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雨說來就來,僅僅淋濕了石板路,一會兒就停了下來。


    佟媽媽推開窗,外麵帶著水汽的清涼,讓人呼吸一下變得順暢。


    鄭氏收起侄子臨走時給她的信,母親教出來的孩子,身上多少都有她的影子。


    濟哥兒什麽事都習慣做兩手準備,怕想和她說的話沒有機會說,都寫在了信箋上。


    雖然她做事不及母親,在初姐兒的婚事上倒是想到了一起。


    “三小姐畢竟是顧家的嫡女,婚事上老爺怕是要插手的。”佟媽媽在一旁道。


    鄭氏看著窗外被雨水衝刷過的枝葉,“無妨,也許到時候他們也應顧不暇。”


    門外傳來大丫環的通傳聲,“夫人,老爺過來了。”


    佟媽媽正幫著鄭氏拆妝,低聲問她:“這麽晚了...您要見老爺嗎?”


    鄭氏拿起梳篦,道:“見,怎麽不見?讓他進來吧。”


    料定了他今晚會來,她這麽晚還沒睡,不就是在等著他嗎。


    佟媽媽走到門邊應了聲,來到高幾旁把燈罩拿起來,挑亮燈芯讓屋子變得更加明亮。


    金鎖退出內室,走到廡廊下曲身行禮,“老爺,夫人請您進去。”


    顧華年站在廡廊下,身邊小廝的油紙傘在滴滴答答淌著水,他是雨正大的時候出來,現在距離雨停有一盞茶的時間了。


    他在雨中走了會兒,衝散了心中的煩悶,調整好心情才過來的。


    鄭氏坐在妝鏡前,拿著梳篦一下一下梳著頭發,一頭烏黑的長發瀑布一樣,讓她少了些端莊多了絲嬌嫩。


    都說燈下看美人,鄭氏的美不同於蓮姨娘婉約的秀美,她年少時的美更加帶有攻擊性。


    這些年她為了掌家,有些時候會打扮的老氣一些,隨著時間流逝,身上那股子威嚴也越來越像母親鄭劉氏。


    顧華年白日裏要應對不少人,就愈發不喜看到鄭氏的這張臉。


    從妝鏡中看到顧華年,鄭氏開口提醒他,“夫君進來也不說話,愣在那裏做什麽?”


    顧華年隻是在感慨,這兩次見到鄭氏,總是讓他回想到以前。


    她的樣子倒是沒有太大的變化,他卻是從翩翩少年變得日漸發福。


    剛想像新婚時那幾年一樣,接過梳篦幫她整理頭發,鄭氏直接把梳篦放回妝盒中。


    站起身朝著臨窗大炕走,空氣中帶著一抹顧華年熟悉的,心底記憶中的香氣。


    “夫君身邊的丫環是怎麽伺候的,怎麽這麽晚讓您出來,明早還要上朝呢。”


    鄭氏坐在那裏笑得溫婉,“春杏現在有孕,您身邊就一個沒開臉的書琴伺候起居飲食,不如再給紫竹閣添幾個姐妹吧。”


    顧華年:“...”


    紫竹閣除了有孕的春杏,沒開臉的書琴,再有就是兩個剛留頭的小丫頭。


    其餘那些人讓蓮姨娘以未有所出,節源開流為借口,全部發賣了出去。


    原配正妻操心他的子嗣又這般大度,顧華年覺得自己應當是高興的,滿意的。


    此時看著她淡然的模樣,又讓他生出一種無比煩悶感。


    鄭氏端起炕幾上的茶杯,想了下又放下,要睡了再喝茶不好。


    顧華年錯以為這是發妻在送客,在表達她心中的不滿,麵上的表情不由得緩和,笑著說:


    “牡丹,我已經教訓過蓮姨娘和顏姐兒,從明日開始,她們會給你這個主母晨昏定省,也會去給初姐兒賠禮道歉,定不會像往日裏那樣的失了規矩。”


    鄭氏不在意的笑了下,原來他知道自己的妾室,還有庶女平日裏不規矩,卻是現在為了安撫她們母女才說出來。


    不是他太過縱容又是什麽!


    鄭氏看著他淡淡開口道:“初姐兒都說不在意了,何況事情都過去了,再計較有什麽意思呢!”


    顧華年聽聞有些汗顏,比鄭氏指著他鼻子罵偏心,還要讓他難受,“當時情況夫人有所不知...”


    “我不知什麽?我隻知道我的女兒被庶妹欺負了,當著她外祖家表哥的麵,她為了維護顧氏的臉麵,打斷牙齒活血吞!”


    “夫君和婆母是最講規矩不過的,可知顧顏已經犯了七出中口舌,就是蓮姨娘我也可以一定打殺了出去!”


    說完見顧華年麵色凝重,接著說道:


    “初姐兒說不計較,我做母親的定是要依著她的。蓮姨娘和顏姐兒不就想要平妻之位,和嫡女的身份嗎?”


    “夫君,你看我這個當家主母給她做好不好?”


    顧華年才意識到夫人是真的生氣了,站起身走到她身邊,拉著她的手:


    “牡丹氣頭上不要說讓自己受傷,讓我也聽著難過的話,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發妻,沒有人能越過你,越過我們的初姐兒。”


    鄭氏聽到他這句話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中噙著淚,抖著聲音說:


    “夫君初姐兒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我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她,誰都不行!”


    在她眼中含著淚的時候,顧華年就動容的把她抱在懷中,故而看不到她眼底的情緒。


    扶著她順滑的長發,安慰她,“不會,初姐兒是我的長女,我怎麽會讓人欺負她!”


    “還有你,也不會有人撼動你正妻的位置,牡丹你放寬心,顧家沒有人能越過於你。”


    鄭氏抱住顧華年的腰,眼中閃過厭惡,輕聲回了句:“好...”


    顧華年麵上閃過輕鬆之意,暗自吐了口氣,問出來墨香居的第二個目的,“今日秦將軍怎會和內侄一起來給夫人請安?”


    鄭氏順勢從他懷中退出來,垂眸看著地麵,有些懨懨又有些隨意,“鄭家對秦朗有救命之恩。”


    顧華年見鄭氏不願深說,隻當是三舅兄在軍中並無建樹,不然怎麽秦朗能來盛京述職,舅兄鄭文揚卻是音信全無。


    他從墨香居離開的時候,不似來時愁眉不展,鄭家再有錢又能怎樣,他才是顧家的一家之主。


    鄭氏看到顧華年出去,直到他走出墨香居,開口吩咐丫環備水,指著被扔在地上的衣服說:


    “把它們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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