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魚妖倒在岸邊,腥臭的胃酸順著破開的腑髒流淌出來,腐蝕了大片的沙地。


    因為受了重傷,但強悍的治愈能力仍舊無法將它完全殺死,喘息著倒在原地,憤恨的魚眼死死盯著蕭景遷,甚至還在緩慢地複原傷口。


    蕭景遷眉頭緊鎖,卻不是為著它凶狠的眼神,而是身上的惡臭,讓他實在生不出什麽好臉來。


    扶搖和柳子濯控製住魚妖,魏修拿了幾個瓶子裝了它身上的治愈粘液和胃酸,又拿出一個法器。


    正是魚妖給村長的那個小竹簍。


    這竹簍原本就是宗門內的秘寶,不想叫這魚妖偷了去,如今也算自食惡果了。


    打開竹簍,裏麵的觸手早就因為魚妖的元氣大傷,癱軟在一處,沒了絲毫生機。


    魏修口中念咒,魚妖便瞬間縮小,消失在原處。


    小小的竹簍裏,多了一隻拇指大小的肥魚,怕它死了,還特意在竹簍裏麵裝了水。也是奇怪,明明這竹簍無數孔眼,卻無一滴水漏出。


    魏修將竹簍收入自己的隨身空間,便拎著那幾個裝滿了粘液的瓶子走到了瑤光的身側。


    將瓶子遞給了瑤光。


    瑤光開心地收下了瓶子,甜甜道了聲謝,直聽得魏長老心肝兒亂顫。


    愈發地想將他收入門下了。


    “大師,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那不是海神嗎,怎麽會突然變成魚妖?”


    眼看著魚妖被收走,村民們麵麵相覷,都有些不願意相信。


    有的上前,一個婦人上前,拉住了柳子濯的胳臂,她剛剛見證了自己丈夫化成魚子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又是驚疑,又是痛苦。


    一雙混沌的淚眼泛了紅,拉著柳子濯的手都在用力地顫抖。


    柳子濯有些心軟,但還是道:“你們被騙了,那並非海神,而是凶獸,你們那些死而複生的親人也不過是那魚妖的傀儡罷了。”


    這話他先前也說過,隻是當時村民們都被海神之說洗腦了,無論他如何解釋他們都不願意相信。


    如今親眼見了,便是再不相信,也隻能接受了。


    哭嚎著痛哭起來,周雨也紅了眼眶,扶著母親無聲落淚。


    在這滿目哀戚中,扶搖忽地感覺到一道人影跑了過來,時鴻雪就站在她身側,注意到那人,立刻變了臉色。


    下意識抬手就要去拉她,扶搖倒是反應迅速地躲了過去。


    那人倒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沙子。


    骨瘦如柴的手緊緊攥著匕首,深深潛入沙地中。


    時鴻雪的手在空中頓了頓,悄悄收了回來,回頭怒視著地上的人,“你做什麽!瘋了嗎?!”


    地上的不是旁人,正是村長。


    此時回過頭來,望著幾人的眼神還帶著濃濃的恨意,“都是你們!你們為什麽要來!要不是你們,我兒子肯定能回來!”


    時鴻雪很是無語,眼看著村長還要起身動手,幾個村民眼疾手快地將人拉住了。


    紛紛勸道:“村長!你這是做什麽啊,這幾位道長可是剛剛幫了我們啊,咱可不能恩將仇報啊。”


    “你剛才也看見了,那根本就不是什麽海神,就是個魚妖,也根本沒法兒把我們的家人帶回來。”


    就連周雨也上前扶住他。


    “村長,雖然我也希望哥哥能回來,但那隻是魚妖的傀儡而已,根本就不是哥哥,您的兒子也回不來的。咱們還是向前看吧,我相信阿力和阿義哥哥在天有靈,肯定也不會希望你這樣的。”


    她從前也不知怎的,鐵了心就相信自己的哥哥還活著。


    明明對方又那麽多的不同奇怪之處,卻像是睜眼瞎似的。


    那幾個道長說,那魚妖能蠱惑人心,自己大約就是被蠱惑了吧,現在魚妖元氣大傷,村民們也總算是清明了起來。


    周雨現在回想起來,其實還覺得慶幸。


    雖然她想見到自己的哥哥,但那可是妖怪,現在還裝作家人的樣子,萬一哪天發狂將自己和母親給吃了呢。


    她已經失去了哥哥,不能再失去母親了。


    她本以為村長隻是不願意相信海神是假的,村民們也是這麽想的,卻不想村長忽地揮開了他們。


    “魚妖又怎樣!隻要它能讓我再見到我兒子,我不管它是魚妖還是海神!”


    猩紅的眼,看著格外駭人。


    村民們愣了一下,有人忽地開口,難以置信地問道:“村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海神是魚妖假扮的?”


    村長沒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村民們忽然間沉默了起來,再看向村長,隻覺得陌生。


    “你瘋了!”


    不知道是誰率先喊了起來,緊接著七嘴八舌的責難脫口而出。


    “那可是妖怪!你把妖怪引進我們村子裏,就不怕我們村子的人都被那妖怪害死嗎?!”


    “李大富!你到底存的什麽心思?!”


    “我們到底是哪裏對不住你了,讓你這麽來害我們!啊?!”


    他們推搡起村長,怨恨心起,再不複從前的敬重,隻恨不得將他也打成妖怪一類。


    村長到底年邁,被推搡著跌倒在地,竟也沒回手,確實眼眶一紅,流下淚來。


    周雨看著,忍不住問道:“村長,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實在不解。


    村長哽咽道:“我隻是想再見一麵我的兒子……”


    此言一出,村民們也都安靜了下來。


    村長的兩個兒子都是船難死的,死在了海上,連屍首都撈不回來。


    他雖然知道魚妖是假的,也知道回來的並不是自己真正的兒子,但他總想著,哪怕是假的,能夠再見自己兒子一麵也是好的。


    村長低著腦袋,像是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老頭子,你怎麽這麽糊塗啊!”村長媳婦撥開人群,跌坐在他身側,兩個人抱在一起,哭得傷慟。


    村民們心中雖然有怨,見狀也不好責備。


    況且,他們雖說是被魚妖蠱惑,被村長欺瞞,但是不是也有的和村長一個心思,便不好說了。


    一時間寂靜無聲。


    柳子濯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清楚,又勸誡村民莫要再動殺念,這才帶著扶搖等人離開了上漁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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