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青骨跟隨眾人來到別苑,又被仙侍帶進一個單獨的院落,與男修分住。


    進院後,仙侍領著她來到一座閣樓。閣樓四麵有山石洞窟,藥莆溪泉,鬆柏竹蘭,奇花異草,十分清幽。


    閣底為廳,樓上為寢,仙侍將其引入,告知她晚些會送水食過來,囑咐她好生歇息後,便往別處幫忙去了。


    伏青骨正要合門,卻見小池對麵的閣樓,也迎來了一位住客,正是那位茈藐仙子。


    她靜立片刻,關上了房門。


    訾藐察覺有人窺視,可當她回頭,卻並未見到偷窺之人。


    “仙子可有事?”這位是左長老特地叮囑,要好生招待的貴客,仙侍不敢怠慢。


    訾藐見對麵有座小閣,問道:“那兒住的是誰?”


    “這座院子隻住女修,應當是哪一派的仙子。”仙侍又道:“若您介意,我便請她另外安歇。”


    訾藐道:“不必了,隨她去吧。”


    “是。”這位訾藐仙子倒是比她想象中好相處。


    於是二人便在這小院住下了。


    伏青骨進門後,便上了閣樓靜坐休養。


    她入定後,先是一顆窩瓜大的珠子滾在榻上,緊接著一道白光閃過,床榻上便多了一條四腳蛇。


    四腳蛇撥弄著珠子,眼珠子卻在伏青骨腰間的乾坤袋上打轉。


    伏青骨的眼睛,不動聲色地拉開一條縫,麵巾下的嘴角微微彎起。


    看這四腳蛇能忍到何時。


    藥王穀裏的天暗得早,仙侍送來水食,見閣樓上沒動靜,以為客人在歇息,所以並未打擾,隻輕手輕腳地放下東西,便離開了。


    四腳蛇玩珠子玩得厭煩,便飄下樓將東西都卷上來,幾口吃了個精光。


    吃完見伏青骨盯著它,便吐出幾顆桃核,帶著幾分挑釁道:“給你留的。”


    伏青骨一揮手,那桃核便砸了它滿頭。


    它正要發怒,卻猛地僵住,隨後迅速竄出窗外,盤到了房頂。


    是那仙丹的味道,往東邊去了。


    伏青骨察覺白虺跑遠,開窗追了出去,對麵閣樓的人聽見動靜,也跟了出來。


    白虺追到一座塔前,撞上一層結界,無法再接近,便隻好圍著結界打轉。還好天黑,它又是魂體,不容易被發覺,否則被人瞧見,多半又會惹出禍端。


    伏青骨追來,見楚嶼芳與幾名藥師過來,趕緊將那饞嘴的四腳蛇給綁回來,閃身隱在了一塊山石後頭。


    “你放開我。”白虺被電紋綁住,收成壁虎大小,被伏青骨捏在掌心。


    “放開你任由你闖禍?”伏青骨彈了彈它的腦袋。


    它‘嗷’了一聲,憤憤地甩了甩頭,“那可是難得一見的仙丹,吃了說不定我立馬就能飛升成龍!”


    伏青骨輕哼,“你蛟丹和真身都在我這兒,成哪門子龍。”


    白虺想起她幹的缺德事,氣就不打一處來,轉眼一想,又蠱惑道:“這仙丹既能起死回生,也能修複你的金丹,待你我吃了它,便都解脫了,如此豈不兩全其美?”


    “你當那仙丹那麽好吃?因果這麽好背?”


    異寶出世,必將引來爭奪,休說眼下他們在別人的地盤上,便是出穀,以她如今的修為、能力,也無法在仙門百家手裏求個自保。


    楚綰一不惜得罪仙門百家來煉此丹,可見其看重之心,她若將其搶奪,恐怕天上地下,永世都不得安寧。


    況且,修道修心,本應一心向正,巧取豪奪,偷搶拐騙,便等同於自甘墮落,與偷天洞眾匪和嗜血妖魔又有何異?


    更莫說,她已因使用禁術奪取蛟丹而觸犯天道,斷了飛升之途,遭受此等磨難與重罰,若再謀奪那仙藥,還不知會招致怎樣的後果。


    “楚綰一已經接診,答應為我治傷,咱們犯不著多此一舉,給自己找麻煩。”見白虺還不息心,伏青骨道:“你即便吃了這藥,再次飛升,無人護法,也抗不過天劫。”


    白虺渡劫失敗,雖有她之緣故,卻更是因妖性未曾除盡,參不透那一絲天機,所以才會留下一縷蛟魂,隨她入世曆練。


    他們如今因果相連,若強行吞食仙藥,那天劫再來一次,隻怕雙雙隻能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我答應你,隻要你安分守己,待你飛升那日,我定會助你渡劫。”


    “說得好聽。”它是因為誰才不能飛升的?


    “你不信?”伏青骨笑道:“不信你可以與我結契,如此一來,我便跑不了了。”


    “妖道。”白虺啃爪子,“說來說去,你就是想騙我結契。”


    伏青骨狀似無意地拍了拍乾坤袋,“你放心,我說過不會再強求於你。”


    白虺小聲咕噥,“不強求,卻會利誘。”


    “利誘?”伏青骨將乾坤袋打開,提溜起四腳蛇的尾巴,將它扔了進去,“讓你見識一下什麽才叫利誘。”


    四腳蛇咕嚕嚕滾進袋子,一頭栽進一片幽光之中,被香甜的靈氣裹得密不透風,待它掙紮著冒出頭來,差點被閃瞎眼。


    好多夜明珠!


    它一頭又紮了回去。


    伏青骨見白虺不再吱聲,不由得勾起嘴角。


    看來,離結契之日不遠了。


    楚嶼芳解開結界走入神農塔,伏青骨不欲再逗留,打算折返小院,卻忽見一道人影鬼祟而來,她隻好再次躲回山石後。


    那人想入塔,卻進不了結界,最後掏出一隻笛子,吹起了一首曲子。


    是那吹笛人!


    他竟還沒死?還潛入了藥王穀。


    伏青骨暗自一驚,卻並未輕舉妄動,繼續躲在暗處觀察,她倒要看看這人究竟想幹什麽。


    曲過半闕,楚嶼芳與幾名藥師幽魂似地從塔裏飄了出來。


    又是音控術。


    伏青骨從旁摘下一片樹葉放到嘴邊,吹出尖利刺耳的爆鳴。


    吹笛人曲音被打亂,楚嶼芳霎時清醒過來,她見自己與藥師們皆在塔外,立即察覺不對,忙命令道:“後退!”


    誰!竟敢壞他好事!


    吹笛人曲調一轉,立即變得冰冷而肅殺。


    幾道音刃襲來,伏青骨閃身躲開,身後的樹木即被音刃劈倒。


    刺客。


    楚嶼芳立即引動陣法,開啟四周機關,一時間無數利箭射向吹笛人。


    吹笛人怕引來其他人,不敢放肆,最終狼狽退走。


    伏青骨手中樹葉碎成幾片,她見吹笛人已離去,正準備離開,卻聽得楚嶼芳道:“不知是哪位仙友仗義相助,可否出來一見。”


    她正想出去,見不遠處一行人飛奔而來,便又躲了回去。


    這大晚上的,夜遊之人還真不少。


    渾身濕透冒著寒氣的楚綰一,與幾名藥師趕到神農塔前,見到楚嶼芳後,頓時鬆了口氣。


    他闖進結界,朝楚嶼芳伸手道:“嶼芳,把扶體丸給我。”


    楚嶼芳見他被雷劈出的傷已痊愈,且境界已升至圓滿,不由得暗驚,這扶體丸竟真有如此奇效。


    “兄長已服藥,還要扶體丸做什麽?”


    “一顆怎夠?”他轉了轉,欣喜道:“你看到了嗎?不過服用一顆,便已至圓滿境。若將餘下兩顆都服用了,豈不是很快便能飛升?”


    他暢想道:“屆時,我便將會是這千年來,第一個飛升成仙之人,咱們藥王穀也會因此榮耀於世。”


    楚嶼芳冷道:“若僅靠丹藥便能飛升成仙,靈皋仙尊便不會死於天劫,這千年來也不會有這麽多修士隕落。”


    楚綰一卻固執道:“不試試如何知道?”


    楚嶼芳警告,“貪得無厭,必遭反噬。”


    楚綰一負氣道:“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見他油鹽不進,楚嶼芳眸光一閃,厲聲喝道:“你在蓮台險些遭截,我方才也遭遇刺客,你還敢說這是你自己事?”


    “遇刺?”楚綰一愣住,他見地上散落著箭矢,問道:“哪兒來的刺客?可抓住了?”


    “哪兒來的?”楚嶼芳質問道:“你發帖廣邀各大仙門之時,難道沒想過會招致覬覦?難道沒想過會給藥王穀帶來麻煩?別苑裏留下的人,你以為他們留下,難道隻是為了向你討一個說法?”


    “我……”楚綰一、一心撲在丹藥上,沒功夫想這麽多。


    “自丹藥煉成那一刻起,這便再不是你一人之事了。”


    楚嶼芳難掩失望,隨後回頭看著神農塔,“我會將這藥供奉於神農塔中,落下禁製,然後告知各派,若想取藥,便各憑本事,誰能入塔取藥,這藥便歸誰,藥王穀絕不阻攔。”


    楚綰一、一聽,立馬拒道:“不成!這是我辛辛苦苦煉製出來的藥,怎能隨意送人?”


    “若不立個靶子,你要如何脫身?藥王穀往後又該如何再在仙門之中立足?”楚嶼芳堅定道:“此事我已下決斷,由不得你。”


    “我才是穀主!”


    楚嶼芳盯著他。


    楚綰一對上她的眼神,立時氣弱了幾分,“況且,隻要我吃了丹藥,得道飛升,誰敢來犯藥王穀?”


    “你飛一個給我看看?”楚嶼芳冷笑,然後從隨身藥囊裏掏出一隻丹盒扔給楚綰一,“這是我在瀛洲之時,所煉製的飛靈丹,足夠助你破境結嬰,你大可一試。”


    楚綰一接住丹盒,將其打開,立即感受到一股純淨的靈氣,他吞了吞口水,梗著脖子道:“試就試。”


    說罷,便將飛靈丹塞進了嘴裏。


    飛靈丹入體,柔和豐沛的靈氣立即湧向丹府,將金丹包裹。楚綰一立即打坐,將靈氣疏導至全身筋脈,隨後再次將其凝入丹內。


    夜越發深沉,伏青骨看兩兄妹吵架看得津津有味,將回去的念頭拋到了九霄雲外。


    將近子時,楚綰一周身發出淡淡金光,夜空中也傳來幾聲悶響。


    劫雲去而複返。


    楚綰一要結嬰了。


    修士結嬰,會經曆三十三道雷劫,其後每提升一個境界,雷劫的次數也會隨之遞增。


    此處離塔太近,她又招雷,還是走遠些為好。


    伏青骨轉頭四處巡視,見不遠處的矮丘上有一座山亭,便一躍而上翻入亭中。


    落地後,才發覺亭中有人,辨其氣息,卻並非方才那吹笛人。


    伏青骨掏出夜明珠一照,發現亭中之人竟是訾藐。


    她來這兒多久了?


    訾藐來此多時,在伏青骨驅趕吹笛人之時便已發現了她,後見她往這邊來,也並未躲避,反倒想看看這個與她同住一院,行蹤詭秘之人是誰。


    可等人翻上亭子後,她卻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因為此人正是她在蓮台所見的、那雙眼睛的主人。


    那人顯然也發現了她,卻並未動手,也並未說話,而是掏出一顆夜明珠,舉到了眼前。


    訾藐頓時如遭雷擊。


    伏青骨怕被人發覺,迅速收起夜明珠,然後走到茈藐麵前,朝她一禮,“好巧,仙子也出來夜遊?”


    訾藐回神,低聲問道:“你是誰?”


    伏青骨答道:“武陵派弟子,伏青骨。”


    “夜明珠何來?”


    “祖傳。”


    訾藐啞然半晌,又問:“為何不以真麵目示人?”


    伏青骨察覺她的異樣,心頭微微一動,訾藐是靈曄真人的弟子,說不定能從她身上打探出點有用的消息。


    “仇家太多,不想讓人看見我的臉。”


    “你不是武陵派的弟子?何來仇家?”


    伏青骨來到護欄邊,卻見不少人已聽到動靜,趕來了神農塔,最先到的是九淵和夙重。


    “人總會有一兩個仇家,難道茈藐仙子沒有嗎?”


    訾藐走到她身旁,目光落在塔前一抹人影上,“有。”


    伏青骨好奇道:“誰?”


    訾藐的回答被空中傳來的巨響所掩蓋。


    伏青骨被雷炸得趕緊捂住耳朵,“渡劫開始了。”


    二人遂停止交談,齊齊往神農塔望去。


    神農塔下,楚嶼芳抬頭看向夜空,然後對藥師們道:“撤去結界,封閉禁製。”


    藥師們皆是一驚,“少穀主,沒有結界,穀主怕是撐不住。”


    楚嶼芳麵軟心狠,“不是有扶體丸麽?死不了。”


    不死一次,楚綰一不會收心,難保往後不會惹出更大的禍事。


    正好,也讓各門各派看一看,這扶體丸,雖能起死回生,卻並無讓人一日飛升的能耐。


    因楚嶼芳之堅持,藥師們不得不暫時撤去結界。


    楚綰一盤坐劫雲下,被其靈威壓得喘不過氣。


    他設下防護陣法,咬牙暗道,撤結界就撤結界,他一定會扛過天雷,向楚嶼芳和所有人證明,憑他所煉之丹藥也能夠飛升。


    俗話雖說:一回生,二回熟。可劫雲卻不如楚綰一會做買賣,不會因此而對他手下留情。


    反之,它隻會因發覺同一個作妖對象,而變本加厲地降下雷罰。


    夜空被雲擦亮,一道白瀑貫下,沉沉砸向楚綰一。


    楚綰一布下的結界沒扛過半刻,便被擊碎,他頭皮一麻,霎時被強勁的電光砸倒。


    親娘哎,救命啊!


    要烤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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