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初看完信後,她身子往後靠,閉目躺在軟枕上。


    柔和日光下,她那白皙嬌嫩的麵龐,看不出絲毫情緒,宛如一幅靜謐的畫卷。


    莞爾和兄長在今日出發返回土木堡了,同行的還有負責修建官道、驛站的幾個職能部門官員,以及眾多匠人們。


    對於這幾個職能部門來說,隻是一個修繕工作,他們可謂是輕車熟路。


    然而,問題拖了這麽久才得以解決,是出在了工部尚書王峰良和張祁張首輔的身上。


    王張兩家之前乃是姻親,王峰良的嫡幼女王語然,嫁給了張祁的嫡幼子張誌尚。


    可在張誌尚死後,王家不想嫡幼女守寡,兩家因為一些不能為外人道的事情,從姻親變成了仇家。


    兩個人不僅在私底下撕破了臉,在前朝也是互相看不順眼,不露痕跡地給對方拆台。


    這些事情都是顧瑾初聽蔣五爺回家時提起的,正因如此,土木堡一事便一直拖到了今日,好在結果是好的。


    顧瑾初緩緩睜開眼睛,問在一旁做繡活的白芷:“給莞爾的東西,可都送了過去?”


    在元宵節之前,顧瑾初便放徐媽媽回老家養老了,由大丫環白芷接手徐媽媽管事一職。


    白芷站起身,思索了一下後開口回道:“……麵上身體上塗抹用的、吃的、穿的,都是夫人吩咐好的,昨晚就送到了羅家。”


    顧瑾初微微點點頭,又問道:“三舅帶回來的人送到莊子上了嗎?我父親沒有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吧?”


    白芷從小丫頭端著的托盤上拿起茶盞,走到主子身旁,低聲說:


    “鄭家三老爺送過來的人,是從戰場上下來的……雖是少了一隻胳膊,我哥說同他對視時都會覺得怵得慌。”


    顧瑾初輕嗯了一聲,心中想著,既然有這樣的人看著父親,想必他也是生不出什麽事端來。


    她每日讓他有吃有喝,如此供奉著他,也算是盡了他們之間為數不多的血脈親情。


    這樣的安排總好過他一時想不開,跑去找母親,若是被阿父知曉,定然會將他斬於刀下。


    況且她也不想因為此事,給蔣家、鄭家和秦家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讓人留下話柄。


    她深知,眼下他們三家被捆綁在一起。家族的聲譽至關重要,不能因一時疏忽而毀於一旦。


    與此同時,在宣平侯府,氣氛卻緊張而壓抑。


    秦朗再次回到這裏,這一次,他是以謝翳塵的身份,卻頂著秦朗的名字,身後還跟著謝家的老族長和族人們。


    全仰仗著長寧郡主看不上族長的這個位置,不然也不會來這麽多的人給他助陣,雖然他也不是那麽的需要。


    宣平侯坐在外院堂屋上首的太師椅上,一些時日不見,他滿頭烏發已經白了大半,臉上滿是疲憊與滄桑。


    當看到老族長在族人攙扶下邁進門來,他麵上的表情並沒有太大的變化,直到見秦朗那高大強健的身軀出現在一行人中時。


    實在是,秦朗的身高在一群叔伯中被凸顯的尤為明顯。


    宣平侯站起身的同時,手中茶杯也被他扔了出去,投擲的方向正是看著他,麵露嘲諷冷笑的兒子。


    秦朗稍稍抬了下手臂,青花梵文杯便被他輕輕鬆鬆握在手中。


    他勾著一側嘴角,眼中滿是不屑,“宣平侯這是對我不滿吧?”說完又看向他身旁老族長。


    一抹碧綠色的茶葉,正貼在老族長帶著老態皺紋的額頭。衣衫也洇出幾道水痕,有些狼狽滑稽。


    秦朗忍著笑,把茶葉捏了下來。聲音中夾雜著明顯的笑意,“看來宣平侯是對族長您不滿意了。”


    老族長手中杖子在青石磚上用力敲了敲,眉頭緊皺,一臉嚴肅地說:“這就是堂弟的待客之道嗎?”


    宣平侯看向秦朗,揚起手指著他罵:“那是你大哥,我唯有你們兄弟二人兩個子嗣。”話到嘴邊,壓低聲音有些示弱地說:


    “他身子那樣的弱,詔獄那種地方怎麽是他能待的……”


    “你去同那些被他禍害淩辱的受害人,還有親眷們說這些話啊!”秦朗眼神中閃過一絲嘲諷:


    “原來宣平侯不是對我有意見,是對聖上的決定不滿意呀!”說著朝身側拱了下手。


    “你!”宣平侯身子晃了晃後,做了個吞咽動作,拍了拍胸口滿臉怒容。


    秦朗甩開他的胳膊,對一旁小廝立眉,滿臉不耐煩地說:“還不扶著族長上座,沒有眼力見的東西!”


    覺得同賢婿相處久了,損人功力見漲。


    宣平侯緩過氣來後,看著靠在廳柱上的秦朗,還是忍不住的問出來:“長寧郡主害了你的母親……你又為何把永安牽扯到當中?”


    明明幼子的生母,是那樣一個溫柔不諳世事的人,怎麽就生了個如同殺神一樣的兒子!


    秦朗身著藏藍色的直綴,沒有穿飛魚服是因為今日處理的是家事。


    他看著宣平侯,眼神冰冷,說道:“冤有頭債有主!曹臻害了我母親,一命償一命,這也是她應得的報應!至於你那求子心切的嫡長子……”


    宣平侯一臉怒容,喝道:“他也是你的長兄!你們血脈相連!日後,他……他。”


    宣平侯似是不忍心說出那個字,咬著後槽牙,“日後,這家業還不都是你的!為何就不能多容他!”


    “嗬!”秦朗站直身體,麵無表情,那從死人堆裏爬出的肅殺之氣瞬間外放。


    他聲音冷冷地說:“賤人、賤骨頭、孽畜、賤種……在我記事以來,我和母親每日要聽無數遍這種貶低的話。這當中也有我那所謂的長兄。”


    “被謝永安禍害之人又何其無辜,不過是牆倒眾人推罷了!”


    宣平侯眨眨眼,自己正妻是什麽脾氣,他心中知曉的很清楚。


    也是這件事發生後,他才知道,他的嫡長子也做了那麽多的錯事。


    秦朗抱著胸,一臉的不耐煩:“我今日和族長來,就是想通知你們一件事。我秦朗的名字不會改,因為我已經入贅到鄭家。”


    合婚庚帖上寫著的名字是秦朗和鄭牡丹。


    若是他改名字的話,那怎麽能行!


    族長眼神晃了下,在秦朗和宣平侯身上前後打量一番。沒說話,心中卻暗自盤算著。


    秦朗不管這老頭心裏算計著什麽,麵無表情地看著宣平侯。


    宣平侯謝尚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聲音瞬間蒼老顫抖:“畜生啊畜生,你爹還活著呢!你覺得當上門女婿是件光榮的事,是嗎!”


    秦朗皺起眉,今日浪費在他們身上的時間太多了,粗聲粗氣地說:“畜生也是你生的……我隻知道姓謝,對我來說是件很丟人的事情!”


    完全不給宣平侯說話的機會,下巴一抬指向謝家族長,“那老頭不是有謝家嫡子庶子等讓你來過繼,你還何愁後繼無人!”


    秦朗說完轉身就走。


    誥命他會給他媳婦掙,娃娃們的身份,自有他這個親爹來給。


    不過……


    “你!站住!”身後傳來宣平侯不甘心的怒吼聲。


    秦朗腳步停下來,揚起的嘴角往下壓了壓。


    又被他那個滿肚子黑墨水的賢婿,給料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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