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也想起剛剛羅伊的色變,他回憶了一遍那時候的情形,卻不明白自己到底錯在哪裏。 “是稱呼!稱呼啦!”羅伊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親愛的難道從來沒有注意到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十七此時才發現,對麵的和他有著同樣一副容貌的少年,從來都沒有叫過他“十七”。類似十七他們這種被基地收養的孤兒,一開始為了方便管理,都是用編號區分。長大後因為身份的不見光性,他們直到退休時zf才會給他們注冊正式的身份證件,承認他們的合法存在。在正式擁有自己的身份之前,基地的有些人會給自己取綽號,一般和自己的工作性質有關,就像是負責狙擊的眼睛,操作重火器的鐵男,喜歡爆破的爆點,和擅長入侵的白客,平時他們之間也習慣用綽號稱呼。十七沒有給自己取過綽號,不是因為怕麻煩,而是覺得沒有必要。他最初的編號的尾端是17,所有人為了方便直接叫他“十七”。 羅伊沒有叫過他“十七”。他會叫他“親愛的”、“baby”等等亂七八糟的稱呼,但從來沒有叫過他“十七”。 “哦。”十七默默記下這一點:“下次我會注意……”十七猛地反應過來,這次他來不就是為了中斷這場“遊戲”嗎? “羅伊,這次‘替換’……” “太給力了!”羅伊興奮地打斷十七的話:“哥的cos從來沒有這麽持久過嗷嗷嗷——灑家這輩子,值了!” 少年亮晶晶的眼睛看過來,一臉期盼:“還有三天!革命尚未成功,同誌還需努力!一起加油哦親~” 十七突然覺得自己什麽也說不出口了。 “親愛的。”羅伊仰躺在床上,伸出手按住十七的後脖,微微用力使十七低頭與他對視,漆黑的眼瞳中一片難以言語的光:“除了我同意,你可不能暴露哦。” 他輕輕地,一字一頓地說: “絕對不可以。” *** 十七回到羅伊的宿舍,第二天,他有些意外地再次看到隊長。 霍全將一個小任務交給“羅伊”。那任務非常簡單——複雜的任務是絕對不會落在羅伊的身上,十七算了算,基本可以在羅伊生日的當天趕回來。羅伊知道這件事後開始哀嚎,但又十分堅持繼續維持身份的互換,讓十七替代羅伊去完成那項任務——反正那任務簡單得差不多像是跑個過場。 羅伊戀戀不舍地將十七送到基地門口,在守衛遠遠的注視下,麵無表情地死死拽著十七的衣角。 “親愛的,遇到什麽危險直接大聲呼救,反正哥不怕丟臉。”羅伊頂著十七的皮相一臉淡然:“嚶嚶嚶,哥舍不得你啊。” 十七瞅了一眼遠處的守衛,然後放下背包大大地給了黑發少年一個擁抱,金發跳躍在陽光下。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金發的少年一臉燦爛的微笑,大聲地宣告著:“等我回來哦,親愛的。” 黑發少年似乎有些遲疑地伸出手,回抱著金發少年,非常認真地應許。 “嗯,我會等你……無論在哪,無論何時。” *** 這次任務真的十分簡單,主要是需要一個專業人士去詐騙一個目標,比起潛入敵人內部策反啦、偷取情報啦、騙取敵人的信任與重任啦,這簡直像是小孩子過家家一般簡單。十七總共花費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完成了任務,而在路上的時間卻花費了他兩天的時間,等回到基地的時候,已經是羅伊生日當天的傍晚了。 剛從車上下來,十七就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生日快樂啊小混蛋。”鐵男一把揪住十七的胳膊就向飯堂拖去:“我們的女王殿下吩咐了,一定要把你帶到目標地點。” 原來羅伊還沒有暴露身份嗎? “謝……謝。”十七有些別扭地開口:“對了,親愛的他在哪——” 十七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拖入光和綢帶的海洋中,巨大的聲響將他的耳朵震得隱隱發麻。鐵男早已避到一旁了,看著被綢帶裹成一團的十七哈哈大笑,罪魁禍首拿著空掉的卷筒一臉得意地晃到十七麵前。 “又老了一歲啦,羅伊。”眼睛笑嘻嘻地摸了一把十七的下巴:“你看胡子都有了。” “羅伊,生日快樂。”爆點吹破了口中的口香糖,將一個正正規規的禮物盒擺在十七麵前:“這是禮物。” 十七感到手臂上驀地觸碰到一處柔軟,剛要轉頭就感到一個散發著甜膩香味的柔軟貼到了他的臉頰上。 “生日快樂,親愛的。”來人柔媚地笑著,那是一個留著齊劉海的女人,正是最近和羅伊走得比較近的一位女醫官,她同樣來自“外麵”,擁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林麗梅。 十七僵硬地錯開了一步,將自己的手臂從林麗梅的懷中抽出來。他飛快地掃視了一番,飯堂被布置成生日晚會會場,所有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對他露出熱情的笑臉,可是,這些人中,卻沒有“他”——那個本應該在這裏的,真正的、主角。 十七驀地感到一種不安,他顧不上暴不暴露,大聲詢問:“十七呢?” 同伴的表情都閃過一絲不自然,鐵男咳了一聲:“小混蛋,十七他出任務去了。” “出任務?”十七有些不可置信地重複了一遍:“他居然出任務?” 眼睛似乎誤會了金發少年的震驚,哼了一聲:“上麵下的命令,十七哪能拒絕啊,我們這麽辛辛苦苦地為你準備,還嫌不夠?” “他出什麽任務了?” “不清楚。”這次是爆點回答:“有保密協議在,隻有隊長大概知道一點。” 十七的臉色刷地變白了,能動用保密協議的任務……十七已經不敢想象了。 “……他什麽時候走的。” 像是被十七過於蒼白的臉色所嚇住,眼睛沒有和他嗆聲,快速地回答:“兩天前,十七走得很急。” 十七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沒有了,他看著所有不明所以的人,聲音顫抖。 “我不是羅伊,我是十七。” *** 等到所有人意識到這個錯誤時,一切早已無法挽回。霍全大驚失色地向外頭聯係,回來時臉色一片灰白,他看著安靜得一點聲息都沒有的黑發少年,怎麽也無法說出責備的話語。 “告訴我,這次是什麽任務?” 霍全凝視十七好一陣子,最後重重地歎息了。他從抽屜中拿出一疊資料,十七一眼就看到最上麵的那張紙上大大地印著他的照片,看起來是抓拍的:照片上的他正在上公交車,似乎有所感應地向身後一望,正好露出他2/3的臉。十七隱隱記得,那好像是在上次任務結束時發生的。 “你被懸賞了,我方從某種渠道得知。”霍全將資料攤在十七麵前:“懸賞你的是一個很危險的目標,曾涉及代號101技術失竊事件,我方一直很想找機會抓住他的行蹤,這次不知出於什麽原因,他懸賞了你。” 霍全露出苦笑:“我方覺得這是一次機會,於是過來問你願不願意接受這次任務——恐怕那時候你和羅伊就互換了身份了吧。”隊長發怒地捶打桌子:“該死的!那時候我明明和他強調了任務的危險性和不可控性,那小混蛋怎麽不拒絕,他當這是好玩的遊戲嗎!?” “……什麽時候?” “三天前我去拿你的報道時。”霍全看著十七,眼中不可製止地泄露出一絲憤怒和責備:“我當時在門口看到的‘羅伊’就是你吧,這種惡作劇很有趣嗎!?現在好了,所有人都被你們耍了一遍!” 十七無意為自己申辯,他一言不發地坐在陰影中,近乎死寂。 “我說那小混蛋三天前的晚上怎麽死纏爛打讓我給他任務,目的是為了把你送出去吧——那小混蛋都計劃好了!” 是啊,一切都計劃好了。他早就知道那個人的厲害,卻偏偏不會再用心一點,去看穿那個人若無其事的偽裝——當那人強調絕對不可以暴露時,當那人為他送別時。這明明是一個漏洞百出的計劃,卻因為所有人的配合得到了完美的實施。 霍全呻吟著:“到時候怎麽和首長交代……” 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一場錯誤,因為去執行任務的應該是十七,而不是羅伊——因為這本來就是十七的任務。然而所有人都似乎忽略了,即使是沒有十七,他們也不會選擇羅伊去執行這個任務。他們不是不相信羅伊的才能,隻是下意識地覺得不應該,這絕對不應該。就連十七,也是這樣認為的——那可是羅伊啊,被大家所喜愛的羅伊。 霍全疲憊地揮了揮手,讓十七離去。 “我方和他已經失去聯係了,為了不妨礙他,現在隻能等待他主動聯係我們。” ——嗯,我會等你……無論在哪,無論何時。 少年抬起頭,眼睛黑沉沉的沒有一絲光澤。 “隊長,我申請成為本次任務的待命支援人員。” 第77章 第三騙 營救x重逢x命運 十七潛伏在沙地中,緊緊地注視著遠處山坡上的別墅。這是一座地圖上沒有標明的海島,一天前他們收到的信號就是從這裏傳出來的。遠處的別墅隻是一個偽裝,正體是被掩在別墅下方的地底研究所,也正是他們這次的目標所在。 經過整整五年的時光,他們才收到僅有的那麽一次信號。基地高度重視這次行動,他們最優先的目的是抓到那個涉及到101技術失竊事件的軍火商。十七沉默地和他人一同行動,沒有人去注意這個沉默青年真正的目標。 他們來到這個海島,發現這是個死火山形成的島嶼,不久前似乎剛剛經曆過一次地震,因此掩在別墅底下的研究所暴露了一小部分出來,而那個人也是趁著地震時信號紊亂的機會向他們發出五年來的唯一一次信號,告訴他們一直以來所求的位置。 巨大的爆破聲在海島中響起,在深夜點起燦爛的光點。此時正是淩晨4點,也是一天中人最疲憊的時候——因為研究所的防衛太過牢固,而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和機會去慢慢摸清地底的情況,所以他們隻能選擇強攻。 剛剛的爆破是一個信號,十七從潛伏了一天的地方爬起,向指定的進攻路線摸去。 這次進攻分為兩個階段,首先由一部分人在盡量不驚動敵方的情況下摸進去,他們在探路的同時也要為後方的大部隊清出一條路線,如果一旦被發現後使用炸彈吸引敵人的注意,同時通知所有人強攻。十七十分順利地進入了研究所,研究所很大,但非常規整,一共七層,分為東西兩區。他們推進得很快,已經將前四層清掃完畢。 十七快速地搜索著,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究竟找的是誰。十七剛下到第五層的時候,通訊器就傳來隊友的通知。 “嗞……所有人……嗞……所有人速度前往第五層的東區……嗞……已發現目標……正向第六層的東區逃去……” 十七頓了頓,然後毫不遲疑地向西區走去。上樓或下樓隻有東西區的兩個電梯,聽到指令後,他的隊友全部會集中到東區,西區便會空下了。如果那人和目標在一起,他的隊友會救下他;而如果那人在西區…… ——嗯,我會等你……無論在哪,無論何時。 第五層像是研究院裏的一個休息區,劃分著一排排格子樣的房間供人住所。十七一個個開始搜索,等他搜完一排房間後,他的臉上也帶傷了——畢竟不是所有房子都是空的。十七記不清他打開多少個房間了,直到他再一次地推開門,然後下意識地警覺起來——好黑!這是十七的第一個反應,他進了這麽多房間,沒一個房間是黑到什麽也看不見的。這種黑讓十七想起了基地的監閉室,隻有那種沒窗戶四周封閉的房間,才能黑到這種程度。 第二眼,十七就看見了那雙眼,他甚至下意識不確定地眨了眨眼,以確定他看到的那雙眼睛是藍色的而不是黑色的——太幽沉了,那雙眼充斥著無盡的晦澀與死灰,硬生生地將那片藍色壓抑成無底洞般的黑色。 十七反射性地舉起槍,他剛剛竟然有一瞬間地失神。等到他通過身後的光看到對方的全貌時,十七整個人都僵在原地,像是按了停止鍵般無法動彈。 眼前的人蒼白地像個幽靈般坐在黑暗中,一頭燦爛的金發像是吸盡了那人所有的精血般長長地、妖異地拖在地上——他很瘦,蒼白的皮薄薄地包裹在他的血肉上,像是稍微一用力就會折斷。那人用他那雙死灰色的眼睛注視著十七對著他的槍,一點一絲地咧開笑容。 “這次終於不是夢了。”他極輕極輕地呢喃著。 那個名字卡在十七的喉嚨中怎麽也吐不出,十七近乎惶恐地將槍放下,沒有望見對方看到他放下槍時眼中的那一抹失望與失控。他快步走到那人身邊,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手足無措。 “羅伊……” 十七怎麽也無法想象,再次見麵時會是這樣一般摸樣。眼前這個蒼白得仿佛一碰就碎的金發青年,怎麽會是羅伊呢? 然後,羅伊狠狠按著十七的後脖,迫使青年低下頭來——他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過分的力量,而是直勾勾地盯著十七的臉,認真地描繪著——從嘴巴到鼻子,從眼睛到頭發,一點一絲都不放過。 “不一樣了……” 羅伊的喉嚨裏瀉出一種很奇怪的笑聲。 “已經不一樣了嗬……” 通訊器突然爆發出一陣雜音,打破了這近乎凝固的古怪氛圍。 “嗞……嗞……該死的!所有人聽令!速度撤離研究所……嗞……目標……” 通過通訊器混亂的通話,十七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這次的目標見逃跑無望,幹脆啟動了研究所的自爆機製,帶著一股讓所有人陪葬的瘋狂意味。 羅伊鬆開了十七,十七看著坐在黑暗中的金發青年:“我們先離開這。” “我走不了了。”羅伊笑嘻嘻地說,也許是錯覺,那笑容竟帶著一股神經質的意味。他拍了拍自己的腿,聲音溫柔帶著一種詭譎的甜蜜:“這雙腿……已經廢了哦。” 十七此時才發現羅伊坐的不是什麽座椅,而是一隻輪椅。見到十七的目光,羅伊笑得越發燦爛了。 “我還吸毒哦,已經是個深度癮君子啦。”羅伊臉上的笑容熟悉而陌生,眼中一片晦暗:“我已經毀得差不多了,我覺得我死在這裏不錯,還能獲得一等軍功,我家那老頭子肯定很讚同。” 十七什麽也沒說,直接將羅伊強行抗在背上,向外頭跑去。 研究所因為啟動了自爆,到處都是血紅色警告的光,冰冷的機械音不斷地在倒數,那毫無感情的數字就是一聲聲的催命符。十七先跑到西區的電梯,發現因為啟動自爆機製,電梯已經停止運轉了。他毫不質疑地掏出槍,打爛了旁邊的逃生門,沿著不斷上延的樓梯向上爬去。 “你這是在浪費力氣,親愛的。”甜膩的聲音在十七耳邊響起,十七一瞬間感覺像是被蛇舔了般冰冷。 “……我樂意。” “唷,會鬧別扭了。”相貼的地方傳來那人發笑時的顫動,羅伊似乎在若有若無地碰著他的耳朵:“我說了,我的腿廢了。” “能治好。”十七的聲音很沉,像是在說出事實般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