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時間像鹽水瓶裏的點滴,盯著它看的時候走得慢些,一轉身,又走得飛快。


    半個月過去了,一個月也過去了,我沒找到方蹭蹭。


    她像消失了似的,學校的鋪位似乎沒人動過,書籍落滿灰塵,衣櫥裏連內衣都沒少一件,宿舍的人說學校已經給了她曠課處分,可是如今她人都找不見,連家庭聯係簿上的地址都是假的。


    她就這樣莫名其妙的逃亡了。


    我知道她沒錢,我不知道她還能去什麽地方,最好的打算是她找到了新的男友和新的錢包,但我還是希望她能回來讀完她的大學,按她的成績,再考個研究生什麽的,都應該沒有什麽問題。


    暑假,在向大餅的努力下,主編丁丁大人同意我做全職,每周上五天班。工資往上提了一千多塊不說,寫稿還另外拿稿費。我沒有退掉那個租的小房子,隻因為方蹭蹭拿走了鑰匙。我還盼著或許有一天她會忽然回來,靠在門邊跟我說“狐狸精,我餓了,蹭點吃的”之類的話。


    因為租的房子比學校的宿舍離雜誌社近一些,所以放假之後,我就搬到那裏去住了。我常常在深夜的時候感覺她在我身邊,仿佛還聽到她睡裙的窸窸窣窣聲,或笑,或大聲說話,或沉默不語。懷念一個人的時候,錯覺往往是致命的。


    但我寧願懷念她,因為實在害怕懷念你。


    北京的夏天躁熱難當。不管夜裏睡得有多不好,我都會在每天早上八點準時起床,洗漱完畢後,擠向人潮洶湧的地鐵。我跟雜誌社的人開始越來越熟,工作也越來越上手,和向大餅漸漸成為黃金搭檔,合作的欄目令人耳目一新。


    雜誌社裏實習生來來去去,大家見怪不怪。某天早上,丁主編又向大家介紹新同事,我抬起頭來,居然看到範小九。


    他的位子就安排在我的對麵,趁人不注意,他朝我眨眼,神情曖昧超級欠扁。


    我見過無聊的,真沒見過他這般無聊的。


    下班的時候,他一直跟著我。到了小區門口,我回身對他說:“你到底要幹嗎?”


    他向我展示他手中的房門鑰匙,臉上的表情很無辜。


    算他狠,居然租到和我一幢的房子,隻不過我在六樓,他在九樓。


    不知內情的向大餅在午餐時間跟我八卦:“知道不,姓範的來打工不要錢的,還給雜誌讚助。”


    “讚助啥?”我問。


    “聽說他家開礦起家的,現在有家物流公司,包了我們一年快遞費。據說他前不久出過一次車禍,不知道會不會是被撞腦殘了。”


    我好心,沒有告訴向大餅範小九就是某個令她津津樂道的新聞的男主角,我怕她會昏死過去。


    沒過兩天雜誌拍封麵大片,主角是劉采采。本來跟拍的編輯季喵感冒,這件活兒居然落到我的頭上。我想過拒絕,後來又覺得自己未免太多慮了,她高高在上,哪裏會記得幾年前隻見過一麵的我。


    大餅是整場拍攝的統籌,範小九自告奮勇當她的助理。一路上她都憂心忡忡:“聽說那個劉采采很難搞的,希望今天會順利。”


    我趁機揶揄範小九:“有範助理在,肯定搞得定。”


    範小九拍胸脯說:“就衝著你這話,我粉身碎骨也要搞定!”


    劉大小姐的確是很難搞,一會兒埋怨造型師頭發沒弄好,一會兒又說給她準備的鞋小了一碼,一會兒又旁若無人地跟她的助理說大餅設計的pose很傻逼。大餅麵向我偷偷做了一個要殺人的手勢,我低頭整理道具,微笑。好在有一言九鼎的範小九跟在她身邊屁顛屁顛地說著好話,拍攝才得以勉勉強強地進行。


    因為雜誌論壇需要一些拍攝花絮,大餅讓我拿了我的數碼相機抓拍一些圖片,好及時放到論壇上和讀者分享,誰知道我才拍了兩張,劉采采的胖助理就直衝到我麵前,一把搶走了我的相機。


    “誰允許你用這種爛機子拍照的?”她真凶。


    “我們拍給讀者和采采的粉絲看的花絮,放網上論壇的,不作正式發表,也會用心p圖的,你們放心吧。”大餅趕緊過來解釋。


    “合同裏沒有這一條。”她的助理蠻橫地說,“相機我收起來,照片刪掉,結束還給你們。”


    一直在生悶氣的大餅眼看著就忍不住要把火發出來,範小九過來及時地拖走了她。


    照片拍到一半,要換妝,劉采采卻忽然指著角落裏的我,在眾目睽睽下用命令的口吻說道:“去給我買包煙!”


    我環顧四周,她纖細的手指繼續指著我說:“就你。”


    “要什麽牌子?”我冷靜地問她。


    “三五。”她說。


    我轉身向攝影棚外走去,範小九跑上前來攔住了我,大聲地說:“主編大人,這種小事,小的去就好了。”


    說完,他飛奔出去了。


    劉采采一定是認出了我,不然,為什麽她要用那種淩厲的目光一直看著我,恨不得把我的五髒六腑都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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