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愣愣地看著那微笑,被迷了神思,隻能沉醉在那近乎絕望的罌粟芬芳之中。 “小雨,怎麽了?”一個聲音打斷了少年的失神。 “……啊?”少年清醒過來,下意識地望向對麵,那裏一片空地,好像他剛剛做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夢。 “你發什麽楞呢!”一名青衣男子走了過來,看似用力,實際輕輕地拍向少年的頭:“今天的功課做完了沒?” “啊……哦。”少年的眼神開始遊移,青衣男子一看就怒了。 “風鎖雨!趕緊給我滾去做功課!” *** “你想告訴我什麽?”豔色的青年低聲道,聲線詭譎喑啞。 戚三娘不自覺地顫了顫,她將手中的茶壺放下。 “三娘不知道您們去了輪回教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洛公子究竟和您說了什麽。”即使年近五十,戚三娘保養得完好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三娘隻知道,洛公子很重視您。” “先不要打斷三娘。”戚三娘見那美麗無比的蝶煽起,輕輕地說著:“三娘隻能說一些三娘知道的事情。” “第一次見到洛公子,是天慶四十七年,之前三娘的心思隻在麟兒身上,樓中樓的事是不大去管的。直到洛公子找上三娘,三娘才知道洛公子和您的存在。”戚三娘目光轉移到不願處的一個男子身上,男子正在玩耍木頭,似乎感覺到娘親的目光,回過頭來對戚三娘露出一個傻兮兮的笑容,是個癡兒。風鎖雲卻注意到了,那名男子用力的時候,會不自覺帶上霸道的內力。 “如同閣下所見,麟兒是三娘與巧手先生的摯愛。阿炎的身子一向不大好,那是祖上留下的絕症,阿炎也是因為它而不在了。阿炎不在後,麟兒便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但是、但是那個病,同樣也出現在麟兒身上,麟兒又是癡兒,活不過二十歲……” 戚三娘的聲音不自覺地帶上哽咽,然後又馬上平穩下來。 “……這時候,洛公子找上了我們,給予了三娘希望。他答應救治麟兒,隻是需要三娘在適合的時候幫助他,其中一點,就是要保護您,滿足您所有的要求,但不得暴露他的事情。” ——我告訴你一個事實好了。樓中樓的主宰由始至終都是我,你是被我買來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假象。 風鎖雲放在扶手上的手看似輕盈,卻深深陷入到木頭裏。 “三娘答應了洛公子,洛公子也履行了承諾,他給麟兒服用了一粒藥。您也注意到了,麟兒他有一身雄厚的內力,那隻是那藥的效果之一。” 為什麽聽起來這麽熟悉呢?風鎖雲突然感到一陣害怕,如果繼續聽下去,一直以來的堅持就會支離破碎,然後陷入萬劫不複的地步。 “洛公子一直很在意您的情況,隻要您想要的,洛公子一直都盡量悄悄地滿足您。您開心的時候洛公子來這裏時的心情也很好,您不高興的時候,洛公子都會愁眉苦臉地想辦法哄您開心。” ——有什麽好在意的?隻不過是一枚棋子,而且是用過不知多少遍的棋子罷了。 “您的父母,在之前的生活並不好。洛公子找上了他們……您已經看到了,想必不用三娘多說什麽。” “……不……” “之後,您找上了三娘,那時候洛公子正好在外地,三娘無法拒絕您,所以才答應了您的要求。洛公子回來後發了好大一頓火,三娘第一次見到洛公子那樣憤怒的神情。” “……不、不要再……” “即使那樣,洛公子很尊重你的選擇。你所有的客人都是他選的,不讓你拋頭露麵,不許客人過夜,在紅塵中,洛公子將你保護得很好呢……” “不要再說了!”風鎖雲的眼殷紅得仿佛可以流出血,他用力地撐著自己的額角,狂暴的內力夾雜著血煞開始破壞著周圍,卷起絲絲木屑。戚三娘紋絲不動地坐在原地,像是什麽也沒發生,木屑在她美麗的臉上留下一道細細的長痕,她依舊平靜或者說冷漠地說下去。 “那次之後,洛公子似乎很是自責。後來洛公子給了三娘一本書。”戚三娘將那包裹攤開,露出唯一的物體——一本黑皮的書:“就是這本,洛公子他……” “……嗬……”周圍的風暴摹地靜止了,風鎖雲垂著頭,頭發散亂著,發出低低沉沉的笑,空蕩蕩地在胸脯回響:“你想說,我的一切都是他給予的,對吧?” “你想說,我之前一直誤解他了,對嗎?” “那是他活該哦、活該!”風鎖雲極輕極輕地說著,宛如情人間的柔言蜜語。他笑著,卻笑得比哭還令人悲傷:“明明都是他的錯啊……他以為他是誰啊……嗬……他憑什麽為我做一切的決定呢……告訴我,他憑什麽——” 戚三娘看著這樣歇斯底裏的風鎖雲,恍惚中憶起那人最後的話語,那時候的她同樣在質問,而那人卻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神情。 [要不起……]那人低低地笑著:[我要不起,他給予的感情。與其讓他……我,我會讓他恨我。] “恨……?” 風鎖雲怔怔地看著戚三娘,戚三娘眉尖顫了顫,她剛剛說了出來嗎? “是嗎……是這樣啊……”風鎖雲在笑,嘴角上挑,眼角眯起,蝶卻是隕落的弧度:“……他達到了他的目的不是麽……你看,砍下他的頭的人是我呀、是我呀……” 血滴劃過白膩的皮膚,留下血色的痕跡。 ——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好騙,這麽死心眼的傻瓜。 “……為什……麽呢……果然……我還是最恨他了……” 戚三娘默然無語,她看著那個如同血水晶般的人在破碎,褪下腐朽的外殼,剩下絕望的內在。 “洛繹……”第一次,自從那天起的第一次,他叫出了他的名字:“……你是個騙子。” *** 風鎖雲在瘋狂地翻著,破壞著,尋找著那人留在世上唯一的依憑。他已經混混沌沌地過日子好久了,卻依稀記得,那件東西自他殺掉季佩絕後便扔到一旁不管。隻是,一旦有人去觸碰,他依舊會下意識地殺掉所有碰過它的人,自那以後,便無人再去管理。 風鎖雲的手指頓住了,他看著那一點灰白,然後飛快地將它抱在懷中。那是一個灰白的頭骨,因為被扔在角落中久許,頭骨上不可避免地染上灰塵。 “洛繹。”風鎖雲死死地抱著那頭骨,臉碰著臉般地抱著:“洛繹……” 他將頭骨捧在對麵,對上那黑沉沉的眼眶,眼中不時地閃著紅光又變成正常的。 他輕輕地呼喚著,溫柔地,虔誠地,小心地,幸福地,絕望地,如同一個小孩般撒著嬌。 “洛繹洛繹,我知道了哦,你果然不會背叛我呢……” “洛繹洛繹,你已經睡了這麽久,該起來了罷……” “洛繹洛繹,你看,我現在是教主了哦,我有力量保護你了呢……” “洛繹洛繹,我這麽努力了,你對我笑一笑好嗎……” “洛繹洛繹,我今天去看小雨他們了,他們在等你,所以起來罷,我們一起去見他們好麽……” “洛繹洛繹,你說我最像曼珠沙華,你看我將那些罌粟拔掉了哦,全部種上了曼珠沙華,很漂亮,你睜開眼看看好麽……” “洛繹洛繹,還在生我的氣麽?原諒我好不好,我以後絕對不會不相信你了,我會把那些妨礙我們的人都殺掉哦……” “洛繹洛繹,你張開眼好麽,看看我好麽?” “洛繹洛繹,……” …… “……洛繹……我、愛你呀……” …… *** 戚三娘看著手中的紙條,上麵記載著輪回教魔頭所謂的瘋狂。所有人都說,輪回教的教主瘋了。但是她知道,風鎖雲隻不過死了,在那人被他親手殺死後就死了,留下的隻不過是一副名為風鎖雲的行屍走肉。戚三娘將目光轉移到旁邊的墓碑上,風吹過來,墓碑上的草沙沙作響,似乎在訴說著什麽。 “您……知道會變成這樣……嗎?” 一陣大風吹過,樹葉也開始婆娑作響,像是在回應。戚三娘目光複雜地看向手中另外一封信,這是最後她沒有告訴風鎖雲的,想起了那人在離開前將這封信遞給她時的話。 [……這封信呢,先放在你這裏吧,如果我沒從輪回教傳來消息,這封信你就當柴火燒了……否則的話……唔……稍稍有些不爽了……總之,十年後你在樓中樓遇見一個風流倜儻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白衣公子……的小跟班,把這封信直接給他吧……怎麽認?很簡單,最帥的那個就……咳咳……好吧不開玩笑了……其實我知道你絕對能認出他,那人左腕帶著一個黑鐵圈似的玩意兒……對,就像我左手腕上麵那個……還有,他最討厭的呢,就是香蕉……香蕉不知道是什麽你不用在意……名字呀……] 那人似乎狡黠地笑了笑,笑容中帶著無奈: [他叫……洛繹。]第16章 第缺二騙 初見x前塵x憶夢 天慶四十三年,青荊城,煙花之地。在一處不起眼的小巷子裏,一個青年驀地憑空出現了,自然而然地仿佛他一直存在在那裏,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媽媽的,那條白蛇精變態到一種境界了!”下一秒,青年的動作就打破了這種和諧,他身形有些狼狽地晃了晃,然後索性坐到地上,絲毫不在意身上那價值連城的衣裳:“果然‘珍愛生命,遠離變態’是人生三大定律之一啊丫的!” “一個、兩個還算了,為什麽我碰見的全是那種身心不健康的偏執狂啊!還是說沒有心理健康醫生的古代就是一杯具。丫的,哥是男的,是男的!幹嘛一個個像打了5000c的雞血一樣猛追著哥不放,哥就算要征服這個世界,也是為了那可愛的萌妹子們……”像是終於可以發泄一切了,青年開始罵罵咧咧,右手下意識地想摸向左腕,那裏有個毫不起眼的手鐲,像個黑鐵環似的。他的動作沒能成功,青年無奈地垂下頭,看著顫抖不已的右手,那裏傳來陣陣無力,他開始苦笑:“……看來到極限了,這次就試試那個服務吧。” 青年扶著牆站了起來,緩步走向光明。熱鬧的光打在青年身上,逐漸照出了青年的臉。他有一雙靈動的眼睛,裏麵透著絲絲狡黠,五官說不出的細膩好看,讓見到他的人總能下意識地露出微笑,隻是不知為何帶了些不自然的僵硬。 青年摸了摸臉,依舊嘟嘟喃喃地咒罵著:“我擦,扮了一年的冰山和麵癱,不知肌肉有壞死多少……”他麵向熱鬧的街,似乎有些不適那打在臉上的暖光,眯起了眼:“希望信上的沒有偏差……” 調整好臉上的肌肉,青年緩緩勾起燦爛的微笑,溫暖的光打在淺色的唇上,卻沒有絲毫溫度。 “嘿嘿,這次騙的人將是誰……” 青年提腳向街上走去,不一會兒就融入人群中,徹底消失不見。 *** “……已受理,本次攻略人物為[季佩絕],攻略物品為[輪回珠],從現在起直至遇見攻略物品/人物默認為攻略開始,以下為攻略物品及人物的信息……” “……已受理,啟用‘身世’服務,身份背景錄入中,合理程度73.4%,啟動優化,抹去前身世……” “……已受理,啟用‘重生’服務,人物設定錄入中,合理程度77.4%,啟動優化,外貌下調47.23%,年齡上調7%……” “yoooo~”青年笑得燦爛:“遊戲開始了。” *** 第一次見到那名少年的時候,洛繹已經假扮一名老實憨厚的人整整一年了。他設定的背景很有效,攻略的功能一向完美,不僅僅是這個青荊城,整個世界都認定了存在著這麽一個母親是青樓女子、略懂醫術、名為洛繹的普通男子。那時候他正假公濟私地買來材料泡著自製的藥茶,整個人呈現放空狀態,大院中傳來罵罵咧咧和擊打在人肉上的鈍痛聲。 喧嘩聲越來越近,洛繹放下茶杯起身,無聊的生活讓他興起為數不多的好奇。他來到大院,一眼就看見一個有些猥瑣的黃臉漢子在毆打一名小孩,黃臉漢子他認得,是一直與樓中樓來往的人販子。那名孩子大約八九來歲,臉因被護著而看不太真切樣子。 洛繹縮頭縮腦地來到了一名正在看戲的小廝身旁,小小聲問道:“發生啥事了?” 那名小廝也是愛嚼嘴皮子的,臉上掛著幸災樂禍的笑。 “黃老漢上次不是誇口道尋來了個絕色的孩子麽,今天帶來了。”小廝指了指那名少年:“但一揭‘背子’(人販子都會給賣給青樓的人戴上背子避嫌,像黑紗一樣的東西遮住臉),才發現那個被他誇得上天入地的孩子得了‘瘺炎’。看樣子是以前就得了,到今天才爆發。老黃第一次被人坑了,邪火大著呢。” 這時候黃臉漢子用腳大力一踹,重重砸在小孩的手上。小孩的手似乎被折斷,他痛極了用未受傷的左手護著右手,露出那一張恐怖的臉,引發一陣驚呼。小孩恨恨地看著黃臉漢子,看著周圍,那淒厲的目光配著他那張可以嚇哭夜哭郎的臉,宛如深淵來的厲鬼。所有人心中一慟,竟被驚得不敢對上那個孩子的目光。 黃臉漢子被嚇了一跳,然後惱羞成怒地加大了毆打的力度,周圍的人發出惡意的嘲笑。洛繹注視著那孩子眼中恨極的光從極亮緩緩到熄滅,帶著被世界遺棄的絕望,最後隻剩下一片無底洞的黑色——就像是記憶中的那人一樣。 等洛繹意識到了的時候,他已經站了出來,黃臉漢子開始有些在意,見是樓中樓的一名無聞醫師,便又轉過臉去。洛繹立即換上一副討好的笑,湊到黃臉漢子前。 “黃老漢,你這樣不值啊。”洛繹指著倒在地上的孩子笑道:“如果他被你打死的話,你那銀子可不就是白花了。” 聞言黃老漢頓了頓,然後繼續罵道,卻是再沒有動手了:“老子當初真是瞎了眼,居然讓那些狗日的鑽了空子。” “這樣吧,主管現在不在,以後我和他說說,你按小童的價格賣給我們吧,以後可以讓他給樓中樓打個下手什麽的。” 黃臉漢子似乎有些心動,但還是帶著不甘。 “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少錢買回他的,整整是五十兩啊五十兩!” 周圍一片嘩然,一個好一點的勞作大漢也不過區區十兩銀子,更別說那些隻能打打下手的小童,眼前那名惡鬼一樣的孩子當初真的有那個價值麽。 洛繹似乎猶豫了一下,最後咬牙道。 “我還有些積蓄,再加五兩吧。這已經是底線了,他那個樣子別說青樓了,送給人家打雜人家說不定還不會要。” 黃臉漢子想想也是,然後爽快地答應了,拿出契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