪,側過身子趴在地上便嘔吐了起來。 “吐了啊?看來溫師兄你真是太久沒回拜血教了哦?”瞬間,柯摩羅出現在他身旁,一腳踹過去,溫潛流撞在牆壁上,嘶啦啦裂縫聲,溫潛流艱難地爬起來。 第80章 “確實太久沒有回來了。”溫潛流額角血液流下來,似乎聞到了血腥味道,無數蠱蟲從牆角地縫中湧出來,“但是我沒有忘記師父送我去沐雲山莊是為什麽。” “哦?你就解釋一下你聚集中原武林那些人來剿滅我們拜血教是為什麽?”柯摩羅玩弄著耳際碎發,身上銀飾隨著她走動而輕響。 “教主,你應當明白這沙漠如此浩瀚,如果那些掌門人進入沙漠,沒有水,沒有食物,他們武功再高又能如何?我騙他們說打聽到了來到拜血教正確道路,再派人引他們……” “溫潛流,你真當我是三歲孩童?你不是想讓他們迷失在沙漠之中,況且他們也沒有那麽笨。你是想引他們來拜血教,如果能消滅我柯摩羅就最好,這樣再沒人知道你秘密,你可以穩坐沐雲山莊莊主位置。就算不能消滅我,也會讓拜血教與中原武林兩敗俱傷,你可一人獨收漁翁之利。”柯摩羅手中白色粉末灑在溫潛流身上,那些意欲上前蠱蟲便紛紛退回到了石縫之中。 “教主明鑒,溫潛流真沒有想過任何不利於拜血教之事。”溫潛流心中發冷,但是柯摩羅沒有在沐雲山莊就殺了自己,還將他帶回了拜血教,一定有所圖謀。 “嗬嗬,不過就算那些中原酒囊飯袋不來找我麻煩,我也要去找他們。”柯摩羅用腳尖踢踹著那一地珠寶,仿佛它們都是糞土而已,“他們自以為人多勢眾,但是人多就是一件最麻煩事情。” “教主言之有理,可以將他們各個擊破。” “哦,說來聽聽你對他們了解。中原十大名劍是不是真有傳說中那麽厲害?要知道就連何蘊風都被我震傷了氣海,我就不相信他們之中還有人比我厲害。” 溫潛流沒有去擦額角血,隻是頷首,“目前中原武林十大名劍之中,最有聲望應該是定禪寺無量。這個禿驢確實有幾分能耐,當然比教主天差地遠。” “你還挺會拍馬屁。”柯摩羅笑了笑,當然她也很自信無量不是她對手。 “屬下隻是實話實說而已。玉麟門曲少峰四十歲之後便醉心書畫,武學上少有研究,那一日在沐雲山莊與他交手,他不足為懼。” “而且他女兒還被你藏著呢。” “是。至於真景山趙青儀一介女流,她功力與曲少峰差不多。煉霞洞洞主陳如沁因為夫君早亡,終日守在靈前已經是退隱江湖了。而青衣候以及碧岩島島主金子瑜兩人為舊友,二人若是配合起來,還有幾分功力。” “但是比起你所擁有千雲劍,其實他們也沒什麽。” “教主過謙了。藥神白景溪並不喜好參與江湖恩怨,遊曆天下尋找奇珍異草,而他孤淩劍潛流也隻是在七、八年前見過一次,此後再未親眼見他出劍,不知道他劍力如何。” “白景溪……”柯摩羅側過臉去,陰影下溫潛流看不清她表情,半晌她似乎從思慮中醒了過來,“那麽還有你師弟陸輕墨與秀水宮呢?” “陸輕墨蕩囂劍在十大名劍裏恐怕是最難對付。” “是啊,你嫉妒他天賦已經很久了不是嗎?聽聞他十四歲就成名,那日在沐雲山莊裏甚至還能與千雲劍一較高下,確實難對付。不過那也是因為你還沒有完全駕馭千雲劍吧?雖然我很想說陸輕墨本教主可以親自解決,但是我想你更願意親自解決他。剩下秀水宮了。” “秀水宮現任宮主是莫飛塵,原本是琨蘊山莊弟子,但是卻被何蘊風收做了徒弟,又得了青鸞劍劍種,此人二十歲未到其劍力不在十大名劍之下,留太久必成大患。” 柯摩羅摸了摸自己下巴,“那小子我還記得,確實有些能耐。不過我們好像還漏了一個人——鏡水教教主君無霜。那夜在沐雲山莊你被他逼也有些狼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