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字過後,同心陣被強行切斷,沒一會兒,白虺的身影就出現在小院門前。


    伏青骨收起玉佩,解開聚靈陣,起身對他道:“怎麽回來了?”


    這話聽在白虺耳朵裏,就變了個味兒,像她不想讓他回來似的,白虺俊臉氣得黢黑。


    他看著伏青骨手裏的玉佩,不快道:“你在為它養魂?”


    看來是元神震動驚動了他,這才跑回來的,“既然帶回來,總不能眼睜睜看他煙消雲散。”


    “一個二個的幫,你哪兒來這麽多爛好心?我看遲早為這些不相幹之人丟掉小命。”


    白虺一邊抱怨,一邊將靈力輸入契印,借契印為其安撫元神。


    頭痛逐漸消解,伏青骨盯著他笑。


    白虺撤回靈力,不自在道:“你笑什麽?”


    伏青骨道:“笑你口是心非。”


    白虺惱羞成怒,卻又聽她說道:“也是在讚賞你越來越通人情。”


    “那你還覺得妖獸沒有感情?”


    “嗯,通過你有所改觀。”


    白虺正要高興,伏青骨又補道:“不過人情與我們那日所說的感情是不同的,不能混為一談。”


    “你們人就是麻煩。”


    他板起臉衝進了閣樓,泄憤似得將樓梯踩得‘咚咚’作響,隨後撲進伏青骨的床榻上,翻來覆去地烙餅。


    翻了幾個來回,皺著眉睡了。


    拉了一晚上車,又同藥王穀裏的弟子們敘舊,再是鋼筋鐵骨也會累的。


    “死狐狸,爛玉佩,統統都抽飛……”


    伏青骨聽著腦子裏傳來的囈語,不由得輕笑,隨後低頭看著手中玉佩,說道:“我不知道你的顧慮是什麽,也不想勉強你,我會等到你願意說的那一天。”


    玉佩閃了閃,隨後隱匿光輝,安靜地躺在她手心。


    伏青骨將其係回腰上,然後回到閣樓。


    白虺睡得很沉,她從他腰上取下乾坤袋,解開封印。小神蝸嗅到她的氣息,慢吞吞爬出來,朝她伸出觸角。


    伏青骨攤開手掌,耐心地等它爬到自己手心,碰了碰它的觸角,小神蝸便立即粘著她不放了。


    還真如白虺所說,是個小粘糕。


    伏青骨開窗,將它送入園中,放在一株水芋下,得讓它先適應適應穀裏環境。


    小粘糕縮進殼裏,半晌才冒出觸角探了探,然後順著水芋爬到一片肥厚的葉子上,歡快地喝起了露水。


    九頭蛇也從乾坤袋裏飛出來,繞著伏青骨轉了幾圈,又飛到白虺身上撞了撞,控訴其暴虐惡行。


    結果,被白虺一巴掌抽出了窗外。


    水池濺起水花,將小粘糕嚇得又縮回殼中。


    片刻後,池中攪起漩渦,伏青骨定睛一看,九頭蛇化形了。


    化成了一條單頭赤紅水蛇。


    九頭蛇對於自己隻有一個頭之現狀十分惱火,將池子攪得翻天覆地,晃得水芋上的小神蝸搖搖欲墜,瑟瑟發抖。


    伏青骨朝水池一點,將它定住,池水漸漸平靜下來。


    “能夠再次化形,已是上天澤德。望你珍惜機緣,踏實修煉,別再妄圖走捷徑。總有一天,你會再長出九顆頭,化蛟成龍。”


    訓完,她在池中設下禁製,又道:“等你再次修煉出九頭身,禁製自會解開。”


    九頭蛇不斷衝撞禁製,卻被禁製彈壓得更狠,它雖沒九個腦袋,卻撞出九個包,最後隻能將自己盤在水底,老老實實地修煉。


    見它服帖,伏青骨看了白虺一眼,趁他還沒醒,從乾坤袋裏拿出一顆夜明珠,拋進水池。


    池水頓時清澈不少,池中水芋竟冒出花骨朵。


    小神蝸爬到花骨朵上,咬掉尖子,花骨朵立即綻開成漏鬥狀。


    它爬了進去,喝起了最新鮮的花蜜……然後,將自己麻得暈暈乎乎。


    水芋有毒。


    好在它能淨化毒素,不消片刻便清醒過來,喝得更歡了。


    九頭蛇銜住夜明珠,將夜明珠吞入腹中,然後豎起身子朝伏青骨點頭,作拜謝狀。


    這會兒是真服了。


    伏青骨勾了勾唇角,對不馴服的妖獸,給個巴掌再喂顆甜棗這招,簡直屢試不爽。


    “伏仙子。”小院門口來了名弟子,見伏青骨在閣樓聽風,遙遙朝她一拜,通傳道:“左長老讓我來請仙子前去蕙泉廳議事。”


    伏青骨看了眼安心修煉的九頭蛇和沉迷飲蜜的小神蝸,對弟子應道:“稍等片刻,馬上就來。”


    她闔上窗戶,將乾坤袋放在白虺枕邊,又替他抹平緊皺的眉頭,才下樓出院,跟隨弟子前往蕙泉廳。


    白虺抓了抓額頭,迷糊呢喃出兩個字。


    妖道……


    ——————分界線——————


    來到蕙泉廳,廳中除左長老外,另有五人,三男兩女,年歲看著都不小。


    經左長老介紹,伏青骨得知幾位是藥王穀各堂的長老,同左長老一起協理諸事。


    寒暄幾句後,左長老進入正題。


    他對幾位長老宣布道:“傳少穀主之令,因少穀主抱恙在身,需靜心休養,穀主事務暫交由伏仙子主理。這幾日各堂若有重大事宜,需上報於伏仙子決斷,奉命而行,諸位可有疑義?”


    五位長老商議後,表示並無異議。


    伏青骨客氣道:“我隻是暫代少穀主幾日,無需為我更改規矩,各堂一切事務照舊。隻將平日上呈於少穀主之事,轉至我這處即可,我會與左長老商議後再做批複。”


    說完,她朝眾人一禮,又笑道:“各位都是穀中老人,熟知穀裏境況,我若有不當之處,還請諸位多指點、包涵。”


    這番話說得張弛有度,顯得既不畏縮,又不失謙遜,令人不敢輕視之同時,又覺親厚。


    分寸拿捏至此,必然常居高位,精通禦下之術。再想想藥王穀遭難之時,她展現出之胸懷與修為,眾人不約而同地想,此女絕非常人。


    也不知是何來曆?


    不過,不管她是何來曆,光憑不顧自身安危幫助藥王穀這一點,便值得藥王穀上下付予信任和敬重。


    這頭剛和和氣氣地說好,那頭便有人著急忙慌地來傳話。


    說是,底下有兩個門派的掌門,率領八位洞主和幾十名弟子,在穀外指明要見少穀主。


    幾位長老一聽,紛紛皺起眉頭。


    一名長老問:“可有說,為何事而來?”


    弟子搖頭,“沒有,隻說有要事必須麵呈少穀主。”


    左長老臉色一沉,“就說少穀主事務繁忙,無暇理會閑人閑事。不說清理來意,便讓他們打哪兒來,回哪兒去。”


    “弟子也是這麽說的,可二位掌門不依,還非要硬闖。說如果今日見不到少主,就不回去了。”


    “不許放他們入穀,其餘不管,到了晚上,受不住瘴氣,自然會走的。”


    “是。”弟子領命而去。


    伏青骨見此事似乎別有內情,便問道:“長老為何不放他們入穀?”


    “別提了。”左長老擺手,“近來穀中從各派提招新弟子,有些人便動起了歪心思,想方設法往穀裏塞人。一次次拒,一次次來,讓人不勝其煩。此次求見少穀主,多半也是為著此事,不用理會。”


    “平時來也這麽多人?”


    “那倒沒有,想必是拒的次數太多,這才糾集起來鬧事。”


    “堵不如疏,此次來這麽多人,又打著求見少穀主之名頭,若置之不理,再被添油加醋的傳揚出去,恐怕有損少穀主名譽。依我之見,倒不如見上一見。”


    左長老為難,“可少穀主此時確實不便相見,一來打擾她養病。二來,少穀主病重之事傳出去,若被有心之人利用、煽動,好不容易穩定的局麵恐再起波瀾。”


    伏青骨點頭,“我知道,所以我去見。”


    眾人驚訝地看著她。


    她朝眾人一笑,隨即結印施法,搖身一變,就成了風姿無雙的楚嶼芳。


    左長老愁眉頓消,“這倒是個好辦法。”


    其餘長老也連連點頭,表示讚同。


    伏青骨稍作揣摩,便鬆肩軟腰,垂眸含笑,學著楚嶼芳平日的模樣,柔聲對眾人道:“諸位長老,還請隨本君一同前往,會一會這不速之客。”


    兩名女長老圍著伏青骨打量一番,感歎道:“像,實在是像。”


    伏青骨對二人一笑,隨即輕移蓮步朝廳外走去。


    “走吧,諸位。”這句用的是伏青骨的聲音。


    左長老與幾人麵麵相覷,隨後抬腳跟上。


    一路行來,無人起疑。


    伏青骨越發得心應手,瞧著與楚嶼芳一般無二,足以以假亂真。


    將至穀口,便聽見一陣吵鬧聲。


    關口外,一名雙頰描著蠍尾的中年漢子,滿麵怒容道:“我們有急事求見少穀主,憑什麽不讓我們進?”


    守關弟子攔在他麵前,夾緊眉頭,“既是急事,你早些說清楚,我才好早點為你通報。你什麽都不說,誰知道你們究竟要做什麽?”


    他看這些人就是故意找茬。


    “你什麽意思?難不成疑心我們圖謀不軌?”


    此話一出,立即激起眾怒,不少人跟著附和。


    那弟子攤手,“我可沒這麽說。”


    “我看你們就是這個意思,否則為何不讓我們進?”蠍尾男冷笑,“畏首畏尾、怕這怕那,少穀主這點膽量,還如何教咱們底下的人信服?”


    另一名臉上同樣繪著圖騰的年輕男子不屑道:“女人就是女人,膽小怕事,也就是胎投得好,否則哪兒輪得到她當穀主。”


    又一人跟著附和,“就是,醫術好又如何?藥王穀和咱們四派、二十八洞,可不是光靠醫術就能震懾歸服的。”


    守關弟子與侍衛,被其狂悖之言激起怒火,正要發作,一道譏諷地聲音斜插進來。


    “哦?敢問本君除高超的醫術外,還要如何才能震懾各派,使各派順服?”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楚嶼芳領著藥王穀六大長老,不緊不慢地朝關口走來。


    “少穀主來了!”守關弟子們立即齊聲迎見,“參見少穀主。”


    楚嶼芳隨手一抬,免了眾人之禮。


    她盯著方才附和那人,點道:“方才那話既是你說的,便由你來教教本君,本君要如何才能服眾?”


    女子清清淡淡的目光落在身上,卻像兩根軟針刺入死穴,令人渾身發寒。


    那人先驚於其容貌,後懼其喜怒不辨之威儀,一時竟囁喏無言。


    直到蠍尾男咳嗽提醒,他才回神,拔高聲音,虛張聲勢道:“都是修道之人,自然要以修為和本事說話。”


    “嗬。”楚嶼芳輕嗤。


    下一刻,她腳下裙擺一飄,眨眼便出現在男子麵前,然後探手往其丹府一點,轉瞬又回到原位。


    那人渾身一軟,重重摔在地上,掙紮半天都沒爬起來。


    他驚恐道:“你、你對我做了什麽?”


    穀外眾人皆是一震,方才他們根本沒看清,楚嶼芳如何動手的。


    楚嶼芳撣了撣袖子,漫不經心道:“不過是封了你的靈脈,讓你再也無法使用靈力而已。”


    “什麽?你,你……”男子運氣,果然無法催動內丹。


    “別怕,她不過是嚇唬你而已,我來。”蠍尾男見眾人被她震住,上前將男子扶起,試圖替他解開封印。


    “住手。”楚嶼芳製止道:“本君奉勸你,若是不想毀掉他的內丹,讓他淪為廢人,最好什麽也別做。”


    蠍尾男冷笑,嚇唬誰呢?


    隨即強行灌入靈力,替男子衝開靈脈,誰知男子卻慘叫起來。


    緊接著,一聲靈爆響起,蠍尾男被震開,而男子則雙目發直地倒在地上,沒了動靜。


    場麵頓時陷入死寂。


    “哎,這位……”楚嶼芳側臉對左長老低聲詢問,“這人是誰?”


    左長老嘴皮扯了扯,也低聲道:“五毒門掌門,黑蠍。”


    楚嶼芳點頭,對黑蠍譴責道:“黑蠍掌門,本君分明勸過你,你又何必一意孤行,白白斷送這位道友的仙途。”


    左長老跟著唱雙簧,“少穀主本意隻為請教,並不想傷其性命,黑蠍掌門委實太過急躁了。”


    其餘幾位長老也反應過來,七嘴八舌地跟著說開了。


    穀外眾人神色各異。


    黑蠍狼狽爬起來,陰沉地盯著楚嶼芳,“我隻是想救他而已,若非少穀主封其靈脈,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少穀主恃強淩弱在前,顛倒黑白在後,其心之毒可以想見。”


    “好一個恃強淩弱,顛倒黑白。”伏青骨鼓了鼓掌,掃了穀外眾人一眼,氣定神閑道:“也不知是誰方才說本君膽小怕事,畏首畏尾,又不知是誰先聚眾挑事、出言不遜,非逼著本君出來相見的?”


    眾人一時心虛,眼神遊移,不敢與其對視。


    她語氣陡然一轉,鋒利如刀:“怎麽?打量著兄長出診,便以為我藥王穀無人,想趁機造反?那也該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看能不能壓住我楚嶼芳這杆秤。”


    眾人鴉雀無聲。


    楚嶼芳伸手一抓,隔空將躺在地上死活不知的男子,抓到了麵前。


    黑蠍一驚,“你要幹什麽?”


    楚嶼芳冷笑一聲,先抬手在男子丹府一點,再猛擊一掌,將他拍了回去。


    男子摔在眾人麵前,噴出一口鮮血,眾人立即躲開,想想此舉太過冷漠,又圍了上來。


    黑蠍總算逮住了機會,義正辭嚴道:“殺人不過頭點地,少穀主欺人太……”


    ‘甚’字還未出口,地上那男子竟猛地坐了起來。


    黑蠍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他呆坐片刻,忽然抬手朝一旁打了一拳,竟將遠處的一棵樹給打斷了。


    男子欣喜道:“我、我的靈力恢複了!”


    眾人頓時傻眼。


    黑蠍聲音都變了,“怎麽可能!”


    左長老也張大了嘴,然後對‘楚嶼芳’虛心求問:“伏仙子,原來您醫術竟如此高深,不知師承何方?”


    “我並不通醫術。”


    “那這是……”


    伏青骨眨了眨眼,低聲道:“封其靈脈是真,內丹爆炸是假,我不過是在那人身上埋了顆雷丸罷了。”


    方才把人抓過來,便是為解開其封印,封印一解,靈力自然也就恢複了。


    至於最後那一掌嘛,是那人嘴賤的懲罰。


    支起耳朵偷聽的眾長老:“……”


    這手段,可算是將‘恩威並濟’四字給吃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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