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佳節,整個鄴城熱鬧非凡,隻是這歡聲笑語卻被高高的宮牆攔著,沒能傳進宮闈半點兒。


    蕭景遷立在禦書房外。


    皇帝身邊的老太監海公公差人給他拿了件外袍披上,自己進了禦書房,向陛下稟報了一聲。


    皇帝批閱奏折的手一頓,放下朱批紅筆。


    “叫他進來吧。”


    端過桌上放著的桂圓銀耳蓮子羹,放得久了,已經涼了,湯裏的味道也缺失了些,但畢竟是皇後拿來的,喝在嘴裏到底還是覺得甜。


    不多時,蕭景遷便走了進來。


    皇帝抬眼看他,自己這個皇兒長相隨了他的母親,麵容陰柔,卻不似女子柔媚,五官英朗,那雙薄唇倒是隨了自己。


    專挑著自己與他母妃好看處長,見著他,就像是見著了他的母親,是以對他,他總是過多的耐心。


    “皇兒今日禦書房找朕,是有什麽事兒嗎?”


    他同宣平侯府的小世子關係不錯,這兩日在是宣平侯府住著,這事兒他是知道的。


    既已成了太子,與朝臣處好關係是應當的。


    況且宣平侯雖隻是個閑職,但多年積威,手下自是有些暗處的權勢的,隻要不舞到明麵上來,不威脅皇位,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若太子能與齊小世子交好,將那些權勢為自己所用,他反倒要誇他一句能耐。


    隻是蕭景遷今日來尋他,卻不是為的齊引的事兒。


    “我在宣平侯府見了幾人,是玄學大宗來的,正好兒臣今日有些困惑不解,想隨他們去宗門住段日子,也好解了兒臣的困頓。”


    皇帝蹙了蹙眉,“你要說的便是這些?”


    “你如今貴為太子,身上擔子不小,這種虛無縹緲的話,你應該能辨別是非。”


    他隻當蕭景遷是上當受騙,神色不怎麽好看。


    蕭景遷對他的反應並不覺得奇怪,也不過多解釋,隻說了宗門的名字,“他們說他們是自北鬥神宗而來的。”


    皇帝頓了頓。


    整片大陸上,北鬥神宗神秘卻也聲名遠揚,皇帝自然有所耳聞。


    默了默,歎了口氣。


    “也罷,既是北鬥神宗來的,也是你的命數,我也不攔你。”


    早該如此的。


    年前的時候,宮裏來了個白胡子老者,也說是北鬥神宗而來,皇帝雖有疑惑,但還是叫人進來了。


    想悄悄對方是確有其人,還是冒充北鬥神宗的名號來宮中行騙。


    見了來人,正是失憶前的大長老,一身白衣長衫,須發皆白,行動間衣袂翩躚,飄飄然仙人之姿。


    幾乎是瞬間,他便認定了對方的身份。


    忙詢問對方前來所謂何事,大長老便說起了收徒之事。


    那時皇帝剛立了蕭景遷為太子,如何能叫他拐走一國皇儲?


    當下便拒絕了。


    大長老知道他心中所想,道:“太子與老朽有緣,此番收徒也是命中注定,你縱是不願,也攔不住的。”


    不過到底是顧念對方的身份,隻和皇帝約定了十七歲時,就許蕭景遷下山。


    皇帝這才應下。


    況且北鬥神宗地位如何,皇帝自是清楚,既然決定了將他立做太子,也該為他鋪路。


    北鬥神宗便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原本想著等蕭景遷主動提出,便順水推舟許他去了,卻沒想到之後不知為何沒了動靜,他也旁敲側擊的問過,蕭景遷都是一副淡然模樣。


    仿佛此事從未發生。


    皇帝心中疑惑,但也沒多問,隻當不知便是。


    沒想到時隔一年,又被提及。


    蕭景遷雖然知道北鬥神宗的分量,但畢竟自己已被冊封為太子,身上擔子擔著,總沒那麽容易的。


    不想父皇竟這般輕易便答應了,不由得一陣恍惚。


    皇帝卻沒多說,隻道:“此番前往北鬥神宗,就要去一陣子了,你去跟你母後告個別,別叫她擔憂。”


    蕭景遷眸色暗了暗,應下了。


    長樂宮一貫的冷清,明明是一國國母所住之所,裏麵卻沒幾個伺候的人。


    唯一的一點兒熱鬧,怕隻有那隻長尾鸚鵡。


    最近天冷,這鸚鵡也被搬到了殿內,顯得空落落的院落愈發的冷清了起來。


    灑掃的小太監看見蕭景遷進來,拿著掃把走上前,蕭景遷看了他一眼,“母後在殿內嗎?”


    這話問得多餘。


    楚皇後不喜歡深宮內苑,卻畫地為牢,將自己囚在這小小的一方宮殿,整日與那隻長尾鸚鵡作伴,多半是在的。


    卻未必願意見他。


    果然,小太監道:“在的,隻是娘娘如今恐怕歇下了,不如殿下明日再過來?”


    問都沒問一句,分明是打發人的話。


    小太監剛調過來,說這謊話還有些不習慣,額頭都冒了汗,蕭景遷卻也不怪他,隻是有些難過。


    沁玉聽見動靜,走到院子裏,解救了小太監。


    “殿下,如今秋深,娘娘白日裏容易困乏,如今已經歇下了,殿下若是有事,等娘娘醒了,奴婢再替您轉達。”


    到底是沁玉跟隨楚皇後多年,這信口胡謅的謊話聽著都順耳不少。


    蕭景遷輕笑一聲,哀道:“我馬上就要出遠門,或許許多年都見不著母後了,即便如此,母後也不願見我嗎?”


    “殿下要去何處?”


    沁玉急道,被蕭景遷撇了一眼,才自知多嘴。


    “殿下稍候,容奴婢回過娘娘。”


    福了福身子,進了殿內,再出來時,倒是許他進去了,“殿下請隨我來。”


    跟著沁玉進了殿內,他才恍惚想起自己似乎許久沒進過母後宮裏了。


    也不知是不是許久不通風了,屋內悶得厲害,偌大的香爐內燃著香,說是安神助眠的,便時時燃著,夏冬不停。


    蕭景遷看了眼那爐內升起的白煙,很快又挪開了視線。


    楚皇後被莞玉扶著走了出來,淡淡瞧了他一眼。


    無波無瀾的一眼,仿佛堂下站著的不過一個不相幹的人,而不是自己懷胎十月產下的稚子。


    “聽沁玉說,你要出遠門?是又得了什麽差事?”


    蕭景遷瞧著是個溫和好相與的,卻是隨了當今聖上,多的是野心,這次說要出遠門,楚皇後也隻當是與上次去河間府一般,謀了什麽差事罷了。


    “兒臣最近噩夢連連,正巧在城內遇見了北鬥神宗的弟子,聽聞能解兒臣困乏,便應了隨他們去山上待段時日,待兒臣十七歲便下山回宮,侍奉母後膝下……”


    他話還沒說完,便迎麵砸來一個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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